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方蝶云推着行李车，走在所有人的最後面。

去东京一个星期并没有让她放松，反而让她情绪更低落。

「蝶云、蝶云！」

她一直低着头，直到有个同学拉住她的手，让她停下步伐。

「你在想什麽？有人来接你了。」

方蝶云诧异的抬起头来，她不是告诉爸妈不用来接她吗？

欧冠亚面带笑容、目光热切的站在她面前。

喧哗声都不见了，她不解的凝视着他。他为什麽会来接她？

「伯母告诉我你今天回来，所以我就来接你了。」他向她走来。

同学都流露出羡慕的神情，但方蝶云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只是怔怔看着他。

「走吧。」欧冠亚见她不说话，迳自接过行李车。「我送你回家。」

「蝶云再见！」有人和她道别。

方蝶云也向大家挥手。「学校见。」

她沉默的跟着他走向停车场，看着他把行李放好。

「在送你回家之前，我有话要跟你说。如果你想听，我们就找个地方坐。」欧冠亚认真的看着她，目光清亮。

方蝶云摇头。「我想回家，如果你直接送我回家，我很感激。如果不是，我可以自己去搭巴士。」

「我们还没谈完，给我时间，我可以解释。」他的表情变得僵硬。

「那就在这里说。」她看了眼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们。

「这里不方便。」欧冠亚打开车门。「不会耽误你很久。」

「好吧。」方蝶云有些不情愿的点头，神情木然的坐进车里。

欧冠亚看着她疏远的表情，看来他真的伤她很深，让她不想再看到他。但他会让她知道他的决定，还有对她的愧疚。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她看着窗外。

欧冠亚没有回答，只是开车驶出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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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们还是找了一家餐厅，欧冠亚替她叫了一份餐。

方蝶云其实毫无胃口，她如坐针毡，只想赶紧摆脱他。

「说吧，你有什麽事？」她冷着声说。他已经变成过去，她下定决心舍弃的过去。

这一次，她不想再受伤了。

「我和欣嘉已经解除婚约了。」他看着她，神情郑重。

方蝶云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看着他。

「我不会娶她，以前我说过的话，请你忘记。」

他盯着她的眼，可是却看不见一丝情绪。欧冠亚感到慌乱，他想像中她会有的反应没有这一种——彷佛无波无感。

「蝶云，你离开的那一天，我终於发现自己爱的是谁！我不能没有你，如果没有你，就算给我全世界，我也不会快乐。」他急切的表达，想看到她露出以前的笑容。

方蝶云的目光终於不再呆滞，微微眨眨眼，平静的目光扫过他的脸。「你在开玩笑？」她直觉反应他在说笑。

他的话难道不可笑？在她被彻底伤了心、绝望以後，他现在才告诉她，她以前受的苦，都是白受的？

「我怎麽会开这种玩笑？」欧冠亚对她的冷漠感到气馁，但是他也明白，他不能自乱阵脚，只要他坚持，蝶云会原谅他的！

他深吸口气，温和的眼闪着柔情。「蝶云，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但是你必须听我说完！」

方蝶云依旧睁着双眼，目光看似落在他身上，又似乎在远方。

「我喜欢你！」他看着她，想在她眼里找到对自己的爱意，可是却失望了。「我爱你！我发现得太晚、伤了你太多次，但我现在说的都是真的！」

「那又怎样？」她的笑容冷淡。「爱不是婚姻里最重要的，这是你说过的。」

「我是说过！但那是我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以前。」他强迫自己镇定。「我太自以为是，直到那天你哭着问我，你到底算什麽……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我竟然还没有醒悟。」

方蝶云的眼里终於有一丝情绪。就是那夜，她陷入绝望。

「然後你就走了。你知道当我发现你要离开我时，我去机场追回你吗？就在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地位、名利，都没有你重要。」

「你那时有来找我？你不是在准备婚事吗？」她冷冷的打断他。

「你知道？」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知道他在筹备婚礼。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有眼线。」她淡淡的说：「你知道吗？当我从徐医生那得知你在筹备婚礼时，我一点也不伤心。」

「现在婚礼已经取消了，蝶云……」

「为了我而取消婚事，这就是你一定要告诉我的话？」她忽然抬起眼，漠然的望着他。

「蝶云，过去我很抱歉，但是现在我想请你忘掉过去，从现在起，你面前的欧冠亚，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欧冠亚诚恳的说。「就算你很难接受也不要紧，我会做给你看。」

方蝶云只是转过头，似乎无法接受他的转变。

「我不会放弃你。在我心里，你比什麽都重要。」

「以为说几句话我就会感激你，再投人你的怀抱吗？」蝶云摇头。「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如果两个星期前你对我说这些话，我可能会感动得大哭，可是……」她扬起头。

「我知道你不可能一下子就原谅我。」他眼里的光芒强硬。

「没错。」她瞪着他。「我不会原谅你，因为我已经决定了！我要遗忘对你的感情，重新生活。」

欧冠亚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凝视着她。

「我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就改变。现在你对我说爱我、不能没有我，以後呢？我对你实在没有信心。两个星期前你还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娶她，两个星期後，我却成了你最爱的人……欧冠亚，我无法再相信你了。」她白着脸站起来。「请你以後不要再来找我，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不想再看到此刻陌生的他，不想再听到那些让她动心的话，她只想远离。不要再牵挂，不能再让自己陷进去。

「我送你回去，你的行李还在我车上。」他也站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方蝶云立刻倒退三步，挣脱他的掌握，转身离开。

欧冠亚忽然明白，现在他再多说什麽，都无法让她立刻回心转意，因为他伤她太深了。

但他不会放弃，就算要费尽一生让她重新拾回对他的信心，他也不会放弃！

不需要多馀的解释，他只要去做！她回来了，他不会再让她离开！

结完帐，他追上她。他有许多时间，他会慢慢得回她的爱，哪怕需要一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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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冠亚走在医院走廊上，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大家都知道他与院长千金的婚事告吹。

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会怎样，可是他的心情却很平静。这个结局是他自己选的，他义无反顾。

他冷静的走进院长办公室。「院长，你找我？」他恭敬的点头，然後坐到韩守荣面前。

韩守荣点了下头，看着他的目光有丝深思。「你还是不愿收回那个决定吗？欣嘉说，如果你道歉，她还是愿意嫁给你。」

欧冠亚摇摇头。「院长，你知道不可能。」

韩守荣也摇头。「欣嘉是有些任性，你已经拒绝她了，可是她还不死心。不过我却被她这种坚持打动，以前总觉得她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现在因为这件事而真的长大了。」

「对不起，院长。」欧冠亚的脸上闪过愧疚。「对於欣嘉，我只能说抱歉。」

「看来你不会改变心意？就算我告诉你，我要把你调到行政部门，不再让你碰手术刀——除非你辞职，你也坚持不变吗？」韩守荣淡淡调侃兼威胁。

欧冠亚怎会听不出他这句玩笑话背後的意义？

他一正脸色，目光炯亮。「那麽我会辞职，虽然很喜欢这家医院，但我更喜欢当医生。」

「辞职後你想去哪里？去其他医院，从头来过？现在没有医院会用你了，你永远只能当一名小医师。」韩守荣冷酷的说。

欧冠亚明白的点头。「这些我都知道，院长，当我决定说实话时，我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算如此，还是坚持你的决定？」韩守荣眯着老谋深算的眼，定定看着他。

欧冠亚想也不想，洒脱的点头。「是的。」他不能再做任何对不起蝶云的事。过去他犯了许多错，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如果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再考虑，一年以後你还是不想娶欣嘉，欣嘉就会彻底死心，你愿意接受吗？」

「院长，我觉得不用……」

「这是你欠欣嘉的。你欺骗过她的感情——」开始我就知道你不爱她，但我很欣赏你，我希望你当我的女婿。」韩守荣举起手，打断了他的否定。

欧冠亚看着韩守荣。「可是拖泥带水，不会伤她更深吗？」

「这个决定我不会让她知道，我只告诉你。如果一年後你改变主意，我还是欢迎你当我的女婿。」

欧冠亚无法理解的皱起眉。「院长，我并不值得你这样。」

「冠亚，你是个勇敢、会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的男人，所以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韩守荣笑看着他。

欧冠亚却不接受。「既然你了解我，应该知道我不会改变主意。」

「有什麽关系？只要一年，我们不如等等看。就算一年後你还是坚持现在的决定，只要你表现良好，我还是会提拔你！」韩守荣斩钉截铁的说。

欧冠亚看着韩守荣。「院长，其实我不想答应你，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改变，但如果你坚持，我会表现给你看。」他站了起来，深深一鞠躬。

「好，我们就等着看结局究竟如何。」韩守荣莫测高深的望着他。

欧冠亚知道韩守荣在诱惑他，但是他不会动摇。在历经曾经失去蝶云的痛苦後，他早已明白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蝶云不原谅他、院长诱惑他，他也绝对不会动摇！

秋天的风很舒爽，吹在脸上清清凉凉的，让人变得轻快起来。

方蝶云走在秋日的街头。她刚上完课，正无所事事中，於是决定散步回家。

秋日的黄昏，阳光不会太炽热，微风却很轻柔。

有辆保时捷停在她身边，太过专注於眼前风景的女子没有注意到，她怀里抱着书，继续往前走。

保时捷也缓慢的跟着她往前，摇下的车窗後，是欧冠亚如微风般和煦的脸。

他带着笑意，静静的看着她。

只要看到她笑，全世界都阳光灿烂，可是现在她却很少笑了……他欠她的实在太多，要到何时才能还清？

「给我一年，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对你的心不会更改。」他低语，把车开到她前面。

虽然那句话很轻柔，但方蝶云听到了。

她抬头看，看到他的车和他的人。

「你刚才说什麽？」方蝶云忘记自己还没原谅他，愕然问：「还有，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我不是说过我不会放弃吗？」他站到她面前，笑容好像太阳般温暖。

方蝶云被他的笑容吓到了。她不断的拒绝他，而他为什麽还可以这样笑？

她忽然想到，过去的她也是这样对他笑着。

不管他心里是否有她，她总是努力笑着，让他觉得她很开心。

「随便你。」她沉下脸，继续往前走。

「随便我的话，我更不会放弃。」他把车子扔在路边，跟着她走。

「你跟着我，车子会被拖走。」她头也不回。

「没关系。车子拖走了找得回来，如果让你逃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方蝶云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但她立即板着脸，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

「给我一年，让我表现给你看。我刚才答应了一个人，一年以後要向他证明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我也想要求你给我一年的时间，当朋友就好，让我有机会向你证明。」他坚定的站在她面前，清亮的眼里带着恳切。

方蝶云後退一步，她很想板起脸，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她不想再给他机会，已经碎成片片的心，怎么可能缝合？

可是看着眼前神采飞扬、满眼真诚的男人，她竟无法拒绝。

「不管一年、二年、三年……到十年，我都不会改变心意。」她只能这样说，希望他知难而退。

「那我们就来赌赌看，到底是你的心意坚定，还是我的心意坚决。」他依旧不疾不徐，面带微笑。

「一年的时间做朋友？」她眯起眼。

他点头。

「一年以後，如果你还是无法打动我，你就不再纠缠我？」她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和他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先答应他，一年以後再拒绝他就好了。

欧冠亚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但他还是点头。「只是朋友，如果一年以後你依然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那就说定了。」方蝶云迅速回答。

欧冠亚高兴的笑了起来。

方蝶云从头到尾都没发现，他从没说过，一年以後如果她不想和他在一起，他就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