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春回大地（4）
乔慧念毕咒语，收了苇索，走出屋子来。.荆老板的两个儿子这时也上楼来看稀奇，荆老板慌忙低声喝叫他们赶紧下楼去！
乔慧本想说：“已经不碍事了。”但这种事情的确不宜让孝子看见的，也就不好说什么。
荆老板瞪着眼睛看着两个儿子下楼去后，仍心有余悸，问乔慧道：“请问乔姑娘，那个……东西已被你收走了是吧？”
乔慧道：“那女鬼因为有很重的怨念，所以阴魂不散，滞留在这屋子里，本是想有朝一日能看见自已丢失的孩子，现在被我用法术赶走了。”
众人听了都感到害怕。乔慧也不多说，转身走下楼去，众人连忙跟在她屁股后面，仿佛离开了乔慧，便没有安全感一样。
乔慧神情镇定自如，指挥众人将四块大白石分别安放在住宅的四角，掘土埋了四块大石。
众人虽不解其意，但因先前听见女鬼发出的尖叫声，后来尖叫声就消失了，都信服乔慧是有真本事的女法师，所以她叫怎么做大家就怎么做。
古代巫师将石头视为辟邪的灵物，将巨石埋于地下或插在地面以镇妖邪，是
石头辟邪法的基本形式。汉代常见的镇宅之物就是大石头。《淮南万毕术》记有“埋石四隅家无鬼”的法术。《荆楚岁时记》说：“十二月暮日，掘宅四角，各埋一大石为镇宅。”
荆老板站在乔慧身畔，不无担心地问那女鬼是否还会回来，乔慧安慰道：“放心吧，这住宅的四角安放了镇邪的大石，女鬼再也没胆量回来了，她只能去投胎转世了。”
一位姓方的矮小青年听了这话，迷惑不解：“既然那妇人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投胎呢？”
乔慧道：“阴间和阳间一样，都有逃犯，都有官府没有登记造册的，这个女鬼临死前仍念念不忘自已的孩子，所以不肯投胎转世——而大多数人在弥留之际都已经放下了这世的念想，所以滞留在阳间为鬼的并不多见。”
姓方的青年人听了乔慧的解释，摸着自已的下巴，点头表示赞同。大家议论了一会，都啧啧叹息。
诸事完毕后，乔慧便向荆老板等人打听这周围有没有顺路的“喜神”。
隔壁邻居一位抽着旱烟的中年人正好走过来凑热闹，听了这话，忙放下烟竿，说道：“这位姑娘，原来你们是赶……是行脚师傅啊！你们还真是问对人了啊——就在二十里外的豆子坝，前天下午有一个妇人死了，这妇人姓纪，年纪才三十三岁，她和丈夫在探亲的途中遇上了狼，妇人在逃跑时不幸跌落到山岩下面摔死了。
“妇人的丈夫名叫纪全，当时被狼咬伤了两条腿，幸好他用树棍奋力将狼赶跑了。这纪全雇好了担架，准备回家去疗伤。但听人说死者如果是用担架抬回去的话，魂魄是不能跟着肉身一同回去的，就会成为孤魂野鬼；死者只有自已用双脚走回去，魂魄才能跟着回家的。
“纪全两口子生前感情比较好，不忍心让妻子成为孤魂野鬼，于是托人联系……行脚的师傅，准备将妻子运送回去。.纪全的家就在七十里外的纪家沟，正好在你们去大庸县的路上。”
中年人将手中的旱烟管在地上轻轻磕了一下，吐了一口浓痰，又补了一句：“我也是昨天才从豆子坝回来的，也不清楚这纪全现在找到行脚的师傅没有？你们可以去问一下。”
徐小七听说是个女喜神，经过上次的事情，心中也不反对这种事情了。乔慧半真半假地叹息几声，问明方向后，便要向众人道别。
姓方的青年人一直在观察乔慧，心中对乔慧暗生了一些爱慕之情，很乐于相助，于是主动说自已正好有事要到一户亲戚家去，愿意给他们带一程路。
乔慧笑逐颜开道：“多谢方大哥！”
中年人笑呵呵道：“大家都称呼他为方大哥的。”
方大哥憨厚地笑着，说自已也是顺路而已，谈不上谢。
荆老板见乔慧着急要走，热情地回屋去拿了七八个蒸熟的红薯，用一条干净的布包了，要送给乔慧在路上当干粮吃。乔慧含笑推辞几句，便接受了主人的好意。徐小七乖觉地从乔慧手中接过了红薯。
乔慧笑容可掬，挥手向众人道别。荆老板等人站在堡坎上目送三人的背影翻过了一道缓坡。
乔慧见这位方大哥虽然看上去比自已要长上几岁，但因为他生得很矮小，便下意识当他是个没长大的人。因而随随便便问起他的名字叫做什么，方大哥低目含笑道：“我叫做方有为。”
乔慧莞尔一笑，道：“方大哥这名字很有意思啊，有为，有为，你父亲曾经念过书么？”
方有为摇头说道：“没有，我的名字是爸爸请一位乡塾先生给取的。”
乔慧随口问：“方大哥是荆老板的亲戚么？”
方有为嗯了一声，说：“他是我姑爷。”
乔慧道：“哦，这么说来，老板娘是你姑姑么？”
方有为道：“我三姑早些年去世了，现在的老板娘是‘赔三姑’，不过两个表弟是我亲三姑生的。”
乔慧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心想：“荆老板的两个儿子虽然还不到十三岁，但个头看上去却比你这个表哥还略高一些了。”
方有为看了乔慧一眼，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以前也见过两个男法师在我姑爷家做法事，但没有见过你作法时挥舞的那条用芦苇结成的长索，不知这有什么用途啊？”
乔慧粲然一笑，说：“那个叫做苇索，苇索是专用来打鬼的。”
徐小七想起在白头坡下时，乔慧就是用这条苇索抽打那个元蛊婆的魂魄的，徐小七一想到自已差点被元蛊婆附身了，仍有些后怕，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乔慧虽然学了不少法术，但并没有读过多少书，所知甚是有限。她自然讲不出这苇索可能是最早被用作辟邪的巫术灵物。汉代宫廷和各级官府一年之内至少要举行两次悬挂苇索的仪式。巫师们则惯用苇索抽打鬼怪。
方有为又问：“那女鬼既然已经被赶走了，为什么还要埋放那四块大石头呢？”
乔慧道：“石头是厌胜之物啊。这样做不仅是为了防这个女鬼，也可以防备别的鬼魂进屋来吓人的啊。”
方有为微愕道：“厌胜是什么意思？”
乔慧眨着眼睛道：“厌胜就是……这怎么说呢？反正就是镇鬼和制鬼的意思，让鬼感到讨厌、感到害怕的意思。”
方有为见乔慧不知怎么解释这些字的含义，唇边浅笑，也就不深问下去了。
其实所谓“厌胜”、“压镇”、“厌劾”这些词语，都是古代巫术的术语，“厌”与“压”相通，有压伏之义。厌胜的意思就是压伏、制胜，厌劾的意思就是压伏、惩治。
乔慧说“厌胜”就是让鬼感到讨厌、感到害怕的意思，其实这话并没有讲错的——古代巫师认为“人所厌恶的鬼必厌恶，人所畏惧的鬼必畏惧。”因此，古代巫师常将人和牲畜的粪便、灰垢、月经布、女子穿的里裤等秽物，以及烟火、爆竹、虎头、怪异面具、刀斧、石头之类可惧之物都视作辟邪之物。
当乔慧在说话时，方有为便看着她的面孔。方有为生得矮小，乔慧本来也不算高，但在他面前，就显得亭亭玉立了。当乔慧看向他时，方有为便将目光避开了。
方有为平素本不是拘谨之人，甚至在许多人眼中，他还是一个爱交朋友的人。然而因为生得矮小，并没有女孩子看中他，大家只是拿他当开心果而已。大家因为他生得矮小，便戏称他一声“方大哥”。就连年纪明显比方有为大的人也爱这么称呼他。方有为表面上显得较随和，但骨子里是很自卑很孤独的，对爱情充满了幻想。
因为道路较狭窄，三个人不能并肩而行的。当乔慧走在两个男人的前面时，方有为便暗自欣赏乔慧的背影。乔慧的两条修长的腿和纤细的腰，上坡时扭动的屁股，让方有为看得怦然心动。
方有为发现徐小七注意到自已的目光在悄悄盯着乔慧的屁股和两条长腿看！不无尴尬，故作自然地抬眼瞥向徐小七。方有为觉得徐小七的眼神有些微妙，似乎他已经窥探到了自已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方有为为了掩饰，便没话找话问道：“这位兄弟，你做行脚师傅多久了？”
徐小七道：“快有一年了吧。”
方有为又问：“你们两人是同乡么？”
徐小七道：“不是，我是辰州人，她是泸溪的人。”
方有为道：“原来她是泸溪的人啊，我还以为她也是辰州人哩。”
徐小七淡然一笑，没有解释什么。
方有为猜测乔慧和徐小七是在行脚途中好上的，心中有些羡慕，说道：“我觉得你们做行脚师傅这一行很有意思，是吧？”
乔慧对这话深有同感，却不便说出自已从前是黄梁观的道姑。转首对徐小七抿唇微笑。二人都不由忆起当日乔慧和徐小七为做赶尸匠争执的旧事来。
那时，徐小七眼里心里只有杜娟，现在徐小七因为许久没见到杜娟，自已的姐姐徐小六又要出嫁了，他才忽然注意起身畔的乔慧来，不知不觉中对乔慧滋生出一种依恋之情。
徐小七在前天和昨天同乔慧亲热过几回后，越来越对那种事情感兴趣！今天早上他在客房中将乔慧压在床榻上时，乔慧并没有拒绝他的意思……他那时就可以得到她的身子的，可惜的是……
徐小七抛开心里的杂念，问道：“方大哥家就住在这附近吧？”
方有为嗯了一声，伸手指向淡蓝色的远山，说：“我家就在前面那个山坳里。”
乔慧和徐小七展目观望，春光明媚，油菜花宛如金色的细浪，令人心情舒畅。
此时正是春耕生产时节，一路上见到几个赤着上身的农夫卷起裤管站在水田中，轻声吆喝着黄牛拉犁，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们黝黑的身子流下来，浸湿了他们的裤腰；一位少女和一位老妪各提一个撮箕，在褐色的土地中播撒种子；一位年轻的农妇拿着木瓢从桶中舀了粪汁向嫩绿的秧苗浇灌；几个光屁股的儿童在豌豆地里大声叫着来回奔跑。
绿油油的菜畦中，迎面走过来一位挑着粪桶的苗家后生。乔慧替这后生让道时，伸出双手蒙住了口鼻。徐小七怕被人笑话自已没有做过多少农活，不好意思蒙嘴。
方有为看着乔慧蒙嘴的娇俏样子，咧嘴嘻笑。乔慧走了一段路，才放下手来，正欲说什么，方有为忙避开了她的目光，移目望向徐小七，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微笑。
乔慧目中透出有趣的笑意。方有为躲闪的神色让乔慧油然想起了黄梁观外那个爱慕自已的后生……
三人行走了约莫七八里路，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方有为心中有些依依不舍，但也不想表露自已的感情，故作淡然说道：“我有事要从这条道上去，你们要去的路是中间这条，你们二位一路走好啊！”
乔慧忙含笑道谢，说：“方大哥，你慢慢走啊。”
徐小七脸色变得轻松下来，也说句：“方大哥，慢走啊。”
乔慧和徐小七一前一后走在土路上，转过山嘴，乔慧伸了一个懒腰，转首瞄了徐小七一眼，撒娇道：“我有些走累了。”
徐小七道：“我们走到林中休息一会吧。”
乔慧见这一带树林甚是茂密，左右没有人踪，与徐小七对视一眼，似乎窥破了徐小七的心思，嫣然一笑，故意说起别的事：“但愿我们没有白跑这一趟路。”
徐小七笑而不语。二人进入林中，乔慧见周围树林阴森森的，便回首想和徐小七携手同行。徐小七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忽然拦腰抱住了她！
乔慧微微一惊，似乎也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反抗，将头埋在徐小七怀中，任由他将自已抱起来，走进树林中……
四周一片碧绿，几根青草悄然无声舒展开来。花白如鸽，有一只飞虫钻进了花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