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野渡采生（2）
因为裘丝竹是上岸去解溲，徐小六一个大姑娘于这种时候来寻觅他，实在是羞于开口！所以徐小六没有出声呼唤他，而是假装成自已也是来方便的样子，在礁石和杂树林中到处乱找。.不知不觉间离船越来越远了。
徐小六停步回首看着远方黑黝黝的船影，心中有些发慌，寻思是否要回到船上去叫醒别人来帮忙寻找，彼时一股江风吹来，将手中的烛焰吹熄灭了。
徐小六走到背风的一块岩石下，正欲从身上瑞折子点蜡烛，意外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从树林中走出来，沿着江边行走，徐小六定睛一看，那人个子有些矮小，好像就是裘丝竹的背影！
徐小六心中一喜，虽然不知裘丝竹意欲何为，但此时无暇多想，忙跑了过去，待距离裘丝竹近了时，她才察觉到裘丝竹有些古怪——明明自已脚下踩着鹅卵石，一路上发出鞋子和石子摩擦的声响，可是他对自已的到来浑然不察的样子，没有掉过头来看一眼自已！
徐小六暗生疑窦：“难道裘丝竹有梦游症么？可是他是上岸解溲来的啊，又不是在睡梦中离开的呀……”
徐小六停下脚步，试探性地问道：“裘丝竹，是你么？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那人听见声音，掉过头来，月光下，徐小六看清他的侧面脸庞，果然是裘丝竹！徐小六松了一口气，忙快步走过去，不防脚下被鹅卵石绊了一跤。
徐小六发出“哎哟”一声轻叫，挣扎着爬起来，感觉左膝盖骨和右小腿骨好生疼痛！
裘丝竹转过身来看着她，徐小六苦着脸道：“裘丝竹，你来这儿干什么，还不快跟我回船上去！”
裘丝竹一言不发，又转过身去继续行走。徐小六看清楚裘丝竹只是一个人，不由放了大半戒心，便忍住脚痛，一瘸一拐追上了他。
徐小六叫他几声，裘丝竹只是不答应，徐小六微微有些生气，伸左手一把抓住他的左胳膊，板着脸说道：“裘丝竹，你这是怎么啦？我同你说话你也不吭一声，你变成聋子了么！”
裘丝竹转身注视着她，他的表情有些呆傻，说道：“我想去找我娘……”
徐小六好生诧异，问道：“你娘住在这附近么？现在深更半夜的，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去找你娘呀？”
裘丝竹道：“我娘跟人走了，我要去找她……”
徐小六狐疑地瞅着他的眼睛，想确认他是不是在梦游？这才发现他左手中拿着一个纸糊的面具！面具上还有女人的秀发！徐小六脸上变色，问道：“你手中的东西是哪儿来的？”
裘丝竹道：“她是我的娘。”
徐小六惊讶不已：“这是你娘留下的么？可是我先前没有看见你拿着这东西出去啊……”
裘丝竹不回答这话，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思念的神情，说道：“我娘在我五岁那年就跟别人走了，我爹好伤心，我爹给我找了一个后娘，我爹上前年也生病死了，我后娘老是打我，我一个人便悄悄到水月观出家了……我今晚想起我娘来了，我好想去找她……”
徐小六怜悯地看着他，柔声说道：“好了，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可是现在夜静更深，你就算要去找你娘，等天明了再说吧，现在跟我回去吧。”
裘丝竹眼睛直直地盯着徐小六，徐小六与他目光对视，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不能确定裘丝竹是不是在梦游！
徐小六又问：“你知道你娘住在哪儿么？”
裘丝竹摇了摇头，目中隐有泪光，凄凄艾艾说：“不管我娘在哪儿，我都要去寻找她，我娘小时候好疼爱我的！我有一回脚跌伤了，我娘背着我走了几十里山路去找大夫……我好想念我娘！我也要走几十里、几百里、几千里路去寻找我娘……”
徐小六听得鼻子发酸，差点掉下泪来。
裘丝竹道：“小六姐，我看你今天好像也有心事的样子，你是不是也在思念谁呢？”
徐小六脸上一红，辩护道：“我没有思念谁呀……”
裘丝竹注视着她，说出更加奇怪的话来：“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了吧？”
徐小六脸上羞得通红，想避开他的目光，但不知何故，她的眼睛却移不开，二人四目对视了嗅，徐小六有些迷糊起来，说道：“我没有喜欢上谁，你别要胡说八道了！”
裘丝竹笑容有些奇怪，说道：“每个人长大了都会心中喜欢一个人的，你告诉我你心中喜欢谁？”
徐小六虽然觉得这话很唐突和冒昧，却不由自主回答说：“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已喜欢谁……”
裘丝竹说道：“不可能，你一定心里喜欢一个人的！”
徐小六目光有些迷茫，裘丝竹仿佛消失了，他的眼光宛如一口深井中椅的月光，徐小六似自言自语般诉说起来：“我从前喜欢田雨润……但是田雨润不喜欢我……田大哥娶谁不好呢——他偏偏娶了我最讨厌的晏容！我好伤心！我好难过！我好难堪！我真想死了算了……”
徐小六提及伤心事，不禁潸然泪下。
裘丝竹冷冰冰地看着她，说道：“既然你的田大哥心里不喜欢你，你就去喜欢别人呀，难道天底下就只有田大哥一个人值得你喜欢么？”
徐小六伸左手抹了一把泪水，泣声说道：“我也想喜欢别人，可是我心里总是放不下田大哥，田大哥一直住在我的心里……我想一回恨一回，可是我恨完了，又会想念他……我高兴时不会想起他，我心情不好时就会想起他……我好想回到从前……”
裘丝竹冷冰冰地说道：“那你就去找你的田大哥说呀，说你心里喜欢他，说你想和他生活在一起！”
徐小六摇头抽泣道：“我不可能和田大哥在一起了！他已经和晏容成亲了……”
裘丝竹道：“那你就去寻找你喜欢的人啊，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喜欢的人吧……”
徐小六眼神有些困惑：“可是我现在不知道自已究竟喜欢谁啊……我有些喜欢张湛咏……我想嫁给他，可是他不守承诺，他不要我做他的妻子……我暗暗盼望他能追上来，告诉我说他反悔了，他只要我做他的妻子……只要他这么说了，我就会嫁给他的……可是他没有追上来，我心里好失望啊！我真没有脸回去见我的爸爸和妈妈了！我也没有脸见我的哥哥、姐姐和弟弟！我没有脸见到乡亲了！”
徐小六怨慕悲伤，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徐小六抬起右手，用衣袖抹泪，可是泪水却越流越多！她心中积攒的情绪再也收拾不住，捂脸呜咽起来。
过了好一会，徐小六才哭哭啼啼道：“我又有些喜欢张秋月，可是他是张湛咏的弟弟，我怎么能同时喜欢哥哥和弟弟呢……我不能同时嫁给他们兄弟啊……”
顿了一顿，徐小六续道：“可是我又觉得很对不住张秋月，他曾经救过我的命，他为了给他生病的娘冲喜，想要娶我做他的妻子，可是他才十五岁呀，我却有十八岁半了，我们不合适的……我拒绝了这婚事，现在越想越不安起来，我本来偷偷在想：要是在龙虎山上遇见张秋月的话，我就会问他——只要他肯答应这一辈子只娶我一个人，我就心甘情愿嫁给他的！然而我没有能遇上他就离开了，我想我们没有这种缘份吧！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已喜欢谁了……”
裘丝竹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摸着自已的心口问呀，你真心喜欢谁？你只要问过自已的内心，你就明白自已该怎么做了……”
徐小六听话地伸出左手扪胸自问：“我喜欢谁呢？嗯，我还是喜欢田大哥！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田大哥了！我想去找田大哥！”
徐小六悲不自胜，哽噎住了。
裘丝竹说道：“既然你心里这么舍不得田大哥，你就去把他夺回来呀，走吧，我带你去找田大哥，我帮助你把田大哥夺回来！”
徐小六胸口剧烈起伏，呜咽道：“我再也不能去找田大哥了！田大哥心里喜欢的是晏容啊！我的心像插着许多针一样，都痛得受不了了！我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裘丝竹道：“既然你生不如死，我就成全你吧，来，牵着我的手，我带你去死，你死了，你就可以在坟里好好想你的田大哥了，你就可以在坟里看着田大哥，你的魂魄就可以在晚上去找田大哥，你就可以陪在田大哥的身边了，等到田大哥也死了，你就可以每天晚上和田大哥睡在一起了，你说这样好不好呢？”
徐小六听了这些奇怪的话，不禁悠然神往，泪眼迷离道：“我想守在田大哥身边，我想在坟里看着田大哥，我想等到和田大哥在一起的那一天……”
裘丝竹说道：“好吧，我现在就带你去死吧，这样你就能每晚陪着你的田大哥了……”
徐小六嗯了一声，伸出左手去，裘丝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徐小六感觉裘丝竹的手好冰凉！心中不由一惊，脑子蓦然清醒过来，甩开了他的手，瞪着他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裘丝竹阴阳怪气地笑道：“你喜欢田大哥，我是在成全你的心愿啊，你怎么反来怪我呢？”
徐小六与他眼睛对视，神志又陷入了迷糊之中。
裘丝竹目中有了悲哀，不无伤感道：“你喜欢田大哥，我从小没有了娘，我们都是失意伤心之人，我们既然此生不可能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我们何不如一起同赴黄泉呢？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在晚上陪伴心中喜欢的人了，你说好不好呢？”
徐小六痴痴的道：“你和我都是伤心人，我们活在世上只是心里受苦，我们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裘丝竹伸手握住徐小六的右手腕，徐小六跟着他走了几步，心里更加迷糊起来。二人携手走了一程，徐小六开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裘丝竹道：“我们去找主人啊。”
徐小六微微一惊，讶然道：“主人是谁呢？”
裘丝竹道：“主人就是主人，主人知道我们该去哪儿找心中思念的人。”
徐小六想了一下，道：“我是喜欢田大哥，可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想忘记了田大哥，我现在心里有些喜欢张湛咏和张秋月了，我不能去找田大哥了……”
裘丝竹道：“那么你是喜欢张湛咏多一些还是喜欢张秋月多一些呢？”
徐小六蹙眉认真想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好像又有些喜欢他们，又不是那么喜欢他们……”
裘丝竹道：“所以我要带着你去找主人啊，主人知道你的心里最喜欢谁的！”
徐小六道：“我心里最喜欢的人是谁呢？我好像没有最喜欢的人了……”
裘丝竹道：“心中没有最喜欢的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徐小六想说什么，却一时语塞。裘丝竹怔怔看着她的面孔，忽然说道：“你把心拿出来让我看一下，我就知道你最喜欢的人是谁了……”
徐小六疑惑道：“拿我的心出来？”
裘丝竹道：“是啊，拿你的心出来让我看一下。”
徐小六迷茫道：“我的心在哪儿呢？”
裘丝竹嘴角浮起一丝邪恶的笑意，道：“你的心在你身体里啊，你不知道么？”
徐小六困惑道：“我怎么拿出心来呢？”
裘丝竹定定地看着她的胸膛，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说道：“你脱下衣服吧，让我看一下你的心……”
徐小六此时宛如身在梦境中，既明白自已在做什么，又隐隐知道要保护自已，脸上不由绯红，怯声道：“这可不行的……我是女孩子嘛，怎么能随便脱下衣服让人看呢……”
裘丝竹目光闪动，道：“你脱了衣服，我看一下你的心就知道你最喜欢的人是谁了……”
徐小六喃喃道：“我的心，我的心空荡荡的……”
徐小六边说边轻轻挣开了他的手，伸手到自已的脖子下，解开了衣领的布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