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野渡采生（4）
三人回到船上，隋燕轻声对徐小六道：“你留在这里，我去跟师父说这事。.”
徐小六嗯了一声，裘丝竹见隋燕走了，便又悄声询问梦中的事情，徐小六道：“不是说了明天再告诉你么，别要问了，快睡吧。”
裘丝竹心有余悸道：“小六姐，我不敢睡了！”
徐小六安抚道：“别紧张，我在这儿呢，我会留意你的，快睡吧。”
裘丝竹担心不已，睁着眼睛不敢入睡。徐小六瞥了睡着的向弘一眼，想起裘丝竹先前说过的话来，心中有一种异样的喜悦。窃想：“想不到这两个少年都同时喜欢上我……唉，当初张湛咏和马叙在青城山上不也是同时喜欢上我么……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婚事会变成这种结果……”
徐小六正在默想心思，裘丝竹从包袱中拿出两个擀饼来，要递给她一个，徐小六摇手推辞说：“我不饿，你自已吃吧。”
裘丝竹说道：“小六姐，这里面是红糖和冰糖混合的馅，你就尝一个吧。”
徐小六见他不是虚情假意，心中一热，便接了过来，恬然一笑：“谢谢你。”
徐小六一边小口小口吃饼，一边和他轻声说话，裘丝竹眼中透出一种幸福的笑意。
徐小六想起先前的事来，脸上微红，窃想：“幸亏裘丝竹自以为是在做梦，要是让他回忆起看见了我的红肚篼，这事真让人难为情……”
徐小六有一句没一句同裘丝竹说话，暗自留意那条船上师父和师姐的动静。
隋燕悄悄唤醒了师父和靳雪鹄，要她们到岸上去说话，杜娟听见动静也醒了过来，因问隋燕有什么事情？诸葛小倩看了杜娟一眼，说道：“我们到岸上说话吧。”
四人到了岸上，隋燕将事情说了，三人听了好生惊讶！诸葛小倩便让隋燕到船舱中去叫徐小六出来。
徐小六见到师父、三师姐和杜娟，遂将前面发生的事情述说了一遍，自然隐瞒了部分令人尴尬的细节。
她和裘丝竹虽然都被鬼魂所迷惑，但二人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徐小六犹如醉酒之人，对事物她都心中明白，只是思考很迟钝，不由自主要听鬼魂的话；而裘丝竹则是被鬼魂附身了，时而是他自已的意识在活动，时而又是那鬼魂李春秋在指使他行动，所以他记不清楚事情。
众人听完徐小六讲的情况，都面面相觑。徐小六问隋燕道：“大师姐，这是什么妖法？”
隋燕道：“六师妹，这妖术叫做采生魂，是一种很恐怖的黑巫术！今天幸亏我及时发现你不见了！要不然你性命堪忧！以后若再遇上这种情况，你千万别要单独行动了，知道么！”
徐小六想起来也很后怕，红了脸嗯了一声。
诸葛小倩拿起纸人看了一下，说道：“李春秋，我们想要救你，现在请你带领我们去乌龙寺找那个恶僧。”
只听纸人发出人声说道：“多谢仙姑相救，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主人！”
诸葛小倩遂将纸人面具交回到隋燕手中，众人按照纸人所说的路径，连夜上山找到乌龙寺。
隋燕见寺中一间偏殿有光亮，知道是义正和尚在等候消息。隋燕轻声对师父说道：“师父，杀鸡何用牛刀，这恶僧就让弟子一个人进去收拾得了！”
诸葛小倩还没说话，杜娟先说道：“隋燕姐，既然我们来了，就让我们大家一起进去看看这个恶和尚是个什么嘴脸吧。.”
诸葛小倩点点头，说道：“对付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不必讲江湖规矩，大家到时看情况出手吧。”
隋燕听了二人的话，也不再坚持已见。众人轻步走到院外时，发现偏殿中站着一个十六七岁大的少年，诸葛小倩示意大家不要出声，众人悄无声息站立在一株高大的黄桷树下，向偏殿张看动静。
那少年垂首低目，一言不发，仿佛正在聆听教训。
徐小六一见到这少年，便猜出他和裘丝竹一样，也是被鬼魂所迷，被带到这儿来的。
这时，偏殿中出现了一个三十余岁的黄衣中年僧人，那僧人五官有些丑陋，中等身材，却不匀称，上身显长而两腿显短。看来有一些时候没理发了，头上长出了寸许长的头发。众人见到这中年僧人，便知道他必定是义正和尚了！
只见义正背着双手，手中握着一口明晃晃的尖刀，踱着方步走到呆立的少年侧面，斜睨着少年手中拿着的一个粘糊头发的纸面具，吐了一口浓痰，骂道：“金大全，你真是没用的小鬼！为什么不听主人我的话，找一个大姑娘或者是小媳妇回来，让老子先享受一些日子呢？”
只听纸偶发出人声说道：“请主人息怒，小鬼金大全按照主人的吩咐，在村子前后找了许多时候，终于发现一对从树林中说话出来的男女，小鬼本想带领那个女人回来交差的——不想被这少年人在女子家门口先发现了纸人，并拾起来细看，那女人因为害怕，不敢多看纸人，就先回屋去了。小鬼没奈何，只好将他先带回来让主子料理了再说……”
义正听了纸偶金大全的话，没好气说道：“下次你和李春秋一定要多用点心计，给老子找一个好模样的女人回来，别像上次那样找回来一个又老又丑的妇人，让老子半点胃口也没有！”
纸偶金大全忙回道：“是，小鬼记住了主人的教训，下次一定给主子找一个好看的女人回来，让主人美美享受几天。”
义正呼了一口气，恶狠狠说道：“下次再不尽力，当心老子将你这纸偶用权火烧为灰烬，教你魂飞魄散！”
纸偶金大全吓得不敢回答。
徐小六听了人和鬼的这番对话，心中暗呼侥幸！想到自已和裘丝竹两人也险些和那少年一样，被鬼魂带到这儿来——可以想见，自已不但性命难保，而且在临死前还会被中年僧人义正捆缚了在寺中秘藏起来，供他玩乐……那时真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义正端详了嗅少年，不无忌妒地说道：“你小子晚上幽会相好的姑娘，老子今晚先将你的眼睛、鼻子、嘴唇、耳朵、眉毛和头发都用刀挑下来，研成细末。经过七七四十九日，你的魂魄便为我所用了，等你成了我的小鬼之后，老子要你亲自去将你相好的女人带回来，让老子好好享用几天，呵呵。”
众人听了这番话，都是义愤填膺！
义正说完这些话，从板桌下端了一只大木盆，放在少年人脚跟前，拦腰将少年抱入大木盆中，脱了步鞋赤足站立，又脱了少年的上身衣服。
义正狞笑着将尖刀伸到少年人的眉毛处去——看来他说这些话并非空言恫吓，实是驾轻就熟，他平日就是这样操作采生魂的！
采生魂入偶像的法术大概在宋代已经形成，手段极其残忍！施术者将活人杀死后，用法术将魂魄附于纸人上，利用符咒遥控纸偶攻击别人。
陶守仪《辍耕录》和长谷《农田余话》都记录过元末术士王万里用采生妖术害人一案：至正三年（1343年）九月，江西吉安路的算命先生王万里，到大同路丰州（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一带）谋生。
王万里先通过密念咒语，把一个名叫周月惜的妇人从自家后院拖走，并施术“将月惜禁止端立，脱下沿身衣服，用元带、鱼刀将其额皮割开扯下，悬盖眼胆，及将头发割下一缕，用纸人并五色彩帛、绒线结成一块，如人形状，然后割下鼻、口、舌、耳尖、眼睛、手十指稍、脚十指稍，却剖开胸腹，才方倒地气绝。又将心肝肺各割一块，晒干捣末，装于轩芦内。”
王万里将收集的纸偶卖给同道中人赚钱，后罪情败露，被官府处以凌迟之刑，王氏家属流放海南。
这起巫术案件也许包含着王万里因迷信妖术确曾杀人等若干真实的案情，也许是被人蓄意制造的一桩迫害术士的冤案。无论真相如何，这起案件都反映了元末社会弥漫着浓重的妖气和鬼气，江湖术士广泛传播和使用“咒取生魂”驱使偶像的秘法，对采生妖术的迷信流毒于南北各地。
隋燕看到这时，便欲出手相救，却见靳雪鹄腾身而起，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清叱，右手云袖舒卷，一条七尺长的银鞭卷向义正的脑门！
义正陡闻劲风拂面，忙要躲闪，但哪里来得及，被靳雪鹄一鞭抽在左边脸颊上，登时痛得杀猪一般惨叫！
靳雪鹄此时气极，不愿给他来个痛快的，抬腿将义正踢得滚倒在地，一头碰撞在木柱上，义正痛得眼泪流下来。
靳雪鹄挥动手中银鞭，夹头盖脸连抽了他七八鞭！义正忙用双手掩护脸面，片刻间双手就被银鞭抽得移开，靳雪鹄不依不饶，继续抽打，义正哀嚎一阵，便昏死过去了。
隋燕上前将那纸偶拾起，说道：“金大全，你不用害怕，我们是修道之人，先前已经从李春秋口中得知你主人义正是一个专门干采生魂图财害命的恶僧，我们这是来救你们逃出苦海的。”
在隋燕手中的纸偶李春秋忙出言证实：“金大全，这些道姑的确法力高强，我们的主人恶贯满盈的日子到了！我们从今之后便可自由了！”
金大全听了隋燕和李春秋的话，忙说道：“多谢仙姑搭救！我们的主人罪大恶极，早就死有余辜了！求仙姑为小鬼和被他所害的村民们报仇雪恨吧！”
隋燕道：“这个自然。”转向师父问道：“师父，如何处置这个恶人，还请师父示下！”
诸葛小倩低眸寻思，杜娟说道：“这个和尚双手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依我说，不如将他投到河中去喂鱼算了，这样处理也很干净。”
隋燕和靳雪鹄听了都点头称好，诸葛小倩想了一下，觉得义正实在十恶不赦，这样处理也少了许多麻烦，便默许了。
隋燕吩咐小鬼李春秋道：“你将这个恶和尚带领到江边去，我们将他投入江中喂鱼，让他尸首也找不到！”
李春秋欢喜地道：“如此最好！”
隋燕又对靳雪鹄和徐小六说道：“让金大全带着这位迷失本性的少年人回到他家门口去吧。”
靳雪鹄点头道：“这事就交给师姐和师妹来办吧。我要亲手将这恶人带到江边去投入水中，看着他被江水冲走，我才能稍出一口恶气！”
隋燕莞尔一笑，说道：“好吧，就让我和六师妹做好事，让三师妹做一回恶人吧。”
杜娟道：“我也跟着雪鹄一道做一回恶人吧。”
靳雪鹄道：“嫂子，你不能跟我同去，你不是要做十件好事来弥补你的驱鱼巫术么。”
杜娟道：“杀这恶僧一人，不知可免多少无辜百姓遭受毒害，这种事就是大善事啊，我怎么能不参与呢？”
靳雪鹄展颜一笑，杜娟道：“诸葛道长就跟隋燕姐和小六一道吧，这种大恶人交给我和雪鹄来处理就行了。”
诸葛小倩淡然一笑，也没有异议，众人遂分头行事。隋燕吩咐小鬼金大全将那迷迷糊糊的少年人带着出了大殿，诸葛小倩、隋燕、徐小六跟在那少年身后向山下行去。
杜娟吩咐李春秋道：“现在你主人受到重伤，法术无法施展，你尽可以迷住他的本性，带他自已到江边转世去！”
小鬼李春秋大喜道：“多谢两位仙姑这样安排，总算让小鬼李春秋得报血海深仇，事毕之后，还求两位仙姑用法术破解了这纸偶的封印，让我得以重入轮回！小鬼对二位仙姑的大恩大德容来生再报！”
杜娟笑道：“这个自然，你不用担心，走吧。”
靳雪鹄于是将纸偶递到昏死过去的义正左手中，小鬼李春秋便爬上旧主人义正的背上，义正悠悠醒来，浑浑噩噩出寺而去。
杜娟和靳雪鹄跟随其后，乘着月色到了江边，靳雪鹄玩笑道：“嫂子，我们今天也做了一回赶尸人了！”
杜娟破颜微笑，伸手从义正手中取出纸偶，义正便醒了过来，愕然不解看着面前二位美女，一时想不起先前发生的事。
靳雪鹄一言不发看着义正，直到义正醒悟过来后，说道：“你用这采生邪术不知坏了多少人命！今天是你恶贯满盈的日子了！”
义正吓得面如土色，忙跪下向她们求饶，靳雪鹄冷笑道：“我们如果饶了你这种大恶人，便没有天理了！”说完又要用银鞭抽他，杜娟劝道：“临死前就不用折磨他了，以免他的叫声惊动了别人！”
靳雪鹄矍然一省，点点头道：“免去你的皮肉之苦，这辈子就送你喂河中的王八了，下辈子投世时记得要做一个好人！”
义正还欲告饶，杜娟抬腿将他踢入河水中，义正挣扎着爬起身来，还欲上岸逃跑，靳雪鹄走过去补了一脚，将他踢入距离岸边六尺远的河水中，义正双手乱抓一气，转眼间便被急流淹没了。
杜娟摇头苦笑，便在江边作了法，解了纸人的封印，只见一股黑烟从纸人上飞走，在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杜娟将纸人投入河中让水冲走。
二人说说笑笑沿河边行走。此际月涌中天，飞彩凝辉，河中心也映着一轮明月，天水一色，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