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还情

见李嫣将“无意”两字咬得极重，玉青颜挑挑眉头，顿时了然：偶然撞破宫闱秘闻这种把戏，就算能瞒得了一时，李嫣长大之后细想肯定会觉出不对来。

宫中规矩森严，若不是提前安排好，哪里有那么多偶然，能让年幼受宠的七公主一个人在御花园里游荡，还碰巧听到这一番前因后果都解释得清清楚楚的对话？

李嫣看见玉青颜高挑的眉头，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里既无奈，又有一丝悲伤：“青青你也猜到了这背后推手是谁吧？她从来都是这么善于筹划，呵呵……”

“我当时还小，听到这种惊天的秘密，只敢去问身边跟我最亲近的乳母，谁知道，乳母当时就慌了神，跪在地上恳求我不要再去问任何人，我听了乳母的话，把这秘密埋在心里，从此，却和皇后娘娘再也亲近不起来……”

“我日渐沉默，越来越消瘦，后来还是母后察觉到我的不对，可是下令彻查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只好将我身边的宫人换了好几个。”李嫣的声音在这夜里听起来清冷又悲伤：“而那两个在御花园里道破真相被我听见的小宫女，我却再也没有见过。“

玉青颜感觉到李嫣的手指尖冰凉，细微地颤抖着，她不由握得更紧一些，想令李嫣可以安心一些。

李嫣也回握了玉青颜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随即脸上闪过一丝阴霾，略带怨恨地说道：“可是当时，我将这一切都错误地归结在母后的身上，我很害怕，害怕母后知道我已经得知真相，于是，我就更是死守着秘密不敢说出口。”

“听了那些话，我又怎么能不多想，恰巧从这以后，贤妃娘娘每次私下里见到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想哭又不敢哭，十足的一副爱女被夺的慈母模样。终于有一天，她寻了个宫里夜宴的机会，在无人的小路上和我单独‘偶遇’，抱着我痛哭了一场，诉说我被抢走这些年她有多想我，又问我平日里有没有人怠慢我，总之嘘寒问暖，无一不周到……”

玉青颜看李嫣嘴角噙着的冷笑，心下叹息，任谁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样算计，就算表现再怎么坚强，心中也会很痛吧？

“后来我和贤妃就经常私下里碰面，她常常会亲手做些糕点给我吃……”李嫣回忆起那时享受到的母爱，神色之中，还是有着些许怀念，随即就变成了更大的自嘲：

“父皇和母后那时极宠爱我，尤其是父皇，总喜欢将我带在身边教导，在御书房批奏折的时候，也会让我坐在一旁读书习字。贤妃那时在宫中颇有地位，却并不受宠，她和我在一起时，常常会问起父皇的事，总向我打听父皇私下里在御书房都有什么习惯……现在想想，贤妃是想要从我这里打探消息，判断堪舆图存放的位置……”

玉青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抚平李嫣心中被亲生母亲利用的痛楚。

她真的是佩服贤妃的心计，竟然对一个孝子施展这种手段：可以狠心把亲生女儿送走，当成换取自身地位的筹码；也可以用谎言骗取亲生骨肉的信任，让李嫣为其所用。

怪不得刚认识李嫣的时候，总觉得她待人冷淡中带着疏离，现在想想，或许不光是因为其公主的尊贵身份使然，说到底，贤妃娘娘还是给李嫣留下些许阴影吧？

素来刚强的李嫣，眼眶里晶莹带泪的光芒终于顺着脸颊滴滴落下：“亏我那时还以为她是真心疼我，所以连我日常的小事都想听得清清楚楚……后来大概过了两年，她才终于露出真面目，开口要我从御书房的暗格里帮她找一张城防图，并临摹下来……”

玉青颜心头一跳，脱口而出：“你没有帮她的忙吧？”拥有北魏人血统的事还苦于没有办法解决，堪舆图的事千万不能再跟李嫣有任何牵连了。

李嫣摇摇头：“没有。父皇将御书房的暗格看得重之又重，我也是偶然有一次，不经通报闯进御书房，无意中看见父皇从那里出来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儿。

更何况，那时我已经十一岁了，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妥，便试着拒绝。可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我开口拒绝时，贤妃脸上一闪而过的阴狠神色——她的眼神不再慈爱，看着我，就像是看一个不听话的棋子……”

李嫣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咬牙继续说道：“虽然不是我帮贤妃临摹出那一张图，可是，终究是我将暗格的位置透露给了贤妃，如果不是我，那堪舆图不会拼好，更不会因为那张图，连累孙家被抄，连累青青你的父母双亡……青青……我好恨啊。”

玉青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很想继续安慰李嫣，说这事不怪你，可是如此单薄的言语，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根本不起到任何帮助。

寂静的夜里，李嫣小小的啜泣声是那样清晰，得知前因后果的这些日子来，所有的煎熬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这些话她一直放在心里不敢向人透露半分，如今终于吐露了实情，李嫣的心头像是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却仍然不得半分解脱。

“阿嫣，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贤妃筹谋多年，志在必得，谁发现暗格，谁取出图纸，都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只要知道，从知道这件事伊始，我半分都不曾怨恨你。”

玉青颜知道这事是李嫣的心结，自己能做到的其实微乎其微，只能希望她自己早日想通：

“贤妃只是生下了你，却又几次三番利用了你，正如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这样算来，你早已还清了欠她的骨血之情，从此之后，她和你没有半分干系，你也不需要为她的所作所为感到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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