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恨意
一声声惨叫声，棍杖打在肉体的碰撞声，在这深夜里，在这萧瑟的月光中，显得格外地凄厉，如张狂着利爪的恶鬼在叫嚣着，一声，一声，砸在心中。
我站在那里，感到全身都僵硬了，动也动不了。我想闭上眼睛，不看这血肉模糊的一幕，只是眼皮像是被人拉扯着，闭不上眼。
我只能怔怔的看着这一切。
雨旌洁白的额头汗珠点点，在月光下，凄迷得很。她努力咬着下唇，忍着杖打的痛苦。唇瓣被咬破了，染上了血色，犹如今晚的夜，也被一片血色染红了。
她直直地看着我，眼珠一动不动，眼里有着海覆盖了般的渴望。
那是对生命的渴望。
雨旌不想死，她还有爱要守护，她还要和她的良人一起走遍天下，然后携手一起老去。
我似乎听到了雨旌内心的呼唤：梨珞，救救我！梨珞，救救我——泪水涌上我的眼睛，迷离了眼前。
那一刹那，我意识到自己在逃避，逃避着后宫的黑暗、后宫的残忍。
我咬着唇，紧紧的，原本伸展开得手指也慢慢握起，握成一个拳头，似乎这样，能给我一点勇气，让我站出去的勇气。我闭上眼，又倏地睁开眼，那一刻，眼神坚定无比，任风吹雨打也撼动不了一点。深吸一口气，正想向前去。
然，在一旁候着的宁香似看穿我的想法，一把紧紧地拉住了我，不让我上前去。我回过头，在一片凄迷中，我看到宁香使劲地摇头，眼里透着深深的乞求，乞求我不要上前去。
她的反应是如此的激烈，好似我要走上一条不归路。
而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犹如一道墙倒塌了，轰的一声，什么也没了。我闭上眼，泪如雨下。
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嬷嬷上前来，俯身在皇后的耳边，不知说些什么。随后，只听到皇后吩咐道：“将人带上来。”
不久，两个侍卫押着一男子来带到了宫内。
那男子，书生装扮，容貌俊秀，眼神温和，透着干净清爽的气息，那绝对是宫中人所没有的那一种气息。
而雨旌在见到那男子的一瞬间，脸色更显苍白，恍若风雨中失色的花儿，尽显凄凉。她的嘴唇微动，似在唤着什么。
她的反应，落入我的眼中。我忆起今天午后，这男子怕是雨旌口中的那个良人。
我紧握双拳，眼里露出焦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说，是谁私会男子？”皇后看着那群宫女问道。然，回答她的只是一片沉默。
不死心那般，皇后的眼神肃了一肃，望向了那男子：“你在宫墙边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有人呢约了你。说，是谁？”
那男子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在那群宫女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雨旌，眼神一滞，流露出痛苦。他猛地推开了押着他的侍卫，跑到了雨旌的面前，拉起了她的手，深情地唤了一声：“雨儿……”
皇后发怒了，眼中的怒火如暴风雨那般，来得猛烈。她背过身，声音冰冷：“将这两人乱棍打死。”
一棍棍，毫不留情，就往那两人身上去。
我听到雨旌绝望的哭喊，撕心裂肺那般。她哭着喊着让那男子离开，那男子只是紧紧地护住雨旌，一脸的坚决，即使紧皱的双眉，显示出他巨大的痛苦，但紧抱雨旌的双手却丝毫没有松动。
至死不渝，被那男子与雨旌演绎得入刻在墓碑石上的铭文那般清晰、那般永恒。
我多么想上前去，只是被宁香死死地抱住了。
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雨，点点滴滴。
在一片朦胧中，我看到了那男子与雨旌双双闭上了眼，在临死前的那一刻的对望，带着浅浅的笑意，凄艳地如花开一瞬又飘零的那一种决绝，永远、永远地闭上眼了。
我僵持着不动，怎么也忘不了雨旌最后望我的那一眼。
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失望、绝望、恨意、柔情……几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如水墨般在她的眼里晕染开，像一团乱麻，缠住了我的心。
我终究想不明白，雨旌眼中那深深的恨意从何而来。只是那个眼神盘旋在我的脑海，久久不去。
夜风拂过，我才惊觉，我已出了一声冷汗，翻飞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我感觉到很冷，很冷。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了皇后那柔柔的嗓音，带着如今夜般的寒意。
“将那男子的尸体扔到宫外，那宫女的尸体火化后的骨灰撒在典月宫的枯井里。本宫乏了，各位妹妹也回宫休息吧！”
“恭送皇后娘娘。”众人纷纷行礼告退，而皇后一挥衣袖，也回到内殿休息。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想的依旧是皇后那个决定。怎么可以将他们分开？合葬是他们曾经的梦想，是雨旌在那一个明媚的午后告诉我的，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她说的神情，美好得如梦一般。
于是，我往着坤宁宫内殿跑，想求她发发慈悲，将雨旌与那男子合葬，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
可，我再一次被宁香拉住了。
她告诉我，那是规矩。每一个有罪的宫女的骨灰都要撒在冷宫，也就是典月宫的枯井里。那是一种惩罚。
“规矩……”我轻喃着，慢慢地笑出了声。
原来，在后宫，规矩永远比人命值钱。
夜色，好深，浓郁得似乎永远也散不开，只有那月光，幽幽的漂浮在空中，氤氲成烟，惨淡惨淡的，更显凄清。那样的黑暗，不是在黎明之前，而是地狱的前奏。
听，是谁在悲叹？又是谁在哭泣？然而只是风声呼呼，永远也理解不了人的感情。
雨旌，那么美好而又温暖的女子，在这一夜里，丢失了生命，也丢失了她的爱情。
所有的一切，如尘灰下的树叶，深深地埋葬，沉浸在后宫的暗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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