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这一梦终究是多年,醒过来就分不清天光几何,谁是谁。
司钰看着蜷缩在怀里似是熟悉的女孩,微微皱着的眉头,看上去那么熟悉,好像看过很久,但想着却想不出是谁?再想,却连梦到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有附在床沿上的诛邪,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诛邪?盯着那在常人眼里应该是不存在的屏障好一会儿,司钰低声叫道:“诛邪,回来。”
一团水母样的东西应声落进掌中,肉嘟嘟的快速蠕动着,一股喜悦从掌中传来。司钰看了一会儿,似乎被那喜悦感染,唇角微微上扬,眼风一转看见还睡着的女孩,托着诛邪的手一抖,将诛邪落在女孩怀中。
“公主妈妈,天还没亮,别……”大概是睡得久了,墨颜感觉怀里多了个凉凉的东西,迷迷糊糊就叫了出来,恍惚着睁开眼,有些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一个人影,猛的惊醒了。
“钰,钰钰啊,你醒了。”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司钰皱了下眉:“你是谁?”
“我是谁?”墨颜指着自己的鼻子惊叫,随即反应过来,“你,你又忘记了!”
“又忘了?”司钰皱眉,又忘了?她忘过很多次吗?疑惑着却懒得问,翻身下了床,踩着鞋出了门,“不管你是谁,往后离我远点。”
墨颜愣了一下,沮丧的垂下脑袋,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落在诛邪上:“离你远点?又是离你远点,为什么总是我离你远点儿?那么伤害你的人你都能接受,为什么都是我离你远点?”
门外,天色应该是明亮的,可看在眼里却像是明珠蒙尘,总是灰蒙蒙的。司钰瞪着眼望了天好一会儿,眨着眼又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眼花,是天真的暗了。
“这个人间被魔化了。”身后有人说道,司钰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百花红蝶衣的男人,眉头皱了起来。
“你也是花都的人?”除了花都的人,司钰想不出它处还有谁会穿这百花红蝶衣,可是她记得花都没有了,既然没有了,怎么还有人穿着花都的衣裳?
她看他的眼神很淡,只带着些疑惑,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了。她好像一点儿都不记得他了,从理智到感情,都没有他存在的痕迹了。她对她自己做了什么?白夜沉默了好一会儿,转头望向她身侧莲池里的青叶:“算是吧。”他应该算是花都的人,花都的人!
算是?这个答案好奇怪,司钰却没有问,只歪着脑袋望向下边的田田莲叶,不过就是些受了点儿灵力可以长青的叶子罢了,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好看的?
“你,应该是这里的主人吧。”只看了两眼就觉得不好看,司钰转回脑袋,“不管你是不是,我都要走了,我的脾气我自己清楚,想必这些日子麻烦你了,司钰在这里多谢你的照顾。”
她的脾气的确算不得好,可对白夜而言,不管怎么样的不好,都比现在这么客气守礼来得好,她对他是真的像是对待陌生人,这是天成面对对她有恩的陌生人一贯的态度,不管什么样的恩情,道谢总是没错的,因为她没有什么可以拿去偿还的。先前她恨他,就想要她再爱他,等到她漠视他,就想着就是那样恨他也好,可是现在,倒也宁愿她漠视他的存在。
漠视,至少证明着曾经感念过。
他怎么就染上了人的种种恶习?
见他不说话,司钰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说起来她的脾气的确容易得罪人,可是她也的确拿不出什么来补偿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已经给了屋里那个小女孩了。
也幸好,此去已经不需要这些身在之物。
“钰儿要去哪里?”正要走,听见他问,司钰顿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摇头。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是那个地方一直存在脑子里,模糊的告诉她,去那里。
她摇头,他就没有再问。司钰以为他没有问题了,但循着路径出了来,这个已经和陌生人没有两样的人已经在出口等着她了。
“我陪钰儿去。”这句话让司钰想拒绝,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个人虽寂寞些却也落得个清净。但眼前这个人脸皮大约是不是一般的厚,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抓着她的手腾云上空。
轻易被他抓住了手,司钰有心拒绝也只能混着吞了,技不如人就没有说话的权利,更何况差了这么多,只是这个人很奇怪,为什么定要跟着她?她的脾气不好,又没钱没势,至于相貌,花都还在的时候倒还有几分能见人,眼下却是连人都见不得了。
这个人做什么跟着她?
见她不反对,白夜也是没有丝毫高兴,眼下她对待他的态度和天成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一模一样,只要不触及她的禁忌,不论对方说什么她都不会出言反对,若是觉得不好就会直接走开。
她到底对她自己做了什么?先前听静施法,她自己也想忘记,两相叠加后她的感情都是偏向他的,现在却连感情里都把他剔除了,她想要做什么?
出了万灵,灵气就变得古怪起来,凡人是看不出来的,但修行高深的人多半看得见,人间的灵气该是淡白色的,中间杂着少许异色,可是现在却变成了偏重于黑色的灰色,连那些异色都变得少了。
是因为被魔化了?司钰暗自奇怪,记得他说过这个人间被魔化了,可是他看上去应该是仙道的人,怎么魔道魔化了人间还留一个仙人在这里?
“你是仙道的人?”想不通,司钰就问了。
“不是。”白夜矢口否认,两千年前他就不属于任何一道了,如果不是他欠着听静的,他连这个刑官都不会做了。如果一定要算,他应该是妖道的。
不是!司钰有点儿意外,却也还能接受,魔道历来只跟仙道过不去,其他的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五天前,魔主从万魔窟里出来,散发出来的魔气把这个人间魔化了。不过这些魔气于凡人并没有影响,最多是飞禽走兽变得凶猛些。魔主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魔道的人,至多三百年,人间的异色自然会将魔气消融,重新化成先前那样。”白夜说道。
魔道之主的魔气会不能彻底魔化一个人间界?还是她手下留情了?司钰思量着,忽然发觉自己离脑中那个地方更近了。
他知道她要去哪里?知道那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那怎么还问她?
“你要去哪里?”其他的可以不在乎,那个地方她不能忍下不问。
“离恨天。”白夜说道,听静怀疑钰儿是从离恨天里走出来的,才进死气里寻找答案,可是听静执掌离恨天,就算隔着亿万人间界她也能知道离恨天的变化,她没道理这样不声不响的,更没道理会留下那样的话给荼心。
司钰低头皱眉,离恨天?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好像听谁说过。
“凡人因离而生恨,恨者,遗憾也,此为百苦之一,无论仙魔妖鬼灵人,无一能逃脱。”细细说来,只觉得对自己说这句话的就是自己,可是她怎么会对自己说这种话?
“钰儿也知道离恨天的来历?”白夜有些诧异,仙道九重天,各有各的来历,只是天道之下鲜少有人知道,若不是听静平日里嘴碎,喜欢念叨东西,他也是不知道这些的。
那是离恨天的来历?司钰摇摇头,她不知道什么离恨天的来历,只是这一梦醒来好像忘了许多又好像想起了许多,什么跟什么都不对,却又好像眼下的一切才是对的。
看来,她脑子里的那个地方就是离恨天。
可是行了半晌,进的地方是没错,所能见到的却尽是残壁断垣飞横的废墟。
九重天就是这般模样?
“两千年前,仙魔大战,九重天碎了八重,魔道的九连环道亦差不多,没什么好看的,只要仙乡还在,九重天就可以重组。”白夜解释着,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放魔道的人进九重天,才会将四方刑官送进九连环道。他不能毁了天道要的平衡,也没有那份灵力能毁去,可那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忍不了。
两千年前,就是花都没有了的时候。想想那时候隔着无尽的黑暗看到的火光,听到的绝望哀嚎,真是应了那句天人纷争,凡人遭殃。
那处离仙魔两道颇近的人间界没有被掉下去的碎片击穿毁灭,只是人间少了个花都,黎国少了个王城,由不得人不道一声幸运。
“过了欲界四重天,就是离恨天了。”白夜引着路,许是四重天变成废墟后小了许多,没走多久就看到了离恨天。
离恨天!
看见那悬浮在耀眼白光里的朱红高门,司钰眼前一花,只见一个红衣华服的女子从门里出来,待凝神去看却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扇门无言的静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