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展翼”的楼盘推广晚会上,心蕾终于明白陆泽为什么要她练习钢琴。她成为了这场晚会的中心,那些商贾富太太们一个个椅着盛了葡萄酒的高脚杯围着她,似醉似醒地聆听她演奏的音乐,不管他们是否真的会欣赏。陆泽站在人群之中,眯着细小的眼睛毫无表情地监督着她,像监督着他公司里一个新入职的推销员一样,惟恐她有半点的闪失。

“你的小女朋友不错啊,真的是秀外慧中。”

随着一把熟悉而性感的声音像猫一样咬起了陆泽的耳朵,一只涂满蔻丹的纤纤玉手也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笑了,因为她终于赶来了。这表明他将要得到生意上的又一次成功。他回头望她,一头埃及艳后式的齐眉短发,一身黑黑的薄纱贴身长裙,披着一块暗红的披肩,突显了她丰腴而高挑的身材,丰润的双唇红得恨不得让人一口咬下去,那双长长的狐眼还是那么的迷离而令人难以捉摸。

“她哪能跟你比。”他把她那只不停在抚摸着他肩膀的玉手拉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心中还是那一句:她真的不能与你比。

她是谁?她叫洁妮,这不是她惟一的名字,她曾经用过许多化名,为的是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她是陆泽最得力的助手,是他生意场上的第一功臣,没有她,“丰益”是得不到今日的辉煌的。但是,她的出身是一个谜,有人说她曾经做过“三陪”,也有人说她曾是某个已经暴毙的巨富的情妇。总之,对她的猜测没有什么是可以令人启齿的。可是,陆泽是非常需要她的,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头脑,但碍于她的过去,他不能娶她做妻子,只能找一个像心蕾那样听话而得体的女孩做他们这段感情的烟幕和他家族的门面。

一曲尽,掌声雷动,心蕾优雅地站了起来,向大家鞠了一躬,头一抬却望到洁妮。发现她穿着一条与自己那件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裙站在人堆中的一角跟陆泽在卿卿我我,心不禁一沉,身体也跟着抖了一下。关于他们的事,心蕾是早有耳闻的,心中也猜出八九分,可是她不敢捅破它,至于为什么不敢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没有直接走向他们,而是默默地离开了熙闹的人群,找了靠近水池边的一个僻静的位置独自坐下。

晚会是在一个大型的别墅区内举行的,这里周围都铺满了绿褥般的嫩草,挂上璀璨的灯饰,水池上还洒了许多奇异的花瓣和困着一个硕大的明月倒影。心蕾凝望着那水中的月,很想找人聊一聊,却又不知找谁,内心实在是抑不住地孤苦。

“心蕾?”

忽然,有人在背后叫她,却不是陆泽。她转头一望,竟是杨平。

只见他仍旧是一身的白色衬衫,干干净净的,月光下更是显得年轻和帅气,手中拿着一小碟切得精细的水果,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并不停地嚼动着,应该是努力地消灭着某些食物。

“哈——你很饿吗?”心蕾被他的馋样逗乐。

“是啊。”他把口里的东西一吞,然后坐到心蕾的身边说,“没办法,劳动所致。”

“什么劳动所致?”

“这个会场是‘展翼’请我朋友的公关公司所布置的,我朋友叫我来帮忙,我一直忙到现在才能吃点东西,所以很饿。”

“哦,那你为什么只吃水果啊?吃不饱的!”

“唉,谁不想吃点蛋糕什么的,可我干完活,桌面上就剩水果了,只好吃水果了。”

“呵,那你今天赚了多少外快?”

“没有啊。”杨平想了想,又补充道,“就这盘水果。”

“啊?”心蕾惊奇不已,“不会吧?你朋友那么刻薄你?”

“没办法啦,他说我要是不来帮他,我以后结婚他就不做我的伴郎。”

“你要结婚了吗?”心蕾听了,有些惊讶。

“不是啦,我这是未雨绸缪。要是真的到了我结婚的那天,新娘子看到我连一个伴郎也没有,还不跑了?”

“哈——”心蕾不禁抱腹大笑起来。

“太好了,你笑了,女孩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刚才看到你坐在水池边,一脸苦瓜相,真怕你出事。”他望着她美丽的笑容,也顽皮地笑了一下。

“我苦瓜相吗?”心蕾警惕地问。她不但害怕那一脸的苦瓜相被陆泽见了会招来一番责备,而且更不希望杨平看穿自己的心事。

杨平点了点头,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到这儿?”

“我?我跟我男朋友来的,他的公司与‘展翼’有些生意上的来往。”

“哦——”

两人的气氛开始陷入了默然。

过了一会儿,杨平把那盘水果递给心蕾说:“你饿吗?吃一点吧。”

这一问,心蕾倒真觉得饿了。刚才只顾着和陆泽应酬这个老总,结识那个经理,然后又弹了好一会儿钢琴,肚子其实没填到什么东西。她便对他笑了笑,拿起一小片苹果一小口一小口地放在嘴里咬。

“你这样吃,什么时候才吃得完?”杨平似乎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吃惊地望着她好一会儿。

心蕾听了又笑了,“那你要我怎样吃啊?”

杨平想了想,站了起来,神秘地对她笑了一下,说:“你等我一下。”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干什么?故弄玄虚。”心蕾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开始胡乱猜度起来。

“水果大拼盘来啦——”随着一声吆喝,他回来了,一手叉着腰,一手捧着一大盘水果,十足一个古时候老练的店小二。

“看你搞什么鬼?”心蕾把身子往大盘子里一探。哗!满眼都是切成大块的西瓜,大块的芒果。

“天啊,你拿这些都是有汁的,很容易弄脏我的裙子。”心蕾抱怨道。

“怕什么?”说完,他拿起一大块西瓜张大了口,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叫了一声:“看我的!”便一头埋进了那红汁四溅的西瓜肉里头,狂吃起来。

当他再把头抬起的时候,心蕾几乎笑得喘不过气。他已是洗了一脸的西瓜汁,还有一粒粒黑色的籽粘在脸上弄得他像麻子一样。

他被她笑懵了,挠了挠头发,也跟着笑了起来,阳光又开始射进女子的心窝。

心蕾竭力忍住笑,找来一张干净的纸巾帮他擦起了脸。

“你看你,多脏啊!”她觉得眼前这个英俊的人其实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男孩。

“我这是人肉西瓜。”他顽皮地辩解道。

“哈,那我倒想尝尝。”

话一出口,心蕾便觉有些不对劲,两颊渐渐地变得绯红,那只还在帮杨平擦脸的手也十分别扭地停了下来。

杨平仿佛也有同感,低着头,默笑着不说话。

“对不起,我把你当做我的学生了。你自己擦吧!”心蕾把纸巾递给了他。

他接了,却不是擦嘴上的汁,而是流在额头的汗珠。

“你还是吃一块吧,饿坏了可不好。”他把那盘水果推到她面前,头却仍不敢抬起。

“好。”她轻轻地应了声,头脑有些麻乱,不由自主地挑了一块芒果,望了一下周围,没什么人,便大口地吃了起来。

芒果肉软软的,嚼在口中,甜甜酸酸的汁液翻浪涌波,一口吞下去,从喉咙到胃部是一泻千里的冰凉爽快。

真的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自从成了陆泽的女友之后,心蕾就没尝过这样的痛快,她甚至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快了。

心蕾太喜欢这种完全自由的吃法了,她不顾一切地拿起一大块西瓜一大块芒果猛吃起来。黄色、红色的汁液也开始沿着她瘦瘦的手臂如小溪般猛流,但她并不在乎这些,可能她真的饿了,可能因为身边这个人那种毫不拘束的色彩感染她了,可能因为她是在无意识地反抗许多早该反抗的东西,她不知道,她不管了。她内心某种能量已经爆发了,这更将是一发不收拾的。

“哈——”当心蕾吃完一整盘水果的时候,杨平大笑起来,说:“你比我更狼狈!”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吃相其实与杨平是半斤八两。

她不禁大吃一惊,看了一下那条几千块钱的晚装,已是一片红一片黄的了。这令她想起了陆泽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不禁阴云又起,一番痛快后却只想着如何亡羊补牢了。

“怎么办?”她几乎要哭起来了,慌里慌张地找起了纸巾。

“忙什么?你到底在怕什么?”杨平大惑不解,他可从来没见过一个成年女子会为弄脏的裙子惊慌若此的,心中只当她是有洁癖的喜好。

“我真糊涂,一时竟听了你的。难道你不觉得我现在很难看吗?”她的眼泪都流到了腮边,样子楚楚可怜得很。

“难看?不可能,你很漂亮啊!”

“我很漂亮?你还要说我很漂亮?我的裙子都脏成这样了……你在戏弄我吗?”心蕾被他的话气得快晕了。

杨平听了,收住了笑容,非常认真地说:“真的,你真的很漂亮。”他顿了顿,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一盏明亮的饰灯下。

“你仔细地瞧一下你那条裙子,它本来暮气沉沉的,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死物。可是现在,你看一看,它充满了色彩,而这些色彩是源于你的快乐和自由,是有生命的。心蕾,这是一种美,请细心欣赏一下,由心所致的东西就是一种美。”

这是杨平吗?他的话铿锵有力,心蕾已是听得哑口无言。此刻,他在她面前脱胎换骨,他身上仿佛有股火在强烈燃烧,一直把心蕾的心也烧了起来。

真的,五彩的果汁是一滴滴自然洒脱的彩墨,在黑黑的裙子上一朵一朵地洇开了,像是绽放在午夜里绚丽的烟花。

心蕾欣喜万分,不禁暗暗称叹起杨平那化腐朽为神奇的美学思维。可是,细味他的每一句话,她又深感不安:他是在说那条裙子,还是在说我?

“你这些话都是不实际的……再漂亮也是留不住,我回去还不是要把它洗了。”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感受。

“只要你有勇气,我就有办法让它永远那么漂亮。”他语气坚定地说。

她艰难地对他笑了笑,摇了摇头,便要离开了。

“心蕾!”他喊住她,“为什么你总是那么不开心?为什么?”

她跑了,把他撇在了背后,飞一般地冲进了洗手间。

☆☆☆

洗手间内,心蕾对着镜子不断地往自己的脸泼着清水,却怎也洗不走绕着她脑袋转来转去的杨平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我会不开心?为什么?”

“心蕾?”

镜子内出现了洁妮的影像,心蕾转身一望,果然就是她。

“心蕾,刚才你跑到哪里了?害得我们到处找你。”

“我?没去哪。”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快出去吧,陆泽在等我们呢。慢着……”

突然,洁妮发现了什么,神色凝重地盯着心蕾的裙子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天啊!你怎么弄成这样?你喝酒了吗?你知不知道待会儿我们要见的是谁?是‘展翼’的总裁!那个老太婆可是出名的‘鸽子眼’,这次生意成不成就看今天了,你却……”

洁妮一边紧张地骂着她,一边找纸巾狠命地擦那裙子上的果汁。

“不行,没时间了!”她停了下来,眼珠子在眼眶内打起了转,忽然灵机一动,把自己那块暗红的披肩披在了心蕾的身上,盖住了上身,但“灾情”最为严重的下摆却没法挽救了。

“没办法了,也只能这样了。”洁妮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对不起。”

心蕾想道歉,但洁妮并没理会,只是拉着她走出了洗手间。

陆泽就站在洗手间门口。

“去哪了?”陆泽的语气俨然一个警察。

心蕾无言,咬着唇,眼神失措,一点也不敢正视他,心中只是不停地祈祷希望他看不到自己的一身果汁。

“怎么搞的?”他终究还是发现了,“你怎么弄成这样?你喝酒了吗?你知不知道待会儿我们要见的是谁?是‘展翼’的总裁!”

哼,他们的话竟如出一辙,真的是心有灵犀。

听了他这么一说,心蕾反而不再害怕了,更是暗暗冷笑起来。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们还是走吧,否则时间不够了。”洁妮为她打圆场。

“走?她这样子,还让她去吗?丢人!”陆泽对洁妮也大吼起来。

“可那个老太婆说要见你女朋友,你总得让她去吧?”

“不行,不能让她去,我就不信她不见我的女朋友就做不成这场生意。”

“可你好不容易认了她做干妈的,把关系拉得那么密,你可是答应过今天让她见见心蕾的,要是你出尔反尔,我怕她会对你的诚信有质疑。”洁妮提醒他道。

可陆泽执意孤行,大手一挥,对心蕾吼道:“你现在马上给我到停车场里等着!”

没有用任何的语言去表达不满,她便走了,带着一双通红的眼睛。

☆☆☆

停车场里,陆泽那部银色的车像冰一样躺着,司机老陈坐在里面已睡着了。

心蕾走了过去,打开了门钻了进去。

关车门的声音叩醒了老陈,他睡眼惺忪地望了一下心蕾,打了个哈欠,问:“尹小姐,我们先走吗?”

“不,等一等。”

老陈听了,点了点头,又趴在方向盘上睡了起来。

现在,世界一片寂寥,心蕾的眼泪才泉涌般流了出来。

刚才那两个人讨论的焦点是她吗?可仿佛说的又不是她,她可是连半点表达自己意见的余地也没有。在这一场关于她的讨论中,她却是一个局外人,这真是可笑。

“我到底算什么?”心蕾伤感地问着自己,眼泪已把眼前的一切模糊。她真的是陆泽的女友吗?为什么更像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奴隶?

不行,我不可以这样下去,不可以。但是,我可以怎样做?分手吗?可是,正如方云所说的,像她这样的家境实在是很需要如陆泽那样强而有力的人。

在漫长的一小时等待中,心蕾的思想强烈地斗争着。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了,回响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停车场,带来一种紧张的压迫感。心蕾意识到他们回来了,便赶快地拭干了眼泪,叫醒了老陈。

车门打开了,洁妮坐到了心蕾的身边,陆泽则坐在前座。两个人沉默得可怕,陆泽更是脸都黑了。

他们一定是遭遇了一次重大的失败,心蕾猜想。

“陆先生,我们应该先开往哪?”老陈见两人神色不对,便小心地问道。

陆泽没吭声,吓得老陈直咽口水。

“先送尹小姐回去吧!”洁妮说。

车开了,载着的是令人肃然的死寂。

一路上,没有人说过半句话,连平时特别爱侃大山的老陈也不敢哼吭半声。

“停车。”忽然,陆泽叫道,声音中没有愤怒,没有埋怨,什么也没有。

“心蕾,你下车。”

“陆先生?”洁妮和老陈对他此举都惊讶得很,不禁齐声叫起来。

心蕾倒是很镇定,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二话没说就下了车。

看着远去的车子,心蕾反而安心了许多,只是夜已深了,在这条人车稀少的马路上,既没有车站,也难以找到一部的士。那只好徒步回家了,其实她宁愿这样徒步回家。

可是这里离家太远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得完,而且,脚指头更是被那对奢华的高跟鞋夹得生疼,实在让她有些受不了了。

走着走着,她停了下来,回头望一下马路,黑漆漆的远处有一丝灯光,希望是一部的士,最后却发现只是一部自行车,而且光线太弱,看不清骑车的是什么人。

她有点沮丧,脱下那对高跟鞋,赤着脚继续走在那街灯下的马路上。

“心蕾?”

“杨平?”

竟然是杨平,他踩着自行车风一样地掠过她,然后慢慢地停了下来。

“你怎么一个人走在这儿?”他问。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没有回答他。

“你住哪儿?我送你吧!夜深人静,一个女孩子很危险的。”他说。

于是,她挽着一对高跟鞋,跳上了他的车尾。

万籁俱静的夜空上,一轮朗月飞奔着,泻了一地的清辉,掺和一滴滴马路上白炽的灯光,流淌在无人的马路上,摇曳着两人的影子。影子粘在了一起,似乎很快乐,更似乎会发出美妙的和音,为自行车那清脆的铃声作一次伴唱。此时,悄悄钻进鼻孔的空气开始有些清润了,令人回想起可口鲜甜的西瓜。

“呵——”心蕾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杨平问。

“人肉西瓜——哈。”

“哦,那不算什么,你现在坐的是人肉奔驰。”

“人肉奔驰?”

“你看看车头。”

车头?心蕾把身子稍微往前一探,原来车头上的位置装了两个倒后镜和一盏车头灯,把这辆破破的自行车弄得像小车一样。

“为什么要装镜子?”心蕾问。

“我耳朵不太好,怕身后有车来会听不清,所以装个倒后镜。”

“啊!”心蕾后悔提起他的缺陷。

“没什么,真的。你想坐人肉飞机吗?”杨平笑着安慰她道。

“人肉飞机?什么新鲜玩意儿?好啊。”

“那坐稳了。”

话音刚落,杨平铆足了劲,把自行车踩得像飞车一样快。

风儿呼呼地刮吹过来,把心蕾的头发都吹得一丝丝地飘扬起来,零乱得很。她没有去拨弄它,而是合上了双眼,像鸟一样展开了双臂,享受着飞行的快感。

杨平通过他两个小小的倒后镜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欣赏着她满足的表情,那颗兴奋的心早就变成了一只顽皮的小鹿在不停地乱撞,仿佛要撞穿他那厚实的胸膛。其实,第一次见到心蕾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了。他是多么怀念她那只绵若无骨的小手,当他握住它的时候,已经充分感受到它的主人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善良,这使他初次体会到爱恋的滋味。

因此,他经常跑到她的办公室向她请教一些工作上的问题,或者绕一个大圈“恰巧”地路过她正在上课的教室,为的只是想能多看她一眼。但这种心思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因为他知道她有一个人人称赞的男朋友,如果她真的已经幸福,那又何必再给她添加烦恼呢?

可是,许多时候,她的脸容挂着的却是哀愁,即使展出难得的笑容,仍然让人感到一丝无奈的勉强。

为什么她总是那么不开心?难道爱情不是应该令人快乐的吗?

杨平胡思乱想着,不觉车子被他越骑越慢。

“怎么了?飞机没油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心蕾以为他骑累了,便关心地问。

“油满满的,我是怕太快,你会害怕。”杨平说。

“谁怕了?再快我也不怕。”

“那好,瞧我的!”

他说完,便再次鼓足了劲,双腿发起了狠劲,把自行车踩得快要冲上那深邃的夜空。

“啊——”心蕾欢叫了起来。

她的心开始往自由起航了。

☆☆☆

另一边,陆泽在把心蕾赶下车后,便吩咐老陈把车开到洁妮的家,他想在那儿休息一晚。这一个月以来,他与“展翼”那帮人所进行的一系列商战已使他的身心疲累不堪了。

他喜欢在洁妮那个宽阔的浴室内洗热水澡,喜欢涂抹她一贯使用的淋浴露,更喜欢睡在她那张粉红色的大床上聆听她的缠绵细语。这样子仿佛他就进入了她的世界,能够更深入地窥探这个神秘女子的内心。

“‘展翼’那个老太婆真是可恨。跟她谈了一个月,好像什么也没谈过,分明在玩弄我。”

刚一进门,陆泽就怒不可遏地大叫着,把脖子上的领带一把拉了下来,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你气什么?”洁妮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后,帮他脱下身上的西装,“我们还有时间。”她说。

“那又怎样?你认为她还会考虑跟我们合作,开发全国最大的娱乐城吗?她竟然因为我没带女朋友去,就怀疑‘丰益’的信誉,真是莫名其妙的女人。”他越说越激动,额头上是青筋突现。

“那当然,第一,‘丰益’的资金还不够雄厚;第二,谁都认为我成为了‘丰益’的第二把手,确切地说,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因为做了你的情妇成为了‘丰益’的第二把手,她怎么会不有所顾忌?换了我,我也会。”洁妮笑着点了支烟,眼睛内现出几分奇特的光芒。

在一片烟雾弥漫中,陆泽浏览了一遍她妩媚的面容,丰满的胸部,神思有些恍惚了。

“那我该怎么办?把你炒了?然后把心蕾娶回来?”他坏笑着说。

“好啊,我可不在乎。”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身子贴近他,红唇里吐出一缕渗着鄙味的轻烟。

“可我在乎。”他一把将她搂在怀内,咬牙切齿地说。

“呵、呵。”她得意地笑了几下,又说:“我觉得你今天不应该这样对心蕾,起码不应该把她撵下车。我怕她再也不甘愿做你的女朋友了。”

“哼,她那种没头没脑的女人,不吓唬她,她是不会听话的。”他不屑地说。

“我怕你会把她吓跑了。”

“她哪敢,她这样忍气吞声,还不是为了钱。她不会跑的。”

“哦?”洁妮细长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那你打算怎样做?”

“我会去一趟香港,那里有我的一些老朋友。他们跟那老太婆很熟,看看他们可不可以帮上忙,或者可以借机筹资更多的资金,反正,无论如何我也得说服她。至于这里的事,全靠你了。”

“呵,你不怕我把你的钱都吞了?”洁妮开着玩笑说。

“我还想你把我也吞了。”

“那心蕾呢?”

“别管她,什么也别告诉她,让她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唉,那我什么时候才有一个老板娘?”

陆泽轻轻地把她推开,重新认真审度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女人。

“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连一点妒忌心都没有?”

“我不妒忌,因为没什么值得我妒忌的。”

“你说什么?说什么?”陆泽紧紧地抓住她裸露的双臂,像要把她捏碎了一样。

“别弄我,你弄疼我了。”洁妮尖叫到,拼命地挣扎着,想摆脱他的钳制。

“那你告诉我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爱不爱我?”陆泽的双眼冒出了火。

“放开我就告诉你。”

他放手了,但眼睛内仍然熄灭不了那烧人的火。

“不,我一点也不爱你,我只爱你的钱,好了吧?”洁妮盯着他的眼睛,一点不畏惧。

“你只爱我的钱?”他有些木然,没想过她会这样回答。

“对。”

他气极,饿狼般扑向她,吻遍她的全身,突然又把她抱了起来,直往睡房方向奔。

她狠狠咬着他的脖子,散乱的头发盖住了一对正在流泪的眼睛。

她是爱他的,她想告诉他。但她不能说,因为多年以来与不同男人的情感经历使她总结了一个教训:当你越爱这个男人的时候,就越不能让他知道你爱着他。若即若离永远是征服男人的良方,特别是要征服像陆泽这样的一个占有欲特别强烈的男人。

而且,她觉得以自己的出身是不可能奢求到陆泽能给她一段正式的婚姻的。她命中注定要成为别人的情妇,尽管在心灵的最底处并不愿如此。很多年前,她也向另一个她同样爱着的男人索求过幸福,但得到的却是抛弃,是心碎,是几近崩溃的痛苦。她已经没有勇气去再一次尝试了,她宁愿成为情妇。

有时候,不求获得是因为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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