第四章
罗吉雅遵从布乔治的建议,穿上牛仔上衣、长裤和牛皮背心,戴着宽边牛仔帽,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警长,反而像个赶牲畜的牛仔。
布乔治带领她在城里绕了一圈,熟悉一下环境,这里只有很简单的几条街道,很快就走完了。走在路上时,不用布乔洽介绍,大家都知道她是这个城里新任的警长,除了一些主动和她打招呼的人以外,更多的人是用怀疑、猜测、轻蔑、不信任、不赞同的眼光打量她。
罗吉雅的心情是矛盾中有着期待,她真的很想转移那些人的想法,证明她有能力将警长的职务做好,让女人和中国人在这个地方扬眉吐气,另一个想法却是想逃掉,不当这个她原本就不想当的警长。
布乔治在城里另一区的入口停了下来,他问罗吉雅,“吉雅小姐,我想你从来都没来过这个地方吧?”
罗吉雅摇摇头,这个区她听过,但没来过。
布乔洽领先骑马进去。
罗吉雅跟在他后面,眼看四周,不觉得这个地方和城里的其他地方有何不同,她实在看不出这个地方为什么会被形容成“罪恶之渊,犯罪之薮”。
“这里在白天看不出和其他地方有何不同,因为做坏事的人都习惯把夜色当成掩护色,所以要到晚上我们才能看出这里异于其他地方。也许在你的心目中,‘黑乡酒吧’是一个糟糕的地方,但在这个区的任何一间酒吧,如果只以‘糟糕’两个字来形容它们,那算是过度的恭维了。”布乔治说到这里才第一次想到,让罗吉雅如此单纯的女孩,因警长的职务而接触到这些罪恶的事,是否是件不道德的事?想到这里,他开始觉得良心不安起来。
罗吉雅一点都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很尽责的说:“那我等晚上再来一趟,也许我可以在这里捉到几个罪犯也不一定。”
“不行,你不能晚上来。”布乔治良心不安的说。
“为什么?”她不明白的问,“警长的工作不就是惩治罪犯,保护好人吗?”
“可是你是一个女孩子,到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你又是如此的美丽,一定会引起别人为你犯罪的。”布乔治担心的说。人性中善良的那一面,和男人应保护女人的信条,占领了他心中大部分的版图。
“我们中国有一句话,‘不人虎穴,焉得虎子。’若我不到罪犯聚集的地方,我又哪能捉得到罪犯呢?”
“若没有我的陪同,你不能一个人单独到这个地方来。”布乔治退让些的说。他实在不能以今天的自己去反对昨天的自己,所以他想到一个变通的办法,每次都由他陪同罗吉雅出任务,由他去接触罪犯,而她只需用神准的枪法制伏他们就可以了。
“可是你的脚伤并没有完全好,我怎能每次都麻烦你呢?”罗吉雅过意不去的说。
“我的脚已经好很多了,虽然走路仍需拄着拐杖,但是骑在马上已没有问题了,而且也没有什么紧急事件需要马上处理。”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慎重、很认真,“吉雅小姐,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有我的陪同你才可以到这个地方来。”
“好吧。”她实在很好奇道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但看在他如此为她担心的份上,她只得答应他,让他安心。
布乔治看罗吉雅如此懂事放心了许多,他伸了伸酸麻的腿,叹了一口气说:“人老了,骨头也不中用了。”
“乔治,要不要试试我爸的医术?虽然他没办法让你的骨头变回年轻时候的样子,但是他绝对有办法让你的脚舒服许多。”罗吉雅好心的的建议。
“既然有这么好的医生,我若不去找他我就是傻瓜了。”说完,脚一踢马腹,他便往罗吉雅家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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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还没走到家门,罗吉雅就发现今天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就算是流行病发作的时期,他们家也没这么热闹过,她家附近的路边全停满了华丽的马车。
布乔治认得大部分的马车,他奇怪的对罗吉雅说:“城里的有钱人全生病了吗?不然怎么全都到这里来了呢?”
她也觉得很奇怪,城里的有钱人并不常到这里来看病,他们喜欢找和他们同阶级的医生治病。除非他们的医生治不好,他们才会试着找罗亦宽看病。
两个人下了马,罗吉雅扶着布乔治往屋里走去。
杰克看到了他们立刻跑过来,接手罗吉雅的工作。
罗吉雅问杰克,“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他们都在同一天生病吗?”
“意思差不多啦。”杰克模棱两可的说,“他们都同时为一个人疯狂。”
“如果我没有清错的话,柏吉尔就是让他们疯狂的人。”罗吉雅表面平静的说,但心里却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柏吉尔,想知道他如何应付如此厚爱他的人们,但表面她却不能急,她先带布乔治到诊疗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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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亦宽正被一群人包围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询问有关柏吉尔的病情。
罗吉雅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插话的空档,“老爸,乔治在诊疗室里,等着你帮他看腿伤。”
罗亦宽彻然的对大家说:“失陪了,我要去看病了。”
罗吉雅跟着父亲往诊疗室走,她小声的问:“他们想要做什么?”
“来跟我抢病人。”罗亦宽幽默的说。
“柏吉尔有什么好抢的?”罗吉雅想不通的问。
罗亦宽没有正面回答,他换个角度问罗吉雅,“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来这里的人?他们全都是什么人?”
罗吉雅回想了一下,发觉今天到这里的人,几乎都是父母带着女儿来的,而那些女儿们每个都刻意打扮过,全都像花枝招展的孔雀,她恍然大悟的说:“喔,我知道了,他们全都是来这里向柏吉尔推销女儿的。”
罗亦宽点着头,赞许的说:“你猜对了。”
“那他们全都认识柏吉尔了?”罗吉雅心中又出现了疑问,更是不明白他们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罗亦宽摇摇头,“不,他们不认识他,不过昨天在街头的枪战发生后,从总督府里传出,被射伤的人是总督的亲戚,来自英国某一个有权势的贵族家庭,虽然他身为次子,没有爵位可继承,得自家族的遗产也不多,但是在我们这个贵族稀少的地方,他的身价可就不凡了。
“虽然没什么钱,但凭他身上流的贵族血液,引起这里的人趋之若骛,而有女儿待嫁的家庭也不在乎他没钱,他们要的是他与生俱来的身分,另外没有女儿待嫁的人家,也跑来关心探视他,好藉此和他的家族攀上关系,所以我们家才会如此热闹。”
“那柏吉尔还会留在我们家养伤吗?”罗吉雅问,她想,既然有这么多上流社会的家庭迫不及待的要拉拢他,也许他会搬离这里也说不定。
“这得看他自己决定,要走的我们不留,要来的我们不赶。”罗亦宽无所谓的说,他认为一切随缘,强求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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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罗亦宽检查完布乔治的腿伤,并帮他治疗后,罗吉雅才离开他们,往大哥的房间走,虽然见房门上挂了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她仍不在乎的打开门走进去。
柏吉尔脸朝内躺着,他连看都不想看进来的人是谁,不高兴的问:“难道你看不懂牌子上写的字吗?”
“别这么不客气,这一点都不符合‘完美绅士’的形象。”罗吉雅皱着眉头说。
柏吉尔认出罗吉雅的声音,像是松了一口气,“老天,是你啊,我还以为又是那群过度热情的陌生人。”
“别太苛责他们了,贵族在我们这种蛮荒之地可是很罕见的稀有动物,一向都是可望而不可及,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现在难得出现一个活生生又货真价实的贵族,也难怪他们会迫不及待的向你示好。”罗吉雅宽容又体谅的说。
柏吉尔奇怪的看着她,他没想到她会替那群人说话,身为次子的他虽在贵族家庭中长大,但没有爵位可继承,得到的遗产更是有限,在英国他可是深深体会过很多有钱人的虚假和现实,这也是他在父母过世后,带着少数得到的遗产,来到这块未开发的土地,发展他新人生的原因。
罗吉雅伸手摸着他的额头,关心的说:“还有一点发烧,不过这是伤好之前的必然过程,没有关系的。”
柏吉尔捉住她的手,握在手上,很认真的问:“吉雅,你事先知道我是谁吗?”
“我又不是神仙,哪会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罗吉雅觉得莫名其妙的说,“直到现在,我也只知道你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女婿人选,其他的我全不知道。”说到这里她笑了出来,“我觉得你们好奇怪喔,既来到这个完全不一样的新地方,可是原有的一些古老陈旧观念却都抛不掉,你就像是婚姻市场上的昂贵种马,而那些淑女们就像是一群参加比赛的小雌马,在你面前展示每一个完美的步伐,以吸引你提出求婚。”
柏吉尔将她的手握紧,语带威胁的问:“你认为我是一匹种马?”
虽然手被握得很痛,但是罗吉雅毫不退缩,她诚实的点着头,直视着他幽远如海蓝的双眼,“虽然你不愿承认,但事实却是如此。”
柏吉尔没想到她的回答竟是如此的坦白直接,他装做伤心的说:“你可真是会直言伤人,一点都不顾虑我可怜的自尊心。”
“若把婚姻当成交易,以获取更大的利益,那人和动物又有什么两样?我还怕伤到马的自尊心呢。”罗吉雅俏皮的说,试着想把手从柏吉尔手里抽出来,她又再次感受到他力量的强大,就算受了伤影响到他,他恢复得也实在是又快又好。
柏吉尔真不知该对她怎么办,她表面虽然看起来纯洁无知,但是说的话却又是一针见血,直捣核心。他突然用力一拉,让她跌到他身上,他强忍住背后传来的刺痛,将她抱在怀里。
罗吉雅吓了一跳,挣扎的要站起来。
柏吉尔却故意抱得更紧,两个人互相拉扯着。
罗吉雅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她警告的说:“别顽皮了,等一下伤口裂开,你就得再受一次皮肉之苦。”
“你乖乖的别动,就不会害我伤口裂开了。”柏吉尔赖皮的说,“我的自尊心被你伤了,没补好之前你怎能一走了之呢?”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举动,也许是她俏皮的笑容太迷人了,让他实在情难自禁。
正巧这时包莉娜也来看柏吉尔,她连门都没敲就直接进来,一看到两人的样子,她涨红了脸,大声的指责罗吉雅说:“吉雅,你真不要脸,怎可如此对待一个受伤的绅士呢?就算你急着找丈夫也不应该用这种手段。”
罗吉雅突然生出一股很大的力量,用力一推,挣出了柏吉尔的怀抱。
而包莉娜仍是喋喋不休的说着罗吉雅不要脸的话。
罗吉雅二话不说,用力的甩了她左右两巴掌,口气凶狠的说.“若你瞎了眼,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嘴巴给闭上。”
包莉娜抚着红肿的双颊,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罗吉雅的反应完全超出她的意料之外,罗吉雅竟没有像大多数女人的反应一样——满面羞愧的跑去躲起来。
罗吉雅气犹未消的说:“莉娜,你给我搞清楚,这里是我的家,我是这里的主人,而我从不记得我有邀请你过来,每次你以高人一等的姿态来到这里,我都不屑和你这个浅薄无知的人计较,没想到你却因此更目中无人,我警告你,你再敢乱说一句话,我一定会让你的皮肤变得比青蛙还绿,走起路来会像袋鼠一样,用跳的。”
说到这里,门口已聚集了一群被罗吉雅的声音吸引而来的人,而这里的社交领袖梅夫人更是抢在前头,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吉雅一点也不介意多了这么多观众,她指着始作俑者的柏吉尔说:“他也许是很多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对不起,我一点都不想参加这一场无聊的猎夫游戏。你们尽管使出本事去追,但我不想卷入这场纷争中,失陪了。”
柏吉尔叫着正往外走的罗吉雅,“吉雅,不要走,我道歉。”
看在他道歉的份上,罗吉雅又往回走到他床边,好心的对他说:“你在英国是贵族,但既已来到这里,你就该随着改变,你和大家都是一样的,没什么特殊!就好像我的家族在中国是做官的,也属于贵族阶层,但是来到这里那些头衔全变得没有意义了,在这里你得凭你的本事生存。”
梅夫人虽然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凭她善于察言观色的经验,她看得出来柏吉尔对罗吉雅颇有好感,她当然不能让自己的计划因罗吉雅而多生枝节,于是她很权威的说:“柏先生,这里实在不是你养伤的好地方,我看你就搬到我家疗养吧,我想罗医生可以每天到我家帮你换药,或者我们换一个医生。”她想让柏吉尔和罗家的关系完全断绝。
“谢谢夫人的关心,但我认为这个地方适合我,我不想换地方。”柏吉尔很直接的回答,用的语气完全和贵族一样,冷漠、威严,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这时杰克端了一碗药过来,他嚷嚷的叫着,“借过、借过,柏先生,吃药、休息的时间到了。”将药放好后,他鞠着躬对众人说:“对不起,病人需要安静的休养和隐私,请大家离开这里。”
罗吉雅有意作大家的榜样,她第一个走出去。众人虽心不甘情不愿,但也一起跟着走了出去,只有包莉娜还留在原地,她自认和柏吉尔的关系和大家不一样,而突然间增加那么多对手,更让她产生危机意识,她觉得自己更应该留下来,想办法将柏吉尔套住,虽然她仍忌讳罗吉雅的威胁,不过她想,以后只要小心点,应该不会惹火罗吉雅才对。
杰克皱眉看着包莉娜,希望她识相点,自动走出去,可是看她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得不客气的对她说:“包小姐,请你出去。”
包莉娜满脸通红,颜面尽失,她企图挽回的跑到柏吉尔床边,恳求的说:“吉尔,告诉他,你要我留下来照顾你。”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承担不起,请你走吧。”柏吉尔冷淡又直接的拒绝,他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更不想让她对他存有任何指望。
包莉娜悻悻然的走出去,今天所发生的事都和她预估的相反,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弄错了。
今天早上从那些来探视柏吉尔的人口中,她知道柏吉尔的价值,她冀望借婚姻脱离她极端厌恶的困窘生活,更明白以她的身分和地位,她再也遇不到另一个比柏吉尔更好的结婚对象,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改变她想得到他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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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来探视柏吉尔的人仍然很多,柏吉尔实在不胜其烦,但是社交礼仪仍得顾到,最后他只得拨出早上十点到十一点为会客时间,其他时间谢绝打扰。
突然之间,罗家的会客室变成这个地区新的社交诚,每天十点不到,就会有好几个家庭的父母带着他们适婚年龄的女儿到罗家来,每个人争奇斗妍,惟恐柏吉尔看不到她们完美、亮丽的一面。
而包莉娜自动代替了包萝娜的一部分工作,每次都不请自来的到会客室里,厚着脸皮当起女主人的角色,有时甚至以柏吉尔的代言人自居,老是假借他的名义,有意无意的在甲家之前说乙家女儿的坏话,又在丙家之前批评甲家的女儿,处处挑拨离间,惟恐他们不自相残杀。
罗吉雅一点都不想介入这场女人的战争,她的生活几乎和以往没有两样,并不因为当了警长而改变太多。这个城镇的治安除了偶尔有些外地来的歹徒闹事、作案以外,基本上是满祥和的,所以她这个警长自上任以来,还没遇过什么需要动枪的事。
过了一个多月,柏吉尔的伤终于完全好了,他谢绝了好多人提供的住处,在罗吉雅家附近租了一栋房子住下来。
城里的社交界立刻为柏吉尔的康复举行一个宴会,宴会地点就设在梅夫人家,城里接到邀请函的人都为能参与这难得的宴会雀跃不已,而许多的年轻女子更衷心盼望能获得柏吉尔的青睐,成为他邀请一起去参加宴会的女伴。
包莉娜早就开始作着参加宴会的美梦,可是她没有收到邀请函,虽然她的皮肤和他们一样是白的,但是他们却没把她当成同一个阶层的人,当然不会给她邀请函。
罗家也没有收到邀请函,他们从来都没盼望过,所以也不觉得任何失望。
随着宴会的日子愈来愈接近,众人对柏吉尔的女伴人选也愈来愈好奇,纷纷猜测他会选谁当他的女伴,很多上流家庭女儿的名单出现在人们口中,但是谁也不敢确定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