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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

严家副业珠宝铺开业的那天,店铺外架起木台,几名当铺姑娘打扮绝艳,佩戴秦关精制的各式首饰,在木台上表演了一场精采的吸晴展示,为珠宝铺招来热闹客源。

首先出场的冰心,让老富豪一眼看中,看中的并非她身上玎玎咚咚戴满的金银珠宝,而是她精致无瑕的美丽面容。

二十岁的冰心,正是花期盛开的年岁,温雅灵秀的外貌,宛若幽兰,一颦一笑,摇曳生婆,轻易勾走老富豪的所有目光。

于是老富豪不只一回派人上严家,表达想为冰心赋身的高度意愿。

前几回,老富豪的要求被四两拨千斤给打了回去,众人相信严径不可能会将冰心交给一脚已踏进棺材的老男人当小妾,再怎么说,冰心像是严径的姊姊,严径尚未出世之前,她便已在严家住下,俨然是严家的一分子,更遑论严径出生后即丧母,是冰心充当亲娘,每夜义着她睡、陪她吃、伴她玩,如此感情深厚的姑娘,岂容金钱买卖?

众人相信严径还是存有一丝丝的天良才是……

不,严径没有。

“卖人做小妾有啥不好?吃香喝辣、穿好酌,说不定她在心里感激我做的决定。”严径嫩唇勾着,漾起一抹笑痕,肩儿轻耸,说得多么狼心狗肺。

听听,这是人话吗?!这是身为一个人,应该说出的畜生话吗?!

偏偏严径说得好顺口。

一旁冰心低垂螓首,一语不发,虽然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光用猜的也知道决计不会太好,说不定正偷偷掉泪,教众人为她拧了心。

“小当家,我们实在不需要为了三百两而卖冰心,近期严家当铺及其他副业的进帐金额早已远胜过它,你又何必……”

公孙谦正欲为冰心求情,严径毫不客气打断他:“谁会嫌钱多?这种好赚的交易,不赚才是蠢蛋。谁都别想啰嗦,再多嘴我就把谁送去当冰心的陪嫁!”严径完全不听人劝,一意孤行,横蛮无比。

“冰心并不是流当品。”公孙谦加重语气,不受严径威胁,不怕被进去当陪嫁。

“谁说她不是?”严径瞟了他一眼,懒乎乎的。

“她没有当单。杨婶虽然是被典当进来,当时冰心尚未出生,当单上不包含冰心,既不是流当品,就不该——”

“流当品的孩子还是流当品呀。”于径嗤地一笑:“我和我爹的想法不同,他是个老好人,但我不是,我说冰心是流当品,她就是流当品,我卖一件流当品,为铺里赚进三百两,公孙鉴师有什么意见吗?”

怎么有人能笑得万般可爱天真,却又冷血无情至极?!

“连冰心你都舍得卖,全铺里还有谁你卖不下手!?”尉迟义嗓门大,像在吼叫一般。

“全铺里,没有谁是我卖不下手的,只要有人想买,价钱也不错,我就卖呀。义哥,你放心啦,你卖不掉,你安心留在这儿吃闲饭吧。”严径眨眼堵目去,换来尉迟义的龇牙咧嘴。

吃闲饭?!他每一口都是靠劳力换来的耶!不然她以为当铺每次遇上恶人,都是谁出面打跑的?!

屋里除了严径悠哉喝着热暖的桂圆茶时,杯盖轻碰杯缘的脆响之外,没有半点声音,无人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来扭转严径的心意。

这一定是公报私仇!

这几年来,关于冰心和夏侯武威的传言一直没有断过,不少人相信两人的感情没能开花结果,是严径从中作梗,因为她喜欢夏侯武威,才会对冰心充满敌意,而今更是直接一不作二不休,把冰心嫁给老富豪,就是要夏侯武威从此死心。

最毒妇人心呐……

可怜可爱的冰心,哪敌城府深沉的严径?这下她一生的幸福,就要被严径给狠狠葬送掉了……

夏侯武威,你怎么不替冰心说些啥呀?开始有人将视线瞟往夏侯武威,希冀由他口中听见英雄救美的对抗宣言,对抗严径恶意打散鸳鸯的歹毒心肠。

他理当跳出来扞卫情人,与严径争论,当众表明他对冰心的情意,感动严径这座冰山,教她成全他与冰心——

夏侯武威冷颜紧绷,模样骇人严肃,好不可怕。

那是当然,心爱的女人受尽委屈,都快被人卖给老色鬼当小妾,他如何能眉开眼笑?——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更专注偷觑两人间流转的火爆氛围,猜想着夏侯武威下一步会是什么。

上吧!武威哥!为了爱,对抗恶势力!不要害怕坏当家!

现在直接牵着冰心私奔走天涯!

夏侯武威在众目暌暌之下有了动作,拉住美人往外走——

咦?

不对不对,武威哥,你拉错美人了啦!

你应该要救冰心才对呀,你拉小当家做啥?

呀,你该不会想直接动手海扁小当家,扁得她收回成命吧?

这也不失为个解决的办法啦,但……

大家心里有好多声音响起,然而谁都没敢让它们脱口说出。

“武威,别冲动。”公孙谦拦住他。

“我不会对她做什么。”夏侯武威额上青筋跃动时,说这句话真没有说服力。

“我不反对你狠狠打烂她的屁股。”尉迟义在旁鼓噪。必要时,他可以帮忙。

“有话好好说。”秦关不赞成以暴制暴。

“我跟他没啥好说的,反正冰心非嫁不可!”严径火上添油地嚷嚷,努力想挣开夏侯武威的手。

“我不许你这么做!”夏侯武威森然瞪她:“论辈分,你得叫冰心一声姊姊,你不能罔顾她的意愿和幸福,硬逼她当别人的妾,更何况那个男人老得没剩几年好活!”

“呦,心疼了?”严径毁瞪他,酸不溜丢笑:“也是啦,你与她的情事传了这么多年,是真是假你们自己心知肚明,若不是我梗在中央,你们兴许早就双宿双飞去了。不过太遗憾,你夏侯武威老早被我买下,不可能和冰心有结果,你还是快些死心,跟她说声恭喜、祝你幸福等等之类的废话吧。”她双手一摊,宣告他多说无用。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夏侯武威宛如望着妖怪地看向她,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认识的严径,明明还是在他怀里无助颤抖的小娃儿、明明还是暖呼呼关怀他伤势的粉丫头、明明懂事地藏住眼泪,不让她爹为她担心的贴心女儿、明明不久前还为失去爹亲而崩溃痛哭……为何她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人,那么蛮横无理、任性无情,冷血要卖掉自小看顾她长大的冰心,而且不是卖给能带给冰心幸福的男人,她……她究竟怎么了?

“我变成怎样?我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严径下颚高仰,她比他矮,不得不做出这个动作,看在众人眼中,却像是她高傲睨人的行径。

夏侯武威后退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一步,却像千里。

对,她像极了一个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使出阴谋害人,斩草除根地赶尽杀绝,那张美丽的脸孔,教人毛骨悚然,此时竟与严径愈发艳美的小脸交叠在一块儿。

不是五官的神似,而是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味道……

“一个美冠群芳,心却如蛇蝎歹毒的女人。”

春妃。

曾教他恨之入骨的春妃、谋害他母妃的春妃……当今皇太后。

“一个美则美矣,骨子里尽是冷血待漠、铁石心肠的恶毒女人。”他说。

啪。

严径甩了他一巴掌,娃儿的力道大不到哪里去,打疼不了人,然而打偏夏侯武威的脸、打断他的话,依旧打不掉他眸子凝觑她时的嫌恶。

那时,她觉得他离她好遥远、好遥远……

她冲动,几乎想上前揪住他的衣袖,告诉他,把一切都告诉他——

她抬起双手,十指深揪,握住的,是一片空虚,他早已转身,掉头而去。

她什么都来不及说。

之后,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带着全铺里人对她的指责眼神,露出笑容,那笑容,苦苦的,虽无损其美丽容颜,却让水灿秋瞳中,染上一层失望的灰暗。

他不听她说话。

他不给她机会说话。

他认定了她是个坏姑娘。

冷血冷漠……铁石心肠……心如蛇蝎……

那就是他眼中所见的她。

既然,他不听她说话,那么,她也不愿给他机会听。

春儿的思绪,从数年前亲眼看见小当家与夏侯武威的那场争吵中缓缓回神,望向伺候多年的主子。

严径伏在浴池畔,裸背凝着水珠,氤氲的暖暖蒙烟,朦胧了视线,她恬静闭眸的姿态,宛若出水芙蓉,一洗平时精明干练的慧黠。

春儿记得,小当家和夏侯武威冷战好久,当中更发生了公孙谦几人要助冰心半夜逃出严家,后来被冰心所拒绝才告吹……最后,冰心仍是坐上老富豪的大红花轿,被载离了严家当铺,迄今也四年有余,关于冰心的婚后消息,陆陆续续传回严家,震撼严家的威力同样不减当年。

尤其是冰心入府后不到五个月,老富豪迎入第八房妾,等同宣告冰心失宠,那回严家里也吵得很严重……全数唾骂依旧都朝着还有心情品茗嗑瓜子的严径而来。

从那时起,小当家与夏侯武威的关系变得扑朔迷离,众人眼中看来好似他们两人很亲密、形影不离,实际上又仿佛相当遥远、冷漠如冰,连她这个贴身丫鬟也时常瞧得一头雾水……弄不懂这两人究竟是爱或是对抗?

“小当家……”春儿安静不下来,沉默片刻,又出声吵她了。

“又来了……说吧。”反正春儿就是不让她好好睡。

“冰心姊那件事,你为什么不说?不让谦哥他们知道,事情并不是大家说的那……”

“事情当然是大家说的那样。”严径修正春儿的话,美眸笑得弯弯的,好不可爱:“我因为嫉妒冰心,瞧她碍眼,于是随便找了个老不修,逼她下嫁,我好独占夏侯武威,就是这样。”

“小当家!”她当时明明人就在场,听见的可不是如此!为何小当家老是要把讨人厌的说词挂嘴边呐!

“冰心太美好,人又温柔漂亮,夏侯曾夸过她像他娘,美得什么清妍什么什么的,又内蕴什么什么的,而我呢,美则美矣,骨子里尽是冷血冷漠、铁石心肠的恶毒女人……听了真刺耳。对,我嫉妒得要死,恨不得狠狠打散这对鸳鸯,教他们劳燕分飞,这辈子再无缘分瓜葛。”严径真的泡得太久,晕眩袭来,才会想起以前夏侯武威说过的话时,感到额际轻微传来疼痛。

疼的不是他当时少年青涩沉哑的嗓音,赞扬着另个女孩的娴雅。

疼的是她在他的眼中,如此不堪,就是一个恶毒女人。

“小当家才不是呢!”春儿激动得仿佛自个儿是被骂恶毒的一方,气得努力辩驳。

“我是呀,我觉得我好坏,以欺负人为乐,心情不好时,胡乱迂怒,谁碰上我谁倒楣。”严径从泉里起身,踏着石阶上来。

春儿立刻抖开大布巾,包覆她白里透红的婀娜娇躯,嘴上咕哝:“明明就是小当家你自己要让大家这样以为……春儿跟着你最久,最了解你。”

严径呵呵直笑,自个儿接手扶住布巾,让春儿拭干她的乌亮长发,温暖的泉水泡得她双腮红润,一笑倾城:“好春儿呐,为何你不是男人呢?你若是,我就嫁你算了。”这么懂她、这么扞卫她,将来一定是好丈夫,可惜生错性别。

说到“嫁”,春儿又露出唠叨老嬷嬷的严肃神情:“小当家,古董商王老爷今儿个又差人来提亲,希望你当他的二媳妇儿。王二公子真的很喜欢你,打从你十二岁那年与他打了照面,他的心魂全被你勾走……”长发拭得半干,春儿先为她着衣,避免她受凉,淡金色绣花绸纱,是严径最喜爱的款式花色。

“说得好像我是牛头马面似的。”严径戏谑地拍了春儿的手背一记。勾人心魂?那是鬼差才做的事儿。

“我又没说错,王二公子都不知上门求亲多少回。”王二公子的耐心倒也真惊人,被拒绝不怕的呢。

“我说过了,我不成亲,我这辈子只当严家的女儿,不在‘严’上头冠下任何人的姓氏。”所以王二公子的求亲,每回皆被打了回票。头一次两次还能好声好气地婉转拒绝,到后来严径已经忍不住要撂狠话,叫王二公子撒泡屎自己照照,最后是公孙谦赶在严径得罪人之前站出来缓颊,之后只要提亲的事,全由公孙谦负责为她推拒,她乐得轻松。

公孙谦半开玩笑抱怨过,说老爹留下最大的麻烦,便是一名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让他们疲于奔命地驱赶采花蜂的追逐。

“连武威哥也不嫁吗?”春儿假设性地问。

严径倒是惊讶春儿这么问,先是一怔,笑容凝住,摇摇螓首,唇角才再度扬高:“不嫁。我绝不嫁给一个不爱我的人。”她不会委屈自己去奢求他的爱,更不可能低声下气地卑微求全,她严径不是那种小媳妇货色。

“不嫁你还和他……”做尽夫妻间的私密事。

“既然不嫁,我就不必为谁守身嘛。”她虽说得开放,脸儿仍是热热地臊红起来。

“小当家,你真嘴硬。”若真如此无谓,她的入幕之宾为何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位?

“谁说的?我嘴唇可软得呢,不信你去问夏侯。”呵呵。

严径见衣着打扮完整,长发虽仍湿散,她并不以为意,莲步缓挪,拉开云水房门扉。

“小当家!我、我说的又不是那种软呀硬的!等等,你鞋袜还没——”春儿在她后头嚷嚷,看见严径停下,尔后才瞧到门外站着夏侯武威,不知他在外头多久,又听见主仆的对话多少。

严径甜笑,朝他伸手,夏侯武威明白她的意思,上前打横抱起她。

“闻闻,我香不?你喜欢这种味道吗?是春儿替我买来的花皂呢。”她环上他的颈,精致脸蛋接近他的鼻,笑得宛若风中银铃。

皂香随着吐纳窜进肺叶,和着一股清冽芬芳,那是她身上惯有的香。

“回房擦干头发。”夏侯武威不自觉屏息,不愿意让那股芳馥进入体内,仿佛只要多吸几口,便会受她所影响、遭她左右。他喑哑着嗓,下颚绷紧,将她抱往闺阁方向,她软得像块糖饴,挂在他身上,慵懒妩媚,每一吸气一吐气,气自息都吹拂于他颈边,温暖,又炙热。

他逼自己无动于衷,漠视她既暖又软的触感。

方才在云水房外,他听见她与春儿的对话,她坦白说出她对冰心的嫉妒,令他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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