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明暗之间
夜色深沉。铁杆女汉奸莫莉花当夜被便衣队救回长沙后，立马送到了湘雅医院抢救，但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之中。
半夜时分，她醒来了一次，发现了坐在病床前的侯七和几个队员。
一个队员说：“夫人，醒来了？侯队长一听您受了重伤，就一直守在这里。”
莫莉花似乎吃了一惊，艰难地翕动嘴唇：“侯队……长？高……队长呢？怎么……不见我高哥？”
那个队员痛苦地低下了头：“队长他……被抗日锄奸团毒死了。现在是侯队长当队长。”
显然野老公的死讯对莫莉花打击很大，而侯七接班做了队长对她的打击更大，只见她“啊”了一声，头一歪，又昏过去了。
到了清早，莫莉花又醒转过来，看见侯七眼红红地还坐在那里，似乎通宵不曾合眼。
“夫人，希望您节哀顺变。”侯七望着躺在病床上默默流泪的莫莉花，伏下身子凑近她说：“高队长走了，您就是我鲤鱼帮和便衣队的主心骨，您千万要保重啊。”
心狠手辣的莫莉花遭受如此打击，此时也跟一般女人一样心理极其脆弱。想到野老公和自己如今落得个一死一伤的地步，而侯七还是对她这样关心和尊重，不由得一阵感动。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眼泪汪汪望着侯七：“谢谢你……唉，都是…那个狡猾的军统特工……惹的祸啊。”
侯七眼珠一转叹气附和道：“要是在玄天观将她结果或将她直接交给日本人就好了，她真是个祸害，是个扫把星。如果不是因为她，高帮主也不会……”
莫莉花晃了晃头，感觉还是眩晕，赶紧闭上了眼睛：“想起来……肠子都悔青了，……六天……六夜呐，我们两个如崽女……一样照拂她，唉，结果还是……让她跑了……”
侯七赶紧安慰道：“夫人，不要想这些事了，好好养伤吧，”
莫莉花听了又是一阵感动，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拉最七啜泣道：“七弟，你花姐姐今后就靠你报仇了。“
“花姐姐，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侯七边说边真的像亲弟弟照顾亲姐姐一样帮莫莉花掖了掖被子，“我马上安排弟兄们出城分头去侦察抗日锄奸团的行踪，一定会替你和高帮主报仇的。”
离开莫莉花一回队部，侯七派出了多组便衣队员，自己则亲自带了两个心腹队员直扑城郊的鸭子铺。
鸭子铺地处长沙城东北方向的浏阳河畔，经过四次长沙会战战火后，村子里人烟稀少，一片荒凉残败的景象。他们进了村子，发现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倌子低头赶着一群鸭子迎面而来。
哪知老头老眼昏花踩着了一粒石子，一个趔趄往走着海路的侯七靠了过去。
“老倌子瞎了眼啦！”侯七大怒，用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推了老头一掌。老头用手挡了一下，便如纸糊的人一样歪歪扭扭倒在了地上。
待他们骂骂咧咧走远后，老倌子爬起来嘀咕一声道：“背时，一清早就遇上瘟神了。”
他将那群鸭子赶下一口鱼塘里，摊开手看了下手掌中的纸条，立马回到了河畔一座破败的土砖屋。
一个小时后，安江国军第四方面军司令部收到了一份三级加密电报，电文如下：
大伯：日前二小姐回乡所带燕窝，量已收讫。日前所疑二小姐有传染病症状，经愚侄察其病历，二小姐只是劳累过度，并未染肺结核，因此燕窝可放心食用。又，嘱二小姐在乡静候。山侄。
邱维达将军看了密电后，郁结的心一下子豁然开朗，第一时间报告了司令长官王耀武。王耀武大喜，与邱维达击掌而庆：“这份电报真是及时雨啊。立即根据‘燕窝’开会研究，部署兵力调整方案！同时电令102师，即刻解除二月花的审查。”
“司令，我马上安排。”邱维达爽快答道。
在这次军事会议上，方面军正式作出了调整雪峰山会战兵力部署的方案，并火速报新任国民革命军陆军总司令，一级上将何应钦批准。
调整方案的战略方针是采用攻势防御。第一期作战：第一线兵团各军应密切配合空军轰炸，充分利用即设阵地和有利地形，发扬我军优势装备与火力，必要时使用第二梯队兵力对敌进行猛烈反冲击，相互配合作战，节节消耗和杀伤敌人有生力量。各级指挥人员必须掌握战机，机动灵活使用战略预备队。第二期作战：预期当面之敌业已受到最大伤亡，进攻受挫时，我第二线兵团及时进出有利地区，采取攻势，配合第一线作战，将进入雪峰山的日军歼灭在千山万壑之中。
国军经调整的战役序列为：
第四方面军，司令长官王耀武，辖：第十八军，军长胡琏；第七十三军，军长韩浚；第七十四军，军长施中诚；第一零零军，军长李天霞。
空军：中美特混航空队。
战略预备部队：第三方面军，司令长官汤恩伯。
同时，电请军委会批准从印缅甸战场凯旋而归并已在重庆换装美式装备的新六军廖耀湘部，即刻空运芷江机场，火速赶赴战区待命。
一时间，中日双方正在雪峰山地区集结三十余万兵力，即将在这片古老广袤的山地，展开一场规模空前的惨烈厮杀。
千里之外的长沙小吴门，日军城防警备司令部。司令官龟田四大佐正在召见特高课浅野美惠子少佐。
又矮又胖的龟田四大佐早年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东亚文学系，可能是年轻时太用功，戴着一副厚厚的如同酒瓶底的眼镜片。
平素骄横惯了的美惠子身着军装，此时恭敬地站在龟田四大佐面前，迎着他透过眼镜片射过来的阴险狡诈目光，小声报告着追捕军统特工二月花行动失败的消息。
龟田四听了沉默着，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
“大佐，我已经采取了补救措施。”美惠子小姐扭动了一下纤细的腰肢，小心翼翼说。
“你的说说。”龟田四满脸愠色瞥了她一眼。
“我昨日知道行动失败后，就放出了二月花早已被捕投靠皇军的风声，我相信长沙周边尚未破获的军统残余谍报网组织，一定会很快将这个消息传出去的。”
“移花接木，借刀杀人，至少可以迷惑一阵敌人。”龟田四大佐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一些，“计是好计，但可要做得天衣无缝。”
“大佐放心，军统长沙站副站长姬忠发已经在长沙城人间蒸发了，再也不会有人看到他的。”
“嗯？”
“我已经安排他和渡边麻子乔装秘密潜伏往宝庆了。”
“哟西。”龟田四转动着硕大的脑袋，又问：“美惠子小姐，传言长沙城防图被军统特工照相后送走的案子破获了吗？”
美惠子弯了弯腰答道：“报告大佐，特高课只在湘江岸边草丛里发现了一张底片，不知道是否是其中的一张。由于日晒雨淋，现有技术条件无法判定它就是城防图的一部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管怎么样，我得及早调整长沙城防部署了。”龟田四大佐懊恼地说。
“大佐英明。”美惠子巴结道。
“还有，最近清溪镇的黑乌鸦有消息吗？”
“没有。好钢用在刀刃上，没有重要情报他是不会有消息的。”
龟田四闻言赶蚊子似地挥了挥手，美惠子小姐静静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傍晚的清溪镇乌云密布，雷鸣电闪，一副天要落雨的样子。
蓦然一阵铿锵铿锵的锣声从街上传来。人们发现，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国军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用黑布袋罩着脑壳的犯人在游街。
犯人的背上插着一块木牌，上书了几个血淋淋的大字：叛国通敌犯铁杆汉奸秦菊花。
一时间，镇上的老百姓蜂拥而来，纷纷奔走相告：“快来呀快来呀，快来看国军枪毙铁杆汉奸！”
更有不少百姓义愤填膺，向犯人投掷泥巴石子，还有人把舍不得吃的鸡蛋也投向犯人，乱纷纷喊道：“打死他打死他！打死这个剁脑壳的狗汉奸！”
国军士兵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押着犯人走过街头，往镇后的野狼谷走去。
山坡上布置了一道警戒线。看热闹的人们拥挤在警戒线外的草地上，如鸭子一样伸长脖子等着那大快人心时刻的到来。
只见一名军官站在一棵樟树下大声宣布道：“查人犯秦菊花在长沙叛变投敌后，潜往我军防地。经我军捕获后审讯，人犯已对其犯罪行为供认不讳。根据民国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三日颁布的《国民政府战时惩治汉奸条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现判处其死刑，立即执行！”
说完，一挥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手持中正式步枪的行刑士兵扣动了扳机。
随着一声震得山鸣谷应的枪响，人犯一头栽倒在乱石间，背上涌出一汪殷红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