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吴艿是谁
青玉案。
那是一曲《青玉案》。
曲中有蛾儿雪柳,宝马雕车。滚滚红尘在身畔奔涌而过,而时间独独裂开一个窄隙,只留一个落寞的身影独立灯火阑珊。
吹箫人斜倚碧竹,以一个等待的姿势,轻吐满腔的萧索。
许若然远远看着,心里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
西窗下,风摇翠竹,疑似故人来。
如今芊芊竹影婆娑满林,又是谁将走进谁的宿命?
“王妃?王妃?!”
箫声的最后一个音符拉长成缕,消失湮灭,许若然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又白日做起梦了。她愣愣看着眼前惊疑不定的女子,半天才想起来她是王爷的侍妾,好像姓吴,叫什么来着……
姓吴的女子瞪着她,表情又惊讶又不可思议。她晌午来拜访这个所谓王妃,侍女竟然说她尚未起身。
尚未起身?
吴姬看着几乎到头顶正上方的太阳,怀疑自己是耳朵出了问题还是眼睛出了问题,她清了清嗓子,重新向侍女确认:“你是说,王妃她,直到晌午还未起身?”一句话断开三次,自认算是问得天衣无缝。
侍女毕恭毕敬地回答:“是。”
吴姬哑然。最后只得说:“那好,我在这儿等她。”
午膳时间快到了,午膳时间到了,午膳时间过去了。
王妃那儿还是没传召。
吴姬重重一点头,脑袋从撑着的手上滑落,这才惊醒过来。她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
看看外边日已过午,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起来。吴姬脸一红,心中不由气恼——这王妃,好大架子!不见就不见,我还巴巴的求你不成么!
一念至此,“刷”地一下起身就要出去,却被对面直勾勾一道目光吓得跌坐回椅子里。
对面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个女人,长相平平,一身衣服倒煞有模样。此刻她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知看了多久。
吴姬背上出了薄薄一层冷汗——不用说,这定然就是杜家小姐新王妃了。自己方才失态,岂非全落入她眼中?
她慌忙站起来,向那女子行了一个礼:“王妃吉祥。”
对面没有动静。吴姬低头低得脖子酸,偷偷抬眼,那王妃竟然还望着自己刚才坐的方向,连动也没动一下。
吴姬心下疑惑,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又拜了一次:“王妃吉祥。”
这次,她直接偷偷瞄了瞄王妃,对方却仍然是呆望前方。吴姬突然想起儿时在宫中一位老宫女说的鬼故事,里面经常会有一个情节,说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坐着,好像活着一样,但是突然头就掉了下来。吴姬浑身一哆嗦,在大中午的竟然感到一阵寒凉。
这个王妃,会不会也突然掉下头来?
她小心翼翼地再瞄了新王妃一眼,硬着头皮试探着叫了两声:“王妃?王妃?!”
万幸,新王妃的头并没有掉下来。许若然终于回过神来,注意到眼前的女子。她偏头想了半天,只记得侍女告诉自己的她的姓氏——吴,但叫什么,却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吴姬看着缓缓转过头来的新王妃,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不是鬼。
“早上好。”许若然缓缓开口,吴姬又是一愣。她瞥了眼已经开始偏西的日头,勉强笑了笑。
许若然打过招呼,自认已经做到了主人应做的事,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发起呆来。
吴姬看着新王妃的眼神又开始涣散,差点就哭出来了——她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半天,再这么耗下去几时是个头?!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数,开门见山地说起今日的目的:“听说王妃和王爷吵架了?”
话一出口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本来她演练了不下十次,想了不少于五种方法在闲聊中套出这个问题,如今却就这样直直地问出来了。新王妃会怎么想?自己以后在王府如何自处?
新王妃什么也没想。
许若然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有吗?”轻轻皱了皱眉头,“没有吧。”看了眼吴姬的表情,很抱歉地补了句,“或者我忘记了。”
吴姬从忐忑不安到呆若木鸡,再到最后终于怒不可遏——她这算什么?装傻装到这个程度,是摆明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纵然只是一个小小侍妾,倒也不能让人如此轻视!于是也管不了什么上下之礼,她狠狠剜了许若然一眼,索性一股脑把要说的话都说了:“王爷会被称为天下第一聪明人,自然有一定的原因。王妃既已到得府里,许多事情还请王妃斟酌。”言罢屈了下膝,便要告退。
许若然却像完全不知她这话有多冒犯似的,随意地点点头算送客。
吴姬满肚子火发不得,只得脚步踩得重重的离去,在即将跨出门槛的一刻忽然听到身后一声低低的叹息:“她倒是个好人。”
吴姬一下顿住了,生生将脚收回门内,她转身勉强笑着问:“你说谁?”
许若然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后悔刚才说了那句话,但还是慢悠悠回答她:“教你说这些话的人啊。”
吴姬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没谁教我说这些话,完全是我自己……”
但是她的反驳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许若然的神情。即使她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但那样懒懒的、笃定的气息,让她觉得自己再解释下去简直就像个小丑。她有些气恼地咬着下唇,终究问:“你怎么知道的?”
许若然一句叹息惹来这么多麻烦,本来就够沮丧的了,如今当然更不可能回答需要答那么多字的问题,所以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吴姬咬咬牙,终于回答道:“是我姐姐。”片刻,又补充说:“她也是王爷的侍妾。我单名一个‘艿’字,她单名一个‘苌’字。”
许若然不甚上心的点点头。
吴艿突然红了眼眶:“她,她只是太过在意王爷,你……你不要……”
许若然苦笑:“我为何要与她为难?”
吴艿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怎知我想求你不要与她为难?”
许若然连叹气都省了。她很容易满足,极少抱怨什么,唯一冲柯梦遥发过的牢骚就是为什么人们都那么爱问废话。
比如刚才,这个小侍妾分明喜怒形于色,一看就知道是单纯之人,而那番话却暗示多多,怎么可能是出自她口?自然是代人传话。再比如她泫然欲泣,又急于为姐姐辩护,难道除了求自己这个王妃不要公报私仇,还有别的可能吗?
“如果人们都能省却几句无用之话,这世上岂非清净很多?”她曾这样对柯梦遥抱怨着。
“您这不也是问了句无可回答之话么?”当时柯梦遥笑着如是说。
许若然愣了一下,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没错,我也问了句废话。”她忽然又摇了摇头,“既然是废话,你又何必搭理我呢?”见柯梦遥愣住,她倏然笑了,“世上诸事,言语纷纷,多数不过是姑妄言之,既是姑妄言之,又何妨姑妄听之。左右,”她看向窗外翩然而过的蝴蝶,“不过是一场虚幻吧。”
眼前的吴艿显然不知道许若然又陷入了回忆,还在苦苦哀求:“王妃,顶撞你是我不好,但姐姐真的真的是好人,她要我跟你说这些,无非是想提醒你不要与王爷做对,你一定斗不过他的。他十七岁就破了宫中悬案,被称为天下第一聪明人,你……”
“我并未想与他做对。”许若然无奈地打断她,索性一次将话说清楚:“我也不会为难你姐姐。我刚才就说了,她是个好人。”笑了笑,她道,“虽然,她让我不要不自量力,归根结底是为了凤箫,不是为我。”
吴艿的脸红了,一下子变得像做错事又得到母亲原谅的孩子。她有些局促地绞着手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幸好,这时婢女来了。她冲屋里两个主子挨个行了礼,冲许若然道:“王妃,王爷请您去书房陪他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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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命名无能……就让我继续欠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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