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个对彼此感觉都不错,又颇为谈得来的单身男女,走在一起仿佛是件极自然的事,一如于香绮和祁刚。

撇开刚开始不寻常的“电梯偶遇记”,在不算小的巨鼎里,两人偶然相遇已不再局限在电梯那小小的方框之内,神奇的扩充至最大,连在贮藏室找东西都曾经不小心撞见过对方,令香绮大感不可思议。

顽皮的祁刚老嚷着这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香绮则浅笑不语。

这日过午,于香绮在电脑里打好探购数量单,在存档后准备列印的同时,眼皮陡地惊跳了下,她心口一麻,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才将数量单传真给厂商,便接到于香绫打来的电话;妈妈和小妹都不是经常在上班时间给她电话的“惯犯”,因此她赶忙接听。

不一会儿结束通话,她脸色苍白的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并迅速拿起皮包。

“育臻,麻烦你帮我填个请假单好吗?”她敲了敲好友王育臻的桌面,神色惶乱。

育臻抬起头,狐疑地问:“怎么了?”

为了争取公司的全勤奖金,香绮是有班就上,经常还得加班挣取加班费的人,今天竟破天荒的要请假?!这不问清楚怎行。

“我妈车祸,我要到医院看她。”颤着声将话说完,眼泪已然决堤。

“啊?!怎么会这样?”原想再问清楚一点,但见她凄楚的泪颜,育臻也不好多问。“那你快去,路上小心点,我等等就帮你递假条。”

香绮不敢逗留的奔至地下室,在牵出她的摩托车时,因心不在焉而重心不稳,心乱如麻的她一时间没抓住时机稳住车身,让陡然倒下的车身压到右小腿——

“嘶~~”小腿的剧痛让她狠狠地抽口气,顿时心头冒出深层的无力感,泪水瞬间捆出眼眶。

她怎么这么没用?在这种时候还出这种状况,她气恼的捶了下摩托车,却捶疼了自己的手,眼泪飙得更凶了。

“香绮?”宛如上帝对她伸出援手,祁刚适时出现,刻不容缓的将她的摩托车拉起停好,然后将她拦腰抱起,让他坐在停好的摩托车上。“怎么不小心一点?脚有没有受伤?”

他注意到她的脚被压在摩托车下,却不确定伤势严不严重。

“祁刚?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似乎成了她最常问他的问题,因为在上班时间少有人出现的停车场,他竟也能挑在她最需要帮忙的时间出现!她不得不怀疑,难道两人真的很有缘?

“我刚将车停好,要去搭电梯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哭的声音,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他低声解释。“你呢?要出去还是刚回来?”

采购也是会出外洽公的,虽然机率不高,但不无可能。

“我要去医院……”果然缘分这种东西让人难料,总会在不经意的时间相遇,香绮心口一暖,坦白说道。

“好,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让医生看看也好。”见她狼狈的模样,祁刚心疼死了,再度将她拦腰抱起。

“不是啦!我是要去医院看我妈。”害怕跌倒地攀住他的颈项,突然感觉,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依靠。

自从父亲过世之俊,虽然有周伯伯的支援让全家温饱无碍,但身为长女的她,一直认为自己该担负超照顾妈妈和妹妹的责任,不断强迫自己变得更强,更悍,好代替爸爸撑起这个家。

但无论她再怎么强悍,终究是个女人,她也会期望有个宽阔的肩膀让她依靠;可惜,寻寻觅觅就是遇不到,没想到竟会在他身上找到这份安定感。

会是他吗?她是又期待又怕受伤害啊!

“你妈妈怎么了?”原来她是想赶到医院看她妈妈,偏偏又让摩托车压到脚,难怪会坐在停车场里哭。

“我也不清楚。”难得乖顺的让他塞进他的名车里,于香绮脸上满是忧心。“我妹打电话给我,只交代医院地址就挂电话了,我很担心……”

“好了,别想太多,等见到伯母再说吧!”上路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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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里,满脸担忧的于香绫一见姊姊来了,立刻冲到香绮身边。“姊,你总算来了,我快担心死了!”

“等一下,我先看看妈。”走到急诊病床前,见母亲睡熟了,这才转向妹妹。

“小声点,别吵到妈了。”

“知道啦!”

厚!在姊还没来之前,都嘛是她在照顾妈妈的,不论是挂号、推送病床,她都有帮到忙呢!都说她已经长大了,为什么姊姊就是不相信?

“小胖妹,你怎么没上课?”看看时间,应该还在上课的小胖妹竟会出现在医院里,还第一时间知道于妈妈受伤的事,祁刚满足不解。

“啊!”香绫叫了声,察觉姊姊严厉的眼神,连忙压下声音。“怎么是你?你干么也跟着来?”

“干么?我不能来喔?”祁刚朝香绫做个鬼脸,惹得香绫格格笑,“嘿,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没去上课?”

“吼!我今天放温书假啦!”她果然没看错,她就认为这家伙虽然嘴臭,可是应该是个好人,比那个眼光不正的家伙可靠多了,也比较适合姊姊。“你当然不能来,除非是我姊的男朋友才可以。”

“香绫!”香绮闻言赧红了脸,轻声斥道。

“本来就是嘛,来这里是要看妈妈耶,随随便便的人哪能看妈妈?当然是未来姊夫才可以啊!”香绫说得头头是道。

“别胡说,再乱讲我不理你了!”香绮跺了下脚,小女人娇态尽现。

“款,小胖妹,你看我够格当你姊夫吗?”祁刚笑弯了眼,热情的搭上香绫的肩。

香绫挑起眉尾,认真的将他从头到脚扫视过一回。“你有房子、车子跟银子吗?”

香绮快昏了,没想到妹妹对“姊夫”的条件是这样开的,跟她订出来的原则截然不同。

“房子两幢,车子目前只有一辆,两辆卖给朋友了,银子……要多少才算有银子?”祁刚像在做财务报告那般细数,未了更不忘提出疑问。

“嗯……总要个三、五百万吧!”房子OK,车子也OK,不过香绫对数字也不是很敏感,之所以会提这个数目,约莫就是从小说、漫画里看来,随口胡诌。

“三、五百万就够了吗?”不会吧?!这丫头的要求这么低,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当她姊夫?那可怎么成?“那没问题了,我至少还多个三、五倍吧!”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纯属个人财产,不包括以后老头准备留给他的部分。

“三、五倍?!”香绫吓呆了,一张小嘴张得像塞了好几颗卤蛋。

香绮心口一紧,心情变得更为沉重。

差点忘了他是巨鼎的二世子,身价自然不凡,但像他这样衔着金汤匙出生的男人,怎么可能看上她这种平凡到不行的粉领上班族?

还是别痴心妄想了吧!

“对啊,三,五倍。”哎呀,忘了将有价证券算进去……算了,反正这小丫头的要求也不太高,这样就已经超过她的标准了。“怎么样?这样够资格当你姊夫了吧?”他亮出一口白牙问道。

“哇噻!看不出来你这么有钱!”猛地伸手拍了下他的肩,香绫兴奋得小脸发红。“没问题没问题,看在你有那么多‘枢枢’的分上,我一定挺你到底的啦!”

“怎么那么热闹?”或许是病床睡不习惯,抑或是香绫的声音太大,黄淑惠悠悠转醒,一睁开眼便看见两个女儿和一个气宇不凡的男人。“香绮,你怎么也来了?这位是……”

“伯母你好,我叫祁刚,你叫我阿刚就可以了;我是香绮的同事,可以的话,我希望能由同事晋级为男朋友。”抢在两姊妹之前答腔,祁刚一开口就说了一大串。

“妈,你别听他胡说,没有的事。”翻翻白眼,香绮又好气又好笑的将他挤到身后,意思是叫他不准造次。“我接到香绫的电话,请假赶来看你。”

“姊夫没胡说喔,我一定挺他到底的啦!”未料香绫全然看不懂姊姊尴尬的脸色,当场“西瓜靠大边”,忙表明心态向祁刚靠拢。

一句“姊夫”喊得祁刚心花怒放,他咧开大大的笑容,眨了眨漂亮的黑瞳朝黄淑惠催眠——同意吧~~同意吧~~同意让你的女儿跟我交往吧~~

“‘姊夫’?”黄淑惠闻言哑声失笑,原本有些蜡黄的脸恢复些许光彩。“我怎么不知道我何时多了个女婿?”

好笑的睐了眼香绮,瞧见她脸色爆红,淑惠笑得更灿烂了。

“现在啊,一点都不迟的!”

藉着地理位置之便,他一手搭上香绮的肩,嗯~~高度刚刚好,就说他们俩很速配咩!

“别闹了你!”没好气的以手肘拐了下他的肚子,香绮一张粉脸红得不像话。

“妈,你别跟他还有香绫瞎起哄,真的没有的事。”

黄淑惠没有搭理香绮,一双眼仔细的凝着祁刚,疲累的眼逐渐显露欣赏的光彩。

“妈。”香绮有丝不安,担心母亲也跟着香绫瞎闹。

“你周伯伯还没来吗?”没想到黄淑惠再开口,问的却是周浩全。

“周伯伯还没下班啊!下了班就会赶过来。”妈妈八成是睡昏了,在她睡着以前就跟她说过了,香绫忙不迭再说一次。

“嗯。”黄淑惠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点滴。“香绫,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手时跟膝盖有擦伤,要观察看看头部有没有撞到,还得再观察三天。”所以老妈得在医院里住三天,好可怜喔!

“我知道了。”黄淑惠疲累的抚了下额,在闭上眼之前向祁刚说了句。“阿刚,很抱歉让你看到这场面,没办法招待你;改天有空到家里坐坐,我们再好好聊聊。”

款?!意思是,他通过于妈妈的“面试”,可以放胆追求香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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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得到黄淑惠和于香绫的支持,可惜祁刚并没有机会再和香绮进一步约会,因为连着一个多礼拜,香绮总以回家陪妈妈作为借口,硬生生推掉他的邀约,让他感到男性自尊受到严重的挑衅。

想跟他约会的女人不知凡几,偏偏就这女人老是拒绝、拒绝再拒绝,让他满腔的热情受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也让他的心情濒临抓狂的边缘。

“你怎么搞的?上火喔?”在他莫名地削了一名企划人员之后,随同他由国外一起回到巨鼎工作,与他既是工作伙伴又情同手足的企划部副理李铭朗,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

“你干脆说我荷尔蒙失调不更直接?”没好气的给他一记白眼,他的火气直逼发飙前的喷火龙。

“我就是这个意思。”好笑的勾起嘴角,李铭朗和他对谈从不拐弯抹角,这是他和祁刚之间的相处默契。“你多久没嘿咻了?”

“我要不要写本行事历跟你报备?”微恼的将笔丢到桌上,摆明了他根本不想谈这个问题。

李铭朗笑着摇了摇头。“仙蒂不是追到台湾来了,你没找她?”

“喂X台湾之前我就跟她分手了,哪有可能再找她?”对啦,男人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可他自认还不至于这么无赖。“我像这么下流的人吗?”

李铭朗挑挑眉,睑上尽是戏虐的神色。

“你真是……”祁刚气到讲不出话来,烦躁的将自己摔进椅子里。“分了就分了,我不会那么没品!”

其实更让他觉得气恼的,是好友对他的不信任。

“开开玩笑,那么认真干么?不过是感情的空窗期嘛,女人再找就有了。”李铭朗忍不住大笑,走到办公桌前,以双臂撑住桌面。“以往不是一堆女人追着你跑?找个还算顺眼的凑合凑合不会吗?”

“少来了你,有本事你不会也找一个凑合?”他嘲讽的回了句。

又不是不知道李铭朗家里催得紧,不然也不会远渡重洋到台湾来工作,他根本是逃避早已移民的双亲。

“咳!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事,OK?”笑纹僵在唇边,李铭朗轻咳了声,很是尴尬。

“哼!”冷哼了声,祁刚懊恼的扯开领带。

“难道回来台湾这段时间,你都没遇到心仪的女人?”

台湾的女人有这么糟吗?依他看女人的眼光,光公司里就有好几个不错的对象,不过因为不想那么早定下来,他仅止于欣赏。

祁刚斜眼瞪他。“你改行去调查局工作算了!”

“别这样,好朋友关心一下不行喔?”伸手不打笑睑人,李铭朗皮皮笑着。

扒了扒黑发,祁刚下再矜持,毕竟他也想找个人商量,自己该怎么走“下一步”,才能和于香绮之间有所进展。

“有是有,可是她不让我当她的男朋友。”

“啊?”李铭朗的表情像听到外星人讲话。“这么拽?!”

“不是拽,她说我们背景相差太大,她配下上我。”那天定出医院,当他旧事重提,她就是给他这个答案,让人难以接受的答案。

“欧卖尬!她还活在史前时代吗?”李铭朗拍了下额头,见好友一脸便秘的样子,很想笑却又不想伤他自尊,隐忍得十分辛苦。

“李先生,这一点都不好笑好吗?”他闭上眼,根本懒得理他。

不给一点有建设性的建议也就算了,还故意讲冷笑话?!祁刚怀疑李铭朗根本是损友!

“我觉得很好笑啊。”李铭朗咕哝了声,勉强憋笑的脸孔差点扭曲;他伸手揉了揉睑皮,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的弹性。“很想追她?”

“废话!”

“很简单啊,烈女怕缠郎,一字诀,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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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我上学喽!”背起书包,于香绫穿上袜子,在玄关穿上学校呆笨到不行的黑头鞋,边喊边拉开大门。

“好,路上小心点喔!”香绮的声音由厨房里传了出来,她正在清洗刚盛装早餐的碗盘,妈妈到公园散步去了,她也体贴的留了份早点摆在桌上,等妈妈回来时吃。

“姊!”才将最后一个碗放到碗架上,香绫突然在厨房外探头进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干么?怎么还不出门?”抽了张厨房用纸巾将手擦干,香绮不解地问。“什么东西忘了带吗?”

香绫漾起比太阳还耀眼的笑容。“不是,是姊夫来接你了。”

香绮愣了下,眉心随即蹙起。

这些天常听香绫将“姊夫”两字挂在嘴边,香绫说得不烦,她听得都烦了。“香绫,我说过不可能的。”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怎么让妹妹听进耳里才好。

“嗯哼!我上学去了,掰!”香绫顽皮的眨了眨眼,转身离开。

刻意在厨房里磨蹭了一分钟,香绮这才硬着头皮走出厨房,见到祁刚就站在大门边,一双眼盯着她。

“祁先生,这么早?”她扯下围裙,故作冷淡;这是她保持距离的方式,生疏而有礼。

“进公司前再吃个早餐,时间刚刚好。”他神清气爽,半点都没因她的冷漠而受到影响。

“我吃过了。”完全不给机会的泼他冷水,香绮认为这是对彼此都最好的方式。

“喔。”他顿了下,双眼仍紧锁着她。“那陪我吃一顿早餐,可以吗?”

望着他诚挚的眼,她实在没办法开口说下,毕竟他曾在自己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拉她一把,不过是顿早餐,她又何必拒人千里?

极犹豫的,她微微点了下头,随即回到房间拿外套和皮包。

祁刚凝着她的背影,心情飞扬。

好个李铭朗,缠字诀是吧?他受教了!

到公司将车停好,两人同行步出停车场,到附近的早餐店买早餐;在走出停车场时,香绮不小心踢到停车场入口处旁边的水沟盖,祁刚立即握住她的手稳住她,然后再也不愿放开,即使她微微挣扎都不放。

在前往早餐店的途中,不经意遇到许多公司同事,有的礼貌性的跟他们问好,更多的是带着疑问的眼偷觑他们,其间不乏各部门的“放送头”,让后知后觉的于香绮暗自叫苦。

毁了,她怎会忘了这恐怖的地缘关系?怕是流言就要满天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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