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火光、泪水和谍影
凄厉的防空警报声如鬼叫一样“呜呜”地响成一片,是那么撕心裂胆和令人恐怖。
一听到警报声,那条只理了半边头的汉子顾不得好看不好看了,捂着阴阳头脑壳冲了出来,差点跟丛影秋撞了个满怀。接着,剃头师傅拉着一个年轻伙计也冲了出来,朝巷子后面的山谷狂奔而去。
街上的人们乱成一片,许多人喊爹叫娘拖儿带女地往也扁担巷方向猛跑过来。
“一定要救出爹爹!”丛影秋迎着滚滚人流,飞快往河街方向跑。她在大街上撞上了一名警察,那警察推了她一把,吼道:“你不想活了吧?赶快去山谷躲起来!”
丛影秋没有理他,停也没停地逆着滚滚人流往河街方向飞奔。近了近了,已能看见静静流淌的沅水了。
然而,鬼子的三架92式轻型轰炸机隆隆地响着出现在县城的西北方向,沿着宽阔的河谷飞临了县城上空,接着如母鸡下蛋一样接二连三投下了航空炸弹。
随着此起披伏“轰落隆”的炸弹爆炸声响和国军防空高射机枪的“哒哒“声,县城里一时火光冲天,血肉横飞,不少的地方的建筑物轰然坍塌了,冒出一团团的滚滚浓烟。
丛影秋发疯一般跑到河街上,刚刚看见一条人影出现在屋前枣树下,就见火光一闪,那条人影一头栽倒在地。
“爹爹,爹爹!”丛影秋冲到枣树下,泪流满面抱起身负重伤已经气息奄奄的爹爹呼唤着。
全身血湖血海的爹爹在女儿的呼唤下停下了奔往天堂的脚步,他微微睁开了眼睛,气息微弱地翕动了一下嘴唇:“影……妹子,回……来了?找着……姐姐了吗?”
“爹爹,只要姐姐还在人世,女儿一定会找到姐姐的。”丛影秋含泪安慰着。
“……好……可惜……我们一家……三口不能……团聚了……”爹爹的眼睛突然放出亮光,紧紧抓住了女儿的手。
“爹爹……”丛影秋轻轻呼唤着。然而,爹爹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张了张嘴,一头歪倒在女儿的怀里。
“爹爹爹爹爹爹……”丛影秋抱紧了已停止呼吸的父亲,眼泪哗哗地掉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
自从参加军统后,心硬如铁坚强如钢的丛影秋还是流下了两次痛苦悲伤的泪水。
一次是新墙河畔,为了她的初恋,为了那个死在鬼子枪口下男人;这次是沅水河畔,为了她可怜的死在鬼子炸弹下的父亲,为了一个普天之下的女儿对失去父亲的深深眷恋……
由于国军高射炮密集的射击,敌机在匆匆投下航空炸弹后,便逃离了县城上空往西北方向飞去。
丛影秋擦干眼泪,怀着国仇家恨默默地将父亲埋葬在了屋前的枣树下。
鬼子的这轮空袭已将这座宁静祥和的山城炸成了人间地狱。此时夕阳西下,将殷红如血的余晖涂抹在空袭中坍塌的城门断垣残壁上。县城里到处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不时可以看到倒毙在路边的尸体。那些劫后余生的人们走出山谷,一路寻找着在躲避空袭途中失散的亲人,当发现自己的亲人惨死在敌机的炸弹爆炸中时,他们呼天抢地,抚尸痛哭。
敌人的空袭是不是就要开始发起进攻的前奏?从敌机出现的方向判断,日军的轰炸机应该是从其占据的常德机场起飞的,难道敌人要对我驻守在雪峰山区的守军进行前后夹击?丛影秋强压着丧父的悲伤,一边思考着一边再次往扁担巷走去。
扁担巷由于地处山脚下,倒是没在日军的空袭中受到多大的损失。丛影秋一闪身进了剃头铺,冲那位剃头师傅拱手道:“师傅打听一下,这里的生姜好多钱一斤?”
师傅眼睛一亮,答道:“本地生姜两个铜板,外地生姜一个铜板。”
“我是初入行的,师傅可知为什么价格相差这么多吗?”
“老板有所不知,本地生姜种植在高山朝阳的山坡上,与外地的生姜相比,格外能开胃健脾,促进食欲呢。”
对上接头暗号后,丛影秋使了个眼色。师傅会意,走到门口望了一眼冷冷静静的小巷,自言自语道:“天色不早了,只怕没什么生意了。”边说边将门关上。
师傅转身握住丛影秋的手说:“我是山麻雀,桃花县交通站负责人,可把你盼来了。”
“哦,我是映山红,新任长沙站副站长,兼湘西情报组组长。我这次来就是通知你立即重新启动交通站的工作,重点是尽快收集常德方面日军活动的情报。以后我是你的单线联系的上线,有情报火速向我报告。”说着给了他新的密电码和接头暗号。
山麻雀立正敬礼道:“是!副站长。——前些天收到以前的山鹰现在的喜鹊的电报,要我们暂停一切活动,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丛影秋将军统长沙站遭到日军特高课破坏和副站长姬忠发叛变投敌的消息告诉了他。山麻雀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喜鹊要我暂停一切活动,原来是遇到了这么大的变故。这些天不能启用电台,也不能开展活动,害得我只得成天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店子里给人家剃头。”
“还有,姬忠发也到了桃花县。”丛影秋脸色变得冷峻,“我的意思,我们要尽快将他干掉。我明日就得走,一定要在今晚找到他。”
山麻雀杀气腾腾地说:“此人不死,迟早是个祸害啊。副站长,我马上布置我的下线配合采取暗杀行动干掉他。”
正说着,店里的酗计小严提着一把红菜薹敲开门走了进来。
丛影秋猜测得没错,姬忠发和特高课特务渡边麻子来到桃花县,除了刺探我军军情外,就是伺机寻找破坏军统地下情报站。
但姬忠发出师不利,在客车里中了美女扒手的暗算,身上的钱包被扒走。他追过了几条街道,来到了城郊的僻静山脚下,但扒手早已窜入林子里逃之夭夭了。这时相貌丑陋的渡边麻子从后面赶上来拖住了他,
“你的,愚蠢的大大的。”麻子不禁怒火中烧,“叭叭”有声地甩了他几个耳光。
麻子中尉在追捕丛影秋的行动失败后,回到长沙也曾被恼羞成怒的美惠子小姐连打了几个耳光,现在她依样画葫芦地也将她的愤怒发泄在姬忠发身上,“我们的潜伏湘西地区好几天,虽然掌握了重庆军的一些重要军事设施的分布情况,但一直没有找到军统的地下交通站。任务没有完成好,你的竟然有心找花姑娘。如果一路刺探到的重庆军驻军的军事设施分布图不是由我保管,也会在车上被扒手偷走了。你的良心大大的坏!”麻子边说边做出掏枪的样子。
姬忠发吓得点头哈腰道:“太君息怒,我的对皇军可是忠心耿耿啊。到了这桃花县,我的一定努力挖出军统的交通站。”
麻子中尉悻悻地“哼”了一声道:“我的警告你,再不能被美色迷惑了,否则,我的让你死啦死啦的干活!”
他们离开城郊,再次进入县城,就听到了空袭警报声,赶忙也随着逃避空袭的老百姓跑入了扁担巷后的山谷里。
小严是山麻雀的助手,以学徒身份在剃头铺做些洗头发和买菜做饭烧开水的杂活。他进来把门关上后,山麻雀给他介绍了丛影秋,以及她此行的来意。
“叛徒也到了桃花县?”小严大吃一惊,“我刚才在菜市场,遇到了两个陌生人,他们向我打听生姜的价钱,真正值得怀疑。”
山麻雀知道小严并不晓得交通站以前的接头暗号,但他还是问道:“他们是怎样问你的?你又是怎样回答他们的?”
“那个公务员模样的问我:‘小师傅打听一下,城里的生姜好多钱一斤?’我一指菜摊说:‘我也是买菜的,你要问就问他们吧。’对了,那个公务员模样的男人后面,还站着一个相貌奇丑的矮壮汉子。”小严说完,就准备生火做饭。
丛影秋攥紧拳头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严,你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看来,那两个人就是汉奸姬忠发与他同行的特高课特务。”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小严就不要煮饭了,你赶紧通知城里的几条下线紧急出动,侦察所有的旅馆客栈,一有确切消息,赶快回来报告。”
“还有,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惊动他们!”丛影秋吩咐道。
“是!”小严在腰间插了把手枪,披上一件玄色褂子飞快地走了。
掌灯时分,山麻雀站在门口,焦急地望着静悄悄的巷口。但是,小严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见任何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