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隔天早上,孟欢儿在齐威屋里醒来。
正确说来,她是在齐威隔壁房间睡了饱饱的一夜。
昨晚饭店客满,而齐威奢侈地住了一户拥有两间房间及客厅、厨房的独立度假屋,于是白白便宜了她这个无处可去的人。
她和前男友分手,却赚到一间有着蓝色泰丝大床的豪华套房,还有主人的陪伴,她想不出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
他们在阳台共进消夜,在海风及星星之下吃光一堆烤肉沙嗲、炭烤大头虾、炸软壳蟹,还干掉了好几杯美丽的鸡尾酒,及甜到让人想配水的椰子汁。
他说了一些让她目瞪口呆的旅行经历,而她则是说溜了嘴,让他知道她因为曾看过父亲对母亲出手,是故对男人打女人一事深痛恶绝的经历。或者,她还说了什么,她最没法子忍受不被尊重之类的话……
“你说得太多了一点。”孟欢儿躺在白色大床间,对着墙壁上的泰丝画作说道。
果然不该喝鸡尾酒的,她一喝酒就没法子控制好嘴巴,喝得愈醉就愈糟糕。
孟欢儿刷牙洗脸完毕,扎了长辫,穿了适合岛屿的绿色莹上衣及白色短裤,露出她有点清瘦却笔直的长腿。
她走出房间,正躺在阳台边看书的齐威一抬头,便对她吹了声口哨。
“你像一颗可口柠檬。”
“没人这样称赞过我,但感觉还不赖。”孟欢儿走到他面前,先来个九十度大鞠躬。“感谢你提供房间,供我安歇。”
“我会在这里住上半个月,而我永远不介意有你这样的美女相伴。”他不想掩饰对她的好感。
“可惜我的假期只有五天,今天已是第二天。”她遗憾地长叹一声。
他们目光胶着,心里都清楚彼此都有好感,但却没有到达冲昏头或难分难舍的地步。再怎么说,他们毕竟只认识一天不到。
四目相视而笑,因为多少懂了对方的想法。
“我留手机及E-MAIL给你,你到台湾时再联络我,我请你吃饭。”她拍拍他的肩膀,声音清朗地问道:“你多久没回台湾了?”
他昨天告诉过她,他其实是在台湾出生的。只是十八岁到美国读书后,他便待在那里工作、投资、赚大钱。之后不安于室的他,便开始环游世界赚更多的钱,而台湾便成为久久才造访的一站。
“三年?或者更久?但我考虑最近回去一趟。”他注视着她的眼神,清楚地表达了理由。
孟欢儿不予置评地淡然一笑。“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会到越南、缅甸走走,看看当地环境、与居民聊聊,看看除了珠宝、木材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发展机会。”他说。
“希望下回你的车要渡海时,我可以亲身参与。”她笑着说道,努力地不让自己在提到离别时感到难过。
因为那很可笑!不过,她是真的会难过,因为她不曾和异性这么投缘过。
“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搭船吐到神智不清。”齐威握住她的手,做出一个加油动作。
“你会晕船?”她顾不得他受伤表情,捣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没错,那是我身为男子汉的唯一缺陷。”他神秘地压低声音。
“哈。”她又笑了,而且是那种露出编贝白牙的放声大笑。
齐威没法子从她迷人脸上移开视线。事实上,他有些惊讶自己居然会对她提出邀约。
毕竟,他年轻时曾经有过一、两次和女人一起旅行的经验,结果都是差点在车子搞出谋杀案。但她不一样,至少他是这么强烈地希望着。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她避开他那对放电眼眸,闲聊似地问道。
“我报名了一个课程。”
“我也是。你报名了什么课程?”搞不好他们可以一起上课。
“到‘蓝象餐厅’学泰式料理。你呢?”他问。
孟欢儿杏眼圆睁,笑声像泡泡似地冒出嘴边。
“我报名……的是……”孟欢儿笑到没法子说话,她弯下身,笑到整个人在柚木地板上滚来滚去。
她笑到最开怀时,光脚丫还用力踩了两下地板。
齐威没笑,只专注地看着她可爱模样。
好不容易,她停住笑声,气喘吁吁地挤出声音说道:“我报名的是‘泰拳’。”
“见鬼了!”齐威蓦地爆出一声大笑。
他瞪着她那双跟柳枝差不了多少的手臂,他用力一拍大腿,笑声更加惊天动地起来。
孟欢儿也笑着,却不小心注意到他笑起来唇线有些歪斜,像西部牛仔叼着烟时的吊儿郎当模样,男人味却又十足性感。
“提醒我晚上睡觉要锁门。”他故意往后一缩,露出害怕表情。
她笑到没力气,倚着他直喘气。
他揽住她的肩膀,没什么企图,纯粹是喜欢这样依偎的感觉。
“看来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泰式料理与泰拳?”他嘴角一抿,又笑骂了一声。“真是见鬼了——”
“我们上完课之后还可以分享心得。我敢打赌,你的料理做得一定没我美味。”她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敢打赌,我打拳会赢你。”
“你居然要打女人?”她捣着胸口,摆出性感尤物受惊时的杏眸圆睁眼神。
齐威大笑着起身,拉起她一同外出到大厅里共进早餐。她太可爱,再单独相处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吻她。
笑闹之间,他们度过了接下来愉快的几日。
没人特意安排,他们却开始轮流扮斩断情丝的无情剑手。毕竟,能够心怀暧昧却又这么和平地相处,也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时间走得极快,分离之时,终究还是到来了。
孟欢儿要离开泰国的那日,齐威送她到机场。
那一天,他们第一次亲吻了彼此。
他们没法子离开彼此的唇——她双膝发软地揪着他的手臂、他吮着她柔软唇办,欲望让他全身快爆炸。
可她推开了他,氤氲的眸直瞅着他。
他懂她的心意,倾身给了她一个大拥抱,祝福她能很快地遇到好男人。
他们大笑着挥手告别,却没有人敢回头。
一切至此,便已足够。他们都还有自己的路要走,今后的事,谁会知道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
一年后——
孟欢儿和公关公司的老板白心蕾坐在一间新开的夜店里,一边放松地喝酒、一边很公事地打量着这个场地,看适不适合承办她们所接下的L表新款发表活动。
对于他们这种专门接办精品活动的公关公司而言,场地是活动的灵魂。毕竟,每一季精品发表的时间相差不多,公司要如何在对手出招前,抢到既好又新鲜的场地,总是最伤脑筋的事。
“欢儿,你觉得这里如何?”和孟欢儿情同姊妹的白心蕾问道。
“这家的特色就是没特色,一样的昏黄灯光、柔软沙发、极简时尚风,根本不吸引人。”孟欢儿拿起酒杯,一口通通喝光。
“那我们的L表新款发表会怎么办?去哪里找一个兼具西方优雅传统、东方异国风味的时尚场地?”白心蕾美丽面容染上忧愁,恍若世界末日来临。
“别担心,明天我打电话给朋友,问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展示的预售屋美得让人想哭,然后又没有曝光过……”
“唉——”孟欢儿和白心蕾同时长叹一声,因为那真的很难。
旁边一桌上班族,有个男人在注意到她们的长相之后,开始提高了嗓音,想吸引她们的注意。
“你们都不知道,俄国美女有多正!满街随便抓一个,都比我们的名模美三倍,偏偏他们女多男少,男人就算脑满肠肥,还是讨得到正点的老婆。你们都不知道……”
是喔,全世界只有你知道!孟欢儿翻了个白眼,一手假意托腮,实则是在半捣住耳朵。
最讨厌右桌这种爱炫耀的公孔雀。她敢打赌齐威去过的地方比他多过十倍,但他绝对不会把旅程说得像一场炫耀。
孟欢儿拿起手机,看着他上个月传来的埃及沙漠风光。
真奇妙,她和他居然已经认识一年了。
说是认识一年,但感觉又有些微妙。他们一个月互传两、三次E-MAIL,他偶尔会用手机传照片给她,但他们却不曾互通过一次电话。
“干么一副情伤姿态?不要告诉我你正在悼念上个星期分手的男友董先生。”白心蕾涂着粉红色指甲油的食指,直接戳到孟欢儿眼前。
“我如果会悼念董先生,一定是因为我对于分手毫无感觉,而兴起悼念之情。”她老实说道。
“你今年换了几个男朋友?”白心蕾问道。
“两个。”每个都很无聊。孟欢儿伸手掩住一个哈欠。
“你不觉得速度太快了吗?”白心蕾圆眸大睁地说道。
“我直觉很准,合适就试一试,合不来就别耽误别人时间。”孟欢儿认真地注视着她,搬出白心蕾的口头禅。“‘公关就是要求新求变’,对吧?”
“喂,公事和感情是两回事。”白心蕾笑着拍了下她的手。
“确实是两回事,所以我才会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孟欢儿身子一倒,没大没小地靠在白心蕾身上。
“身为老板,我也只能希望你情场继续失意下去,这样公司年终应该就有希望可以领到六个月。”白心蕾突然兴奋地握住她的手,娇声嚷嚷道:“别管年终了,我帮你介绍男朋友,好不好,我还没当过媒人呢!”
“不用!不用!”马上一口拒绝。
“你对我的眼光有意见吗?”
“你肯定会介绍一些宜室宜家的好男人。我又不想结婚,干么去耽误别人青春、玩弄别人感情?”孟欢儿脑里闪过一段不美好回忆,但她决定不予理会。
“唉……当我没讲。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的新发型?神秘又有造型,好适合你。”白心蕾羡慕地看着因为发型、五官有特色,就连穿着素面T恤也像模特儿的孟欢儿。
“谢谢。”孟欢儿顽皮地吹了一口气,吹得刘海都飞了起来。
“小姐,这杯酒是那位先生请的。”服务生走到孟欢儿身边,送了杯酒到她桌上,朝她们右边指了一指。
“我不喝酒,谢谢。”孟欢儿睁眼说瞎话,顺了顺齐额刘海,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下个月就是精品大季,公司手上有四个案子在跑,光是寻找要送媒体的礼物,就够她死掉一堆脑细胞。就连上个星期跟别人分手,她都差一点找不出时间,哪有力气去管什么爱慕目光。
况且,万一送酒的人是隔壁桌公孔雀,她还要跟他说‘谢谢’。她才不要咧!
“为什么没人请我喝酒?”白心蕾哀怨地问道。
“因为你长得一副有钱公主相,除非是超有自信,还是……”
“一年不见,没想到你已经戒酒了。”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打断孟欢儿的话。
孟欢儿后背顿起一身鸡皮疙瘩,她蓦地起身回头一看——
“嗨。”齐威的黑眸正笑望着她。
他穿着黑色上衣及一件旧牛仔裤,黄铜皮带强调出他结实好身材,也加强了他的狂野气质。
“你怎么到台湾来了!”孟欢儿大笑地冲上前,给了他一个超级大拥抱。
齐威也笑着回拥着她,深吸了口她身上带着木质香气的女性芬芳。
“要是每回回来台湾都有这么盛大的欢迎仪式,我考虑每个月都回来。”齐威握住她的肩,仔细地打量着她。
“你以为你每个月都回来,我还买你的帐啊。”她槌他肩膀,笑眯了眼。
“怎么换了个这么埃及艳后的发型?莫非是配合我上个月的埃及之行?”他揶揄她。
“哈。那你到泰缅边界时,我岂不是要学长颈族在脖子及手臂套铜圈?”她翻了个白眼。
“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他拍拍她的头。
“还是很有男人味!”她则非常给面子地回敬一句。
她此话完全不假。因为眼前的齐威,乌亮黑发下依然是一副旅人犷野神态,也仍然性感得让人想咽口水。
“这是一定要的。”齐威一挑眉,嘴角微勾,拇指插在腰带皮带上,摆出性格男主角姿势。
两人相视又是一笑,他又张开双臂给她一个拥抱。
要命,他真想念她!
自己不爱跟谁交代行踪,她也从不逼问。他不想回MAIL时,她也不会来信催促。在他分享心情时,即便只是寥寥数语,她也总是能懂他,并能用她的女性特质给予温暖回应。
他从没试过和他感兴趣的美丽女人当朋友,她却让他舍不得把两人之间变成男女朋友,就怕分手之后会失去这样的默契。
“什么时候到台湾的?怎么会到这里?”孟欢儿问道。
“刚到一个小时,就住这间Pub对面的饭店。才想说要坐下来喝一杯,传个简讯给你,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你了。”
“天涯何处不相逢啊。”她开心地拍拍他肩膀。
“孟欢儿,请注意你还有朋友在场。”白心蕾举起手在她面前挥坝,兴奋地看着眼前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孟欢儿这才回神,扯着他到她们座位里坐下。
“齐威,我久违的朋友。白心蕾,我的同事兼好友。”孟欢儿超级开心,马上举手叫来侍者点香槟,准备大肆庆祝。
她停不住笑意,只知道她看到他好开心,整个人像气球一样地飘上天。
“你好。”白心蕾看着他,依照国际礼仪,由女士先伸出手。
“你好。”齐威执起白心蕾的手,轻吻了下她的手背。
孟欢儿举手抗议,嘟了下唇。“偏心,怎么你对她就这么绅士?”
“她像个公主,而你是我的朋友。”齐威很哥儿们地伸手勾住孟欢儿的颈子,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唉,嫁不出去的公主也需要朋友啊。”白心蕾哀怨地说道。
“朋友在此。”孟欢儿笑嘻嘻地拉起她的手。
白心蕾看着好友脸上迷人的光采,忍不住用手肘撞撞她。“你们俩真的只是朋友?我第一次看到你在男人面前这么开心。”
“天啊,你的男人运还没改善?”齐威同情地拍拍孟欢儿的头,深峻眉宇之间却有种不言而喻的开心。
他喜欢这种自己对她而言很特别的感觉。因为她对他而言,亦是如此。
“等你云游四方,修道变成大师后,再回来帮我改运啊。”孟欢儿一耸肩,佯装很轻松,但他黝亮双眼里的深意,却让她耳朵微微发热。
她想别开眼,又觉得太刻意,于是便这么四目胶着,凝视到连她的心也开始发烫……
幸好,服务生适时地送上香槟。
‘啵’地一声,无数欢乐气泡在杯子里炸开来。
“干杯!”孟欢儿带头,举高酒杯。
齐威一饮而尽,握过她的手在灯光下看着。
她纤长的手背上,有着几处深长红痕。
“还在学泰拳吗?伤痕累累。”他皱了眉,不喜欢她受伤。
“才不是。是昨天为了黏贴邀请卡封套,所割出来的伤口。”她嘟着嘴说道。
“公关还要负责黏贴卡片封套?”他一挑眉,一副听到奇人异闻的表情。
“包装礼物、装订制作媒体资料袋这些家庭手工,每个月都在做啦。而且活动经费不足时,本人还得身兼主持人加SHOWGIRL。”孟欢儿忍着笑,瞄老板一眼。
“所以,先人常言——经历公关生涯后,天下便无难事!”白心蕾露出一个甜美笑意,装傻到底。“好了,你们好好聊,我不当电灯泡了,先回家了。”
“我请叫柜台帮你叫车。”孟欢儿说道。
“我送你搭车。”齐威有礼地起身。
白心蕾感动地捣住胸口。“欢儿,快点把这位绅士打包带回家!”
齐威大笑出声,孟欢儿则坐在原地,朝他们挥挥手。
看着他们的背影,她用手覆住发烫脸颊,心脏仍在狂跳。
天,他又不是她久违失散的亲人,她干么这么激动?可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好到没话说,丝毫没有一年未见的生疏戚。
只是,眼下事实就是,就连她见到他的狂喜,也似乎都由不得她作主。
孟欢儿心里窜过一阵不安,她重重咬住了唇。
她发过誓再也不让任何男人如此影响她。有些经历,一生一次就够惊心动魄了。
齐威走回她面前时,看见的正是她皱眉的苦恼姿态。
他双手撑在她面前圆桌上,锁住她的眼。
她惊讶地抬眸迎向他,他高壮身影挡住所有光影,她的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她心跳如雷,蓦打了个冷颤。
“干么一脸烦恼?在编造待会要如何拒绝我的理由?”他的黑眸比他的话更具挑战意味。
“谁说的?”杏眸冒出火光,不服输地抬起下巴。
“那就陪我去吃饭。”他懒洋洋地一挑眉,朝她伸出手。
“那有什么问题。”她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掌,就着他的手势站起身。
齐威与她十指交握,低头对她勾唇一笑。
她的心发出危险警告,但她没理会,反而微扬起脸庞,对他送出一个艳冠群芳的笑容。她不再是少不经事的小女生了,她有自信能够在这场男女对峙里全身而退。
齐威注视着她,心窝无预警地一窒,理智瞬间被情戚给覆盖,他蓦低头想以唇捕捉她的美丽。
“快走啊!”孟欢儿朝他眨眨眼,突然拉起他的手,飞也似地冲向PUB大门。
齐威被她拖着向前狂奔,还没喘过气,便被她塞进计程车。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听见她用清脆嗓音开始说着台湾这些年的变化。
他注视着她脸上满满的笑容及紧张地握在身侧的双手,突然间不急着破坏两人之间的平衡了。
欲速则不达,是千古名言。
只要知道她和他一样动了心,其他的事可以慢慢来。当然,也不能太慢,那太不符合他的‘效率’原则。
“司机先生,请把车开到……”齐威先下手为强,对司机说了一个住址。
孟欢儿丧失发球权,嘟了下嘴,决定乖乖坐好。
“那是哪里?”她懊恼刚才太紧张,竟忘了要指定去处。
“我家。”他挑眉看着她。
孟欢儿双臂交握在胸前,防止自己的心跳得太快,却没有开口要司机转向。
反正,他不会勉强她,也不会伤害人。而她反应向来很快,在火花窜出的时候可以迅速扑灭,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真的没什么好怕的,除了管不住她的心的这件事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