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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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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岐凤一言九鼎,果真自隔日起,便正式将她纳入凤徽号麾下一员。

众人自是群情哗然,但慑于他的威严,纵然心下再是忿忿不平,也不敢斗胆质疑他的决定。

“自今日起,南北运河统辖权归由你掌管。”当着众掌柜之面,商岐凤神情严峻地将黄金令符交给她。

“谢凤爷。”谈珠玉面色肃穆恭谨地跪地,双手接过。

授信令符仪式结束,出乎众人意料的,商岐凤并无叫起,也无亲手相扶她,而是面无表情地拂袖转身而去。

留下手握凤徽号一半重权却窘境难堪的谈珠玉跪在地,好半晌才自行起身。

他此举不啻一记重重的警告——

掌控越大,责任越重,莫以为手中有权,就可擅自妄行!

谈珠玉双颊一阵热辣,面上仍然平静从容,环顾四周暗暗讪笑的众人。

“运河水路四大掌柜的刘先生、范先生、高先生、曹先生,本季茶、丝、酒、粮共一百八十九家相与的往来帐册,请于明日辰时送来予我。”

众人鄙夷地暗暗闷哼,四大掌柜更是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今时正逢大年,河川水位高,行舟走船速度快上一倍有余,于运通货物大大有益。”谈珠玉一张芙蓉脸上笑意微微,眼神却是锐利无比。“诸位掌柜,我记得号规有一条:‘若是全年净利六百万两以上,主事掌柜和伙计可分得一成红利’,这可是整整六十万两银子呢,岁末年尾,大家是吃粥吃饭就看这一遭了。”

净利六百万两以上?她竟有这么大的志气?

众人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气。

她嫣然一笑,“珠玉虽是初来乍到的后进,除开自小父执辈亦曾调教过商营之道,对如今商事景况也不能说不熟悉,若能得诸位掌柜经验相习、鼎力相助,你我齐心共志,逐利天下,又何愁达不到这‘区区’六百万两的净利所得?”

众人心儿一阵怦怦乱跳,个个神情难掩惊艳与诧异,尤其是四大掌柜,更是惊讶地微张了大嘴。

这位空降而来、牝鸡司晨的玉姑娘,怎对运河水路货运诸事的往来如此熟悉?

而且那沉稳的风范,成竹在胸的气势,更是令人心折不已。

“是,玉姑娘。”四大掌柜肃然起敬,齐齐抱拳拱手。

“谢诸位掌柜扶持了。”她优雅地欠身行仪。

“但不知玉姑娘已有何定见和想法?”水月坡眼底佩服之色一闪而逝,话锋一转,立刻直接带入正题。

她微笑地塑向水月坡,“是,珠玉是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想与总掌柜和众位掌柜商量可行否?”

“玉姑娘请说。”

她娓娓地将盘桓在胸中筹算多年的计画道来。

众人一开始有三分犹疑,可渐渐地眉心舒展开,最后神情兴奋期待地迅速亮了起来。

“好!此计大妙!”连素来稳重的水月坡也忍不住笑了。

“就依玉姑娘之计,咱们就这么干!”其余掌柜更是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环顾众人,谈珠玉满意地一笑,胸中熊熊的复仇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炽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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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儿的姊姊远嫁至徽州,也是个最勤快热心可靠的,自从半年前藉由若儿从中介绍了谈珠玉之后,便秘密与谈府里的阿牛哥搭上了线。

这几年来,阿牛哥虽对大小姐念念不忘,可在他心中,大小姐就像天上仙子那般高贵圣洁,不可亵渎,所以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让出自己的床,睡在地上,半点也不敢冒犯大小姐。

当他一知道大小姐平安,甚至密谋要复仇夺回三房基业后,一个粗粗钝钝大手大脚的大男人,也忍不锥喜感恩得猛谢神,并且二话不说就答应做大小姐的内应。

两年来,老实又苦干的他一直还是园子里的花工,但是正因纯朴温厚,不带任何威胁性,所以从上到下,从无人会防备着他。

当谈家大爷和重要相与在书房内说及商务机密时,也从不在意窗外那个默默扫着落叶,毫无存在感的阿牛;当谈家二爷召外头歌妓在水榭里饮酒作乐、醇言醇语大放阙词之际,也没注意到站在池水边勤力打捞枯残荷叶的阿牛。

是那个不起眼的阿牛,听见了谈家大爷即将与武夷山上的茶农续订茶砖的合同契约;也是那个不起眼的阿牛,知道了谈家二爷和四爷,暗地里亏空了名下十五间商号三分之一的周转银。

更是那个不起眼的阿牛,看见了二爷和四爷偷偷商议着,要将各自掌管的三间粮行股利暂押出去,先套取大笔现银抢作珍珠黍的霸盘。

“刘先生,武夷山上茶农那儿便劳驾您亲身前去游说,我们海外胭脂醉卖得极好,凤爷也有意在当处直接成立商行贩茶,各项茶品若能齐备,对于业务拓展更是如虎添冀,那些茶农的整年辛劳,也不至遭谈家再度打压苛扣,岂不双赢得利?”谈珠玉叮嘱。

“玉姑娘放心,属下必定从中剖析利害,让茶农们分晓。”

“有劳了。”她将一封厚厚的信递予另一名精悍掌柜。“曹掌柜,请您秘密前往徽州一趟,这信里有银票十万,典押契约两份四式,谈家那六间粮行生意很是兴旺,地段极好,连生意加地皮至少值五十万两银子,若非谈二、谈四有急用要周转,我们怕还捡不着这样的便宜。”

“属下会假他行商号之名进行质押收购,见机行事。”曹掌柜沉着地道,“必不负玉姑娘厚望。”

“辛苦二位了。”她微笑点头,“待二位掌柜大功告成回转府中,珠玉必定禀请凤爷论功行赏,以酬二位辛劳。”

“谢玉姑娘。”两名掌柜大喜。

亲自送两名掌柜离去,谈珠玉回到书房,继续埋首繁重商务卷宗帐册之中。

直待天黑,丫鬟进来点燃了宫纱灯,又悄悄出去了,半点也不敢吵扰她。

若儿亲手提着食盒来,见谈珠玉专注地拨算盘、批注着帐,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放下,并替她磨了一汪浓浓的墨,也默默退下。

因为若儿知道,主子工作起来便是个拚命三娘,没将当日手头上事务尽数处理完毕是不肯歇息,劝也无用。

尽管时序入秋,寒意渐生,她也是不管不顾,有时一做便是大半夜,累极了才伏在案上稍微睡一下,两三个时辰后就又开始点灯做事了。

她像是为了复仇,便有用不尽的精力,可唯有谈珠玉自己心知,这样竭尽一切力气地奔波忙碌,不止为了报仇,也为了不去记起一些早该遗忘的人与事,以及某些虚妄可悲的想望。

她知道,他是恨她的。

他恨她利用了自己,利用了孩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所以,他只是将一半权力交付与她,却不再对她付出任何一丝温情。

蔷薇轩里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那副双陆寂寥地搁在桌上,自从数月前和他对弈完最后一局后,她再也没有将那副残局收拾起。

一切,都留在他当时还会对她微笑的那时候。

胸口一阵刺痛,她手上的狼毫停顿在半空中,眼前的字迹突然由清晰渐渐晕成了模糊。

一滴豆大的泪落在帐册上,瞬间湿了帐页上新写的字。

她这才发觉自己竟哭了。

指尖颤抖着,再也握不住笔,她紧紧地将脸埋入掌心,低声啜泣了起来。

窗外,湖面另一端——

冷月下,一抹高大身影负着手,静静伫立在湖畔,深邃郁然的目光望着湖面飘荡的朵朵浮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命运乖舛又冰冷无情的女子。

她留在府中,留在他身边,也只是想利用他的力量复仇。

这样的一个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人牵挂。

但为什么,偏偏他就是放心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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