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已经说过了,当时我是为了要让你离开,才那么说的!」董怀畅的脸色变了样,他知道自己当年的确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才不是!你当时根本就是那样想!」青乐坚决的否定他。

「所以你从来不相信我爱过你,是吗?」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她认为他当年所做的一切只是在玩弄她,所以青乐现在面对自己,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觉得他不是认真的。她可以不相信他,但当年的自己对青乐的确是存有感情的啊!

「这是个事实,无关于我相不相信。」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对我的恨意已经蒙蔽了你的眼睛了吗?你真的觉得我有可能一点也不爱你,还把你娶回家吗?你忘了我们也曾经有过快乐的时候?我不是一直都是那么坏的人,我说过了,我不要当你心里的负心汉!我要的只是另一个机会而已,而我这次不可能再让你伤心了!」

「我说过,我对你早就没有恨了,你对我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和你有关的过去,根本没有记忆的价值。」

「那你为什么还要躲我?!」

董怀畅握住了她的手,这回他不再让她闪躲自己的存在。

「你就是为了要躲我,才跟着躲避雪伦。你避开每一次我们三个可以聚在一起的机会,你到底在怕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再伤害你,我永远都不会再让你伤心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她努力的想挣脱他的手,但却抵不过他的力道。

董怀畅不顾她的挣扎,奋力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不顾她的反对,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盖住了她所有的言语。

他不要再听到那些伤人的话语从青乐口中说出,他们明明仍有爱存在彼此心里,为什么老是要在见面时这样彼此伤害呢?

他仍然记得青乐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她说她爱着自己时的表情、她哭着说见到他的母亲却只被用钱打发的经过,还有她不愿意对现实妥协,告诉他就算再穷也要跟他在一起的坚决!

那些勇敢他一直都记在心里,可是此刻他怀里的女子却再也不敢面对自己的情感,连一点点爱都不愿意付出,如果这全是他一手造成的,那他愿意弥补啊!

他的吻吓着了青乐!

他们之间早已经疏离得不适合再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来,但当董怀畅吻住自己时,她的心竟然和过去一样,为他跃动着。

「我为什么不是你什么人?!我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要为了过去的错痛苦一辈子?难道我们现在过得没有过去好吗?难道我们不是从那个错误里活过来了吗?

「为什么我们没有机会可以重新开始?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真的认为我们要在失败里过一辈子才是好吗?我们现在的状况都比过去要好了几千、几万倍,你却一心执着于过去,你认为我非得拉着你一起吃苦那才叫真爱,你又知道我让你走的时候,我没痛心过了?!

「你真的觉得一个男人养不起自己的妻子时,我会好过吗?你为什么一直想不透?为什么只想用过去来折磨所有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紧咬着那份委屈不放,又有什么好处?!」

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深怕自己一松手,青乐就再也不是他的了。

「所以呢?你又要为你自己辩白!你永远是对的,别人为你做的都是浪费,都像白痴一样!我为什么不能执着于过去?我为什么紧抓着你的错误不肯原谅?那是因为我时时刻刻都得提醒自己,不许自己再犯一样的错,就算失去一切我也在所不惜,反正我能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

「你还有我,而且你明明也爱雪伦啊!」

「爱?」青乐讽刺的重复,「爱不见得可以带给所有人幸福,这是我从你身上学来的!」

当初她的爱就只为她带来了不幸,她之所以变得偏激,不愿相信任何人,全都只是为了要保护自己而已。

「现在的我难道还不能给你幸福吗?我为了你改变了那么多,我不再跟任何女人有牵扯,甚至跟赖云秀也画清了界线。我努力的工作,希望可以有足够的经济能力,让你跟孩子享有一定品质的生活。

「我把雪伦接回台湾,在你还不能接受我之前让你先接受她;不管你总是对我冷言冷语,我都一样在这里等着你,这样的我还是不能给你幸福吗?」董怀畅一字一句的说明,他不会就此放弃。

但他要知道青乐要的是什么,只要她认为自己还有什么不够,他都可以努力的去改进所有的缺点,直到她接受自己为止。

「我的幸福现在只掌握在我自己手上,我一点都不希罕能从你身上获得什么!」青乐的回应也很强悍,即使董怀畅抱着自己,用着那近乎告白的言语试着告诉她,他的情感仍然在她身上,她都不愿意相信。

「那我就跟雪伦一直在这儿等你。」

董怀畅终于让步了,他知道青乐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而他也不愿就这么强迫她,他们之间的确是需要时间。

「我们就这么等你等下去,直到你愿意接受我们为止。但是我希望就算你不肯接受我,也别这样放弃她,她已经没有爸妈好多年了,我虽然不能马上给她一个健全的家,但是你不能因为我的存在,而让她少了母爱的温暖。」

「她已经不要我了,难道你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吗?」青乐一想到雪伦所说的话,眼眶又跟着泛红。

「我说过,你可以去争取啊!你可以让她知道你并不是不要她,你刚才不是也答应她会多陪她了吗?她只是个孩子,有时候说的只是气话而已。」

董怀畅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看着她带泪的脸满心不舍。

青乐只是嘴巴硬,其实她的心比什么都还脆弱,她的身子为了孩子的拒绝而发抖,雪伦的话的确让她受伤了。

「明天是假日,我们明天带她一起出去玩,一整天都陪着她,她一定会很惊讶你怎么一整天都可以跟我们在一起,也许她就会认为你说的都是真的了。」

「一整天?」青乐像是有些动摇了。

「对,一整天。今天晚上你在这里过夜,我让你陪她一起睡,她如果知道你今晚会住在这儿一定会很高兴,只是她跟你一样有时候会口是心非,等一下我先进去跟她说,然后你再去跟她好好谈谈,这样好不好?」

董怀畅百般讨好的想出解决办法,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则试着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滴,眼底还带着期待和疼惜。

青乐在这一连串的动作和表情里,竟然迟疑了起来,她不是还在生着他的气吗?

可是她心里还是希望可以有个人抱着她、保护她的……

不行!她不能这么脆弱,青乐要自己坚强起来!吸吸鼻子忍住泪水,而董怀畅在这时也放开了她,低头轻声的对她说话。

「我现在就去跟她说,你们是母女啊!你一定有办法可以让她接受你的,她只是个孝,说说气话,过一会儿就忘了。」

董怀畅转身走向雪伦的房间,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青乐只感觉刚刚那拥抱在她身上的手仍维持着热度,而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缓缓的涌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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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伦还是有些生青乐的气,这晚她留在董怀畅的屋子里过夜,只是她没有跟任何人同房。

青乐甚至穿着董怀畅的衣服睡觉,原本她是睡不着的,她想回家去。因为她怀疑雪伦真的会接受自己,而被女儿排挤的情绪一直令她很不好过,可她还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她明白雪伦如果知道她在这里过夜,一定会有不同的反应,所以她就这么住了下来。

在床上辗转难眠了一夜,除了雪伦的事,令她无法成眠的原因,董怀畅也是之一。

而这令她不安到了极点。

那个她一直试着躲避的人,现在她竟然自己找上了他,甚至还在他的屋子里过了一夜,这感觉很难言喻。

她以前也曾幻想过有一天可以和董怀畅一起买下属于他们的房子,就算屋子不大,只要是他们的家,他们一定可以在里头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然而事隔多年,他是有了房子,但是当她在这里头过夜时,心里却完全感受不到「幸福」这两个字。

不过这一夜是有代价的,睁开眼睛,青乐果然看到雪伦就站在自己床前,吃惊的看着自己。

「妈咪……你是不是以后都会住在这里?」

小女孩的心肠果然很软,一看到母亲就在同一间屋子里,雪伦昨晚的坚持全消失了。

「妈咪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过,这阵子我会把时间都留下来给你吗?」青乐没有正面回应她,但给了一个她确定雪伦可以接受的答案。

「那我们今天可以一家人一起出去玩吗?」

「可以。」看着雪伦脸上出现了笑意,青乐这才肯定了昨晚留下来是正确的决定。

「爹地说等你准备好就可以出发了。我本来想叫你起来,可是爹地说不可以吵你。」

「好,我先去整理一下。」

青乐起了身,打理好自己,才走出房门,只看到董怀畅正在帮佛列克戴上项圈。

佛列克像是知道了要出去玩,安分的窝在他怀里,仰着头不停地对他摇尾巴,而那项圈她从来没见过……

「那是新的项圈?」青乐开口问道。

「对,我跟爹地去逛街的时候爹地买的。」雪伦开心的介绍着,「爹地还买了很多东西喔,还有佛列克的新床、新衣服、新包包……什么都有,这样佛列克才会觉得这里是牠的家。」

听女儿这么说,董怀畅赶紧补上一句,「我只是希望牠来这里的时候不会不自在。」

「走吧!」青乐没有多做表示,只是淡淡的说道,「既然要出去玩,我们现在最好就赶快出发!」

她不想再说出什么杀风景的话来破坏此刻的一切,也许在她心里,也想保有一次完美的出游经验吧!

这也曾经是她过去所梦想的,只要一次就好,在她心里也想要有一个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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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草莓园采了一大堆的草莓回家,还去庭园餐厅吃了饭,最后带着雪伦去动物园走了一趟。

回程的路上雪伦累得抱着佛列克睡在后座,青乐不时回头看着他们,脸上也带着欣慰。

「她看起来很高兴,我想她今晚一定很好睡,应该不会再吵着要我说故事给她听了。」

「你是在跟我炫耀她会跟你耍赖吗?」

跟董怀畅比起来,女儿的那些表现从来不曾出现在她面前,不管她说了什么,雪伦总是照做,看起来像是她有个乖巧的女儿,但青乐也曾怀疑过,女儿是有点畏惧自己的。

董怀畅回头看了她一眼,皱起了眉头,但脸上却有了笑意。他已经开始调整心态,明白青乐那些充满防卫的言语只是在保护她自己而已,而不完全是针对他的攻击。

「并不是,她只是吃定了我,看准了我是不会拒绝她的。」

「而妈妈会拒绝她。」

没错!她确实经常拒绝雪伦的要求,她承认这点。

「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且你这么做也没有错,我或许是太急着想补偿她,所以有时候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董怀畅给了她正面的肯定。「除了她之外,我也想补偿你……」

「我不需要补偿,你说得没错,我们现在的生活的确都比当年要好得太多,我甚至懂得要为自己而活,而不是执着于那些自己所想象出来的感情,努力想捕捉那些虚幻的东西。」

她是喜欢现在多于过去,过去的她什么也买不起,她的生活全由情感左右,她因此失去了自我;现在的她则多了许多不同的选择,她可以选择让自己过得更好。

「我常想,你确实有理由生我的气,我不知道你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甚至没有看过你肚子大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我知道那时候你是一个人过的,你一个人在国外,也没有认识的朋友,我爸妈他们可能就是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然后──」

「那一切没有你想的那么悲惨,我倒是很怀念那段日子,没有人烦我,也没有人会对我问东问西,我大概是从那时候才开始发现我适合一个人生活的,而且那种生活的确是很自在。」

她没说自己那时过得有多苦,事实上当时的她根本拒绝和任何人亲近,到国外待产的那时候,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的英文进步神速,因为董家只会偶尔派人来陪她一起上医院检查,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健康,其他时候她得一个人应付所有事。她有时候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能一个人在那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太能沟通的地方存活下来?

但这一切对她来说,到后来都只成了难得的经历。

「我的家人……他们有去看过你吗?」

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董家的,那他们不可能完全都不管吧?

「他们给了我钱,这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她只有在去美国之前见过董夫人一次,之后到了美国,一直到生完孝,再到她念完书,她都没再见过董家的任何人,就连生下了孩子,她也只有透过电话跟董夫人联络过。

「他们没有人在医院陪你是不是?」

「你有必要这么苛责他们吗?那又不是他们的责任,他们从来都没有义务得去看我,他们甚至没有必要为我做任何事!」

「他们至少可以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董怀畅仍不能接受自己竟错过了那一段时期。

但青乐听了他的话,只是将脸别开望向车外,一点都不打算回应。

「青乐……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一个负心汉。」他已经重申了好几次,他不要青乐恨他。

他的话语只是让青乐摇了摇头,外加一声看似轻松的叹气。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但我确实负了你啊!」

「那又怎样?我还是活着啊,我又没跟着寻死寻活,你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我希望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

「那句话我会当作没听见。」青乐没再开口,她已经拥有了一天愉快的回忆,而她并不打算再加上这一段。

他们之间的连系就只剩下雪伦了,除了雪伦以外,她不再接受其他讯息。她只是尽量的不再讨厌他这个人,但并不代表她就得接受董怀畅,这其中仍是有差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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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董怀畅并不愿意让这好不容易才拉近的距离再度被扯远,他开始频繁的出现在青乐身边。

他们一家三口总是一起出去吃饭,青乐甚至发现,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好像愈来愈自然了──

董怀畅就像是个丈夫似的打理所有事,有时她突然回过神来,还会发现一整晚她都和董怀畅手牵着手,而那动作自然到让她忘记那是不对的。更别提董怀畅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他心爱的事物;那眼神令她心慌,但她又不愿承认自己真会是他所在意的那个人。

而就算他人不出现,也常有电话打来。青乐试着要忽略他的电话,可是又担心着是不是他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

她想听到他的声音比想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多些,不过她老是说服自己,她只是怕董怀畅有急事想告诉自己,尤其如果是跟雪伦有关的,那怎么办?

光想到这儿,她就又不争气的接了他的电话。

但今天她决定这一切得有些改变……

「我晚上要煮饭,你想吃什么?」

董怀畅已经快成为专业的厨师了,每天下班他总是先带着雪伦一起去超市买菜,接着回家煮好饭,然后打电话要青乐过去吃饭。

「我……我晚上有事。」

「什么事?可以等你办完了事再开饭啊,晚一点吃饭没关系。」

「我跟人约了一起吃晚餐。」

「跟Robert?」

「对。」

青乐承认自己的确是要跟Robert一起去吃饭,而她答应Robert的邀约只是想向自己证明,她偶尔也可以过过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天天和他们父女俩在一块。

董怀畅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吃醋的立场,而且他也不愿意再为了Robert的事和青乐起冲突。

「那你什么时候才要回来?」

「我不知道。」她的确给不出确切的答案。「可能会很晚。」

「那……」董怀畅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他以为青乐应该已经和Robert断了联络,这阵子青乐一直都和他们在一起,他还以为自己希望浓厚,怎么一下子又翻了盘?

「我要去开会了,再见。」

没等董怀畅再多说什么,青乐挂了电话,但这么做并没有让她产生胜利感,反而有种内疚涌上了心头。她竟然学着他以前的作风反过来伤害他,一报还一报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当她真的这么做了,却又感觉不到丝毫的快乐。

青乐的心一直摆荡不定,和Robert用餐时,她也一直想着今晚她没到董怀畅的住处用餐,是不是接下来他们的生活也会跟着有所变动?她的不安全感都写在脸上。

连Robert也注意到了,他还笑她明明是想跟自己的家人在一块,却死不承认。

而青乐也只是嘴硬的反驳他们不是家人,最后她还硬是故意拖延回家的时间,不想太早回去,只怕自己提早回家,这一切就真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她的确被董怀畅重新困了住。

可是一回到家,她才发现大事不妙……

平常她只要一打开门,佛列克一定会先上前迎接她,可是今晚她却看不到佛列克的影子!

她心想可能佛列克睡得太香甜,所以才没察觉到自己回到家了。她在屋内四处找寻佛列克的身影,轻声的呼唤竟然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走到了佛列克上厕所的地方清理时,她才发现佛列克好像拉肚子了……

「佛列克?」

清理好了所有东西,她回屋里继续找寻那小狗儿的行踪,最后竟然是在角落的桌子底下找到蜷成一团的狗儿,狗狗虚弱的张开眼睛看她,动也不动的模样让青乐心跳加速。

她赶紧将佛列克抱起来,怀中的狗儿不再活泼好动,牠虚弱的叹气声像是在告诉主人牠的身体不适,这简直把青乐给吓坏了!

此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希望这是董怀畅打来的,这时候她竟然希望他可以帮帮自己。

「喂?」

「你回来了。」真的是他打来的!

董怀畅一点也不放心她跟Robert出去吃饭,所以一整晚他强迫着自己不能打电话给她;好不容易撑到现在他才拨通了电话。

他并没有预期要跟青乐说些什么,只是想确定青乐回到家了,这样他也许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但电话才一接起,他直觉到青乐的声音在发抖,语气也明显的和平常不同。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佛列克的情况不太对劲……」才一开口,青乐的眼泪就冒了出来,声音也开始哽咽。

「你带牠下来,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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