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数来堡几乎被他们整个翻了一遍,但是无论怎么找,就是找不到符合“沈多多”条件的姑娘。
在这同时,有更多的江湖掏金客收到了风声,追来了数来堡,但是震慑于裘秋雪莫测高深的武功和出神入化的刀法,一时半刻间还没有人敢动手,只不过也因此,数来堡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统统都是伺机下手偷拐抢骗藏宝图的。
秋雪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不过他依然平静淡漠,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在等,等哪个吃太撑的又上门来找罪受……
只不过他和多多在一起的时候,行踪就变得隐密了,全然不似乎常独自行动时,那么毫无顾忌地任凭他人跟踪。
他必须要保护多多的安全,不能让他们因为想要威胁他而伤害了多多。
这一天,秋雪又“解决”了两名捺不住性子冲上前来要抢“藏宝图”的大盗,等到他们抱着被挑断的手筋沿途鬼叫离开后,他潇洒地转身,大踏步就要往史药钱走去。
“公子请等一等!”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气喘吁吁地响起。
街上人来人往,数来堡内除了史药钱赌坊外又鲜少有他认识的人,於是秋雪的脚步连顿都没有顿一下,继续往前走。
“公子,你等等我呀!”女子追得很急、很喘。
秋雪微蹙眉头,觉得这个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公子……”女子已经是在尖叫了。
他有一丝恍然,淡淡地回过头来,“是你。”
果然是易朵,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绿色的劲装,一副英姿俐落、美人如玉的模样,在、看到他时,双颊都酡红了起来。
“公子,你还认得我?”呵呵,这是当然的,谁教自己长得美若天仙,有几个男人会忘掉她的?
“有事吗?”秋雪只是淡然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好酷喔……易朵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我……我想请你喝酒。”
“我不跟姑娘家喝酒。”他话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易朵连忙追上去,“喂,我话还没说完哪!”
“我还有事。”他抛给她一个冷冷的眼神。
易朵居然没有生气,乖得像一只小绵羊般,只是一个劲儿地追在后头。“你等等我嘛,你是要到史药钱找钱多多吗?”
“是。”他简短地回道。
“为什么?”她不知死活地尖叫。
秋雪丢给了她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吓得易朵登时噤若寒蝉。
只是过没多久,她又鼓起勇气追问道:“公……公子,我知道我刚刚说错话了,对不起,只是我也正好要到史药钱,我们结伴同行好不好?”
他皱着眉头,脚步倏然一停,低头看着她,“姑娘。”
“在!”她心儿一跳。
“你这样对我锲而不舍,到底想做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
他问得直接,易朵回答得更干脆——
“因为我喜欢你。”她坦白地说。
又来一个!难道他这张脸皮子给他惹来的烂桃花还不够吗?亏他整天绷着张脸,为什么就是吓不退一干人等?
秋雪眉头打起结来,口气坚定、断然地拒绝,“很抱歉,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就算没有,也不打算被喜欢。”
“心上人?是钱多多吗?”她醋海翻腾。
“这是我的私事。”他不理会她,掉头继续走。
“我有哪一点比不上钱多多的?我长得比她美、身材比她好、出身比她高,而且——”她在后头追着、跳脚着,“我们家很有钱很有钱!”
秋雪倏然回头,眸光如电,语气如冰,“姑娘,那么回去抱着你的钱打滚吧,恕在下一点兴趣都没有!”
话说完,不想再跟她罗唆下去,他一个闪身就运起轻功,魅然消失在人群中。
“公子!”
*
“恩公。”
“嗯?”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耶!”
“喔?”
“我们出来一定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吗?”
“噗……”秋雪满口的酒喷了出来。
多多连忙帮他拍背擦脸,“哎呀,好好的怎么吐酒了?”
“咳……”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啼笑皆非地瞅着她,“你以为是谁害的?”
“我?”多多满脸无辜。
“我们几时出门是偷偷摸摸的?”
她嘟起了嘴巴,“明明就是。每次都不从正门走,带着我打阁楼飞出来,虽然这样也很好玩儿啦,但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大摇大摆打门口走出去呢?还有,我为什么不可以到客栈去找你?”
秋雪微微一笑,还以为这个小丫头迟钝到不会发觉异状。
“你不觉得这样比较刺激吗?”他四两拨千斤。
“是很刺激没错,但是……”多多挠挠耳朵,还是觉得怪怪的。
他连忙将一颗剥好的热栗子塞进她嘴巴里,顾左右而言他,“这儿景致真好,你说是吗?”
“晤,这里是数来堡有名的风景名胜喔!”她嘴里含着栗子,讲话都口齿不清了。
他们俩相偎坐在涌泉小园前的栏杆上,看着脚下一池不断打地心冒出的泉水,清澈剔透水波盈然,在秋意的笼罩下,激起了淡淡烟波,煞是美丽。
虽是近冬了,但是地处南方的数来堡还是秋色深深,没有寒风的侵袭,四处依旧可见到游人如织。
“今年的冬天,史药钱的团圆饭就没那么热闹了呢!”蜷曲在他身畔,多多突然有感而发。
秋雪低下头来,眼神漾着淡淡温柔,“你很想她们?”
她点点头,鼻头有些发酸,“这些年来我们姊妹相依为命,几乎做什么都是同进同出,她们俩现在都各自有家了,不知道会不会忘了史药钱的一切,还有这个娘家呢?”
“不会的,我相信她们还是时时悬念着这儿的,”他微笑抚慰,“就像你,以后若是嫁人了,一定也还会想着数来堡和史药钱的,不是吗?”
嫁人……
多多突然有点羞赧,“你是在跟我求亲啊?”
他一怔,“呃?”
“其实如果你真的很想的话,那我也不是很反对啦。”她愈说脸愈红,头愈低。
秋雪瞅着她羞涩娇人的模样儿,心底不禁一动,只是成亲之想……他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
“我现在并不很想,你放心。”他老实地说。
多多呆了一呆,猛然抬头,“啊?你说什么?”
他轻抚着她嫩嫩的脸蛋儿,诚挚地道出心里话:“事实上我从没有想过婚嫁之事,江湖飘泊多年,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遇上了你……是我第一次的忘情,至于成亲一事……”
他眼底的迟疑和犹豫再清楚不过了,多多胸口一震,急忙咽下喉头倏然涌起的苦涩
“也就是你还不想成亲。”她扳着小手,强忍着眼眶别红。
“像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秋雪沉声倾诉,“无拘无束、逍遥自在,行不行合婚之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彼此有情,这就够了。”
他的说法一点儿也没错,而且江湖游侠不惯受到拘束也是应该的,只是对多多来说,女孩儿家最憧憬的就是找到心爱郎君,然后凤冠霞帔、八人大轿,风风光光地嫁入夫家……
就算婚礼小点儿,吹鼓手少点儿也没关系,但是她好想好想穿着大红嫁衣,娇娇羞羞地嫁给他,然后等待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晚,他用喜秤替自己撩起红盖头……
“唉!”是她太贪心了吗?
恩公与她两情相悦就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人的欲望果然是无穷无尽的吗?
“好好儿的怎么叹气了?”秋雪蹙眉,关怀地问。
“没有,我是说……你说得很对,”她不能当个太贪心的人,否则老天爷会把她现在所拥有的幸福和福分给拿回去的。像是害怕失去他,多多紧紧环抱着他的腰,脸颊儿紧贴在他胸前,吐气如兰、声若蚊蚋,“成不成亲不要紧,只要你心底有我,这就够了。”
他拥紧了她,不禁微笑了起来,“我很高兴你也是这么认为。”
多多怔怔地偎在他怀里,心底滋味分不清是酸、是甜、是涩……
想着想着,她不禁又想起了爱爱和盈盈出嫁时那喜气洋洋的大红嫁衣,还有胭脂点缀下的如花笑靥。
幸福地坐上花轿,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被骑着白马的良人迎娶回家……
刹那间,那幕幕景象在她眼前馍糊了起来,多多这才发现自己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成一片泪雾婆娑……
*
月夜灯下,多多掏出了怀里那个绣工精致的围兜。
总是想着要还给他,却总是忘了还给他。
她没理由跟这个素未谋面的沈姑娘吃醋的,可是每当她一想起恩公脸上那抹深深的承诺和责任,她就止不住心底阵阵的酸楚。
假如找到了沈姑娘,沈姑娘却藉此表明要跟着他呢?
恩公说他答应过沈姑娘的哥哥,要将围兜交给她做心证,除此之外,他还答应了她的哥哥什么吗?是不是答应过要照顾她一辈子?或者是……
多多烦躁地捂着双耳,痛苦地闭上眼睛。
“好烦……我该怎么办?”
她不该胡思乱想的,可是不确定的事太多太多了……打从认识他之后,她的一颗心就这么时时悬着、上上下下忐忑难安。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吃饱饱等赌钱,天塌下来也不管的傻多多了。
在这时候,她好希望好希望爱爱或盈盈在这儿,听听她说自己的害怕、担心,还有千头万绪的心事……
“爱爱,盈盈,我好想你们。”
不要只是时时飞鸽传书来问候她好不好,不要只是时时托人带精致名贵的礼物给她,这些对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要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
至少告诉她,她该怎么做?
*
易家银庄
气派非凡的大户庄业在数来堡可以说是比比皆是,但是像易家银庄这么气派辉煌到近乎俗气的倒是很少。
易家经商多年,但总是难掩暴发户气息,无论门上、帘上、区额上到处请名家墨客写满了题字或诗画,还是怎么也掩饰不住那股用金子、银子砌成的铜臭味来。
好比说,赏花的亭子红柱上,明明清清雅雅地写着“花间寻幽忘烦忧,叶底题诗香满楼”,可是下面偏偏又用金子贴黏成了一个大大的“福”字,金光灿灿好不刺眼。
而易家不光是家中的摆设这么气派华丽,就连门风也是这么嚣张又跋扈。
刚刚打外地巡视产业回来的易家老爷易开冠穿着大金色的锦袍,腰间用十几片黄金镶成的围带东着,底下还叮叮咚咚挂了好几串的玉佩和翡翠,更别提那粗短的十根手指头根根都戴着金子打造的扳指了。
通常易家老爷远在十里外,人们就可以知道是他来了,因为光认那“金光闪闪、瑞气干条”的光芒,像是顶了个大太阳在头上,简直就是他的正字标记,全数来堡上下人等统统见识过了,相信只要见过一次这种“日出”奇景的人,一辈子都很难忘掉的。
而此刻,坐在金镶玉的大大太师椅上,肥肥胖胖的易开冠老爷用金牙签剔着牙,一边皱起眉毛来。
“宝贝女儿,你说什么?”
易朵娇滴滴地望着他,嘟起小嘴,“我说,我要你帮我把史药钱赌坊给整垮!”
“为什么?史药钱是哪儿得罪我的小朵朵了?”易开冠老爷对这个心肝宝贝可以说是疼到心坎里去了,他和夫人多年膝下空虚,易朵虽是他在十二年前经商途中领养回来的,可是他一见这娇嫩的小娃儿就喜欢,好不容易捧在手心上疼到了这么大,自然是舍不得她受一丝丝委屈的。
也因此,易朵被宠成了娇生惯养的性子,和他的脾气如出一辙。
“还不是那个钱多多,竟然跟我抢男人。”
易开冠被女儿的话吓得拚命眨眼睛,“抢……抢男人?朵儿你……你……”
她不耐烦地看着父亲,“哎呀,就是我喜欢上一个公子了,可是钱多多百般的阻挠,简直烦得不得了,爹,你都不知道,那个公子真的长得很俊又气派——”
气派?
说到“气派”两字,这可是易开冠老爷最喜欢的了,他脸上的担心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凑近前去,“当真长得很气派吗?”
“女儿的眼光怎么会错?”易朵一扬柳眉,自信满满。“而且他的武功很高强喔,咻一下就不见影儿了,爹,比你养的那一票捞什子保镖厉害上千百万倍呢!”
“这么猛?”易开冠老爷抚着短短的胡须,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爹,改天我带你去见他,你一定满意得不得了,”她捧起了金杯啜了一口茶,眉开眼笑,“所以爹,你一定要帮女儿。”
“他们家有钱吗?”这是第二重点。
“钱?”易朵皱起了眉头,“爹,咱们家的钱还不够多啊?他有钱没钱又有什么关系?没钱更好,没钱就不会仗着银子跟我大小声,到时候呀,保准对我们易家是服服帖帖的,什么事儿都听我们的,那岂不更好?”
“嗯,女儿你说得有理。”易开冠老爷一挺胖肚子,得意地笑道:“想我易家累积下来的钱财八辈子也花不完,我家女儿又长得如花似玉,这小子若能娶到你,还真是他上辈子烧好香烧来的福气呢!”
“爹,你总是爱这样夸奖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易朵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谦虚。
他们父女俩你一言来我一句,兴奋得不得了,好像秋雪已是他们家跑不掉的金龟婿兼瓮中鳖了。
“女儿呀,可是你真要对付史药钱吗?再怎么说那可是个好玩的地方,若是整垮了,对咱们数来堡是一大损失,还有……”他沉吟着,终于考虑到现实面,“它的背景和靠山很硬哩,当家娘子里头的史爱爱和药盈盈嫁的非富即贵,要是她们知道我把史药钱整垮——”
易开冠老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是生意人,这点脑筋还有。
易朵却是不管不顾,气恼地跺脚,“爹,难道你怕了她们啦?不过就是一个小小赌场,有什么好怕的?”
“女儿呀,你不知道,史爱爱嫁的是八府巡按大人,药盈盈嫁的是富可敌国的郝家庄少爷,都是狠角色呢!”易开冠虽说嚣张跋扈,可是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商场上做人做事本来就得靠眼色精、手脚快,不能明明知道是砍头赔本生意还去干,那就真的太笨了。
“爹,那您是不管女儿的事罗?”她气得不得了,不敢相信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爹竟然会怕史药钱那夥人。
“不是不管,是咱们不能正面为敌,得换个法子来。”他陪着笑脸。
“什么法子?难不成还干脆雇几个杀手把她做了?”
“耶,女儿你果然聪明伶俐。”易开冠嘿嘿贼笑。
明的不成就来暗的,只要处理得好,别走漏了风声,谁会知道是他们易家指使的呢?正所谓无奸不成商嘛,哈哈哈……
易朵一呆,“爹,你该不会是说真的吧?”
杀人……她是讨厌钱多多没错,可是也没有到那种除之而后快的地步,顶多就是把她整垮,让她凄凄惨惨的,没有那个脸再来跟她抢人就好了。
“女儿,这是最快的法子,也是最有效的,要不然你以为商场上是这么好混的?该狠就得狠,爹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也是这个道理啊!”
“可是……”她皱起了眉头。
“你考虑一下,如果有需要的话就跟爹说一声,爹好去安排。”易开冠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易朵勉强点头,“好,让女儿再想想好了。”
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