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

阿史那鹰看着几个年纪超过半百的爷爷奶奶互相争执起来,只能从他们的言论问寻找共通点。听来他手下们的目的地是长安,或许,他该直接奔往长安,也许途中他们会留下相关记号,让他找到他们。

“谢谢你们,我走了。”

“不行啊!这儿的山路早已柔肠寸断,天黑了,走不得的。”

“没错,留一晚,那些黑衣骑士留在这里时,因为有一名同伙重伤,所以留了两名在这里照顾他,期间他们还帮我们整理残破的家园,你一定是他们的同伴嘛,让我们回报一下。”

“是啊,天亮了再走,比较安全。”

盛情难却,再加上一入夜四周一片漆黑,能见度实在不佳,阿史那鹰只得留下来叨扰一晚,却没料到这日之后竟一连下了三天雷雨,整座山头黑蒙蒙、不见天日,根本寸步难行,所以一直到他离开绿桃村时,竟然已是第四天了。

当他策马急奔回医婆婆的木屋时,却不见左潆潆。

“她人呢?”

面无表情的陶家妍把左潆潆替他准备好的包袱交给他,“这是她给你的。”

他不解的打开包袱,里面竟然是他第一天跌落泥流时身上所着的衣物,连他母亲替他绣的“面幕”也在,全都洗得干干净净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包银两。

陶家妍不以为然的说:“钱是丫头给的,她不知道你有没有找到你的朋友,但是不管怎样,没有钱做不了事——”

“就这样?”他胸口充塞着沸腾的怒火,“她什么都没说?她去哪里了?你要不说,我也可以问司伯伯或孟伯伯。”

“她跟她父母到苏州,不会回来了。”陶家妍面不改色的撒谎。因为她对他的印象始终太差,他瞧不起女人,潆潆跟着他只怕不会有好日子过,更甭提他是番人,她才不想要这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丫头。

“还有,她说她救回来的那匹烈马原本就是你的马,所以,就没有所谓欠不欠的问题,她说这么说,你就明白了。”

阿史那鹰浓眉一蹙,所以,那时她说要“证实”一件事时,就已经猜到黑飒是他的马了,因此,她有理由下嫁他,也有理由不告而别?

可恶!苏州吗?阿史那鹰很快的收好包袱,看着冷漠的陶家妍,“谢谢您这段日子的照顾,待我办完该办之事,定会送上谢礼——”

“不必,照顾你的是那丫头,不是我。”她才不愿接受。

望着那严峻的老脸,阿史那鹰只能点头,“告辞。”

然而十天后,阿史那鹰却是辗转来到了京城,跟着手下所做的记号,与吕杰等一行人会合。

宾来客栈的上房里,阿史那鹰听着吕杰报告在那日暴雨过后,他们第二天才找到重伤的赫昕,却不见他及黑飒,于是他们到了一个叫绿桃村的村落,一边让赫昕养伤,一边以村落为中心向外搜寻,但因那里层峰交叠,山径迂回,增加了搜寻的困难度。

“后来,赫昕伤势渐好,便要我们分成两路,仅留两人护送他回突厥养伤,其余人下山前往长安,好完成使团任务,”吕杰说到这里,表情难掩不以为然,“他说主子是富贵相,相信你不会有事,与其那样漫无目的的寻找,倒不如直接到长安城,他说你一定会在十五前的进宫日与我们会合。”

他皱眉,算了算日子,“明天就是进宫日?”

“是。”

当初安排提前进入大唐,原本是要多多见识大唐的风土民情,怎想到这多出来的日子竟然全被他拿来养伤了。

吕杰一脸关切,“主子没事吧?这段日子——”

“我很好,既然明日要进宫,就早点睡吧。”

吕杰看得出来主子的心情不是太好,但显然也不愿与他这虽名为仆,但实为好友的朋友多言,便安静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阿史那鹰的心情的确不好,虽然得知一行人都安好,也来得及进宫觐见大唐皇帝,但这样的喜悦并无法补足他找不到左潆潆的浓浓失落感。

那一日与医婆婆道别后,他在边问路边赶路的情形下直奔苏州,然而愈走却愈觉得不对。

黑飒能日行千里,更甭提他是披星戴月的追赶,可他不仅没追上,甚至在向路人形容她的模样时,众人也反应一致的说没看过。

到后来,他不得不猜测医婆婆可能骗了他。

所以,他这才反转奔回长安……

黑幽深邃的眸子望着天上的星辰,泌凉的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吹拂而入。

生平头一次,他尝到了思念的味道,苦苦的、涩涩的、甚至酸酸的……

第二日上午,阿史那鹰头戴黑色绒锦冠帽,一身翻领窄袖的黑色袍服,足蹬黑皮靴,以一袭传统族服率领使节团进宫,送上各式贡品,向大唐皇帝表达依附之意。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雍容贵气的大唐皇帝抚须笑看上前拜见的他,“上个月十五,鸿胪少卿刘善因就已自贵国返回,他是领朕圣喻,前往贵国册封你父皇为可汗,说来,他可是第一个让本朝册封的突厥可汗。”

阿史那鹰上前拱手,“阿史那鹰在此代替父皇向陛下致上谢意,感谢皇上恩宠。”

皇上细细打量,觉得他说话不卑不亢,相貌俊美,天生就有一股王者之气,乃人中之龙,想到自己还有几名未出阁的公主,抚须笑道:“呵呵呵……好好好,既来大唐,就多待几日。晚上备妥筵席,朕要好好接待二皇子。”

再一阵寒暄后,阿史那鹰等人先被带至侧殿安置下来,因为这一天还有其他藩镇异族前来朝贡。

傍晚时分,皇宫内殿已是灯火通明,各国使节——入座,多名皇亲国戚、文武官员陪坐,觥筹交错,气氛好不热闹。

接下来,还有宫廷乐舞的表演,先是舞姬十二人,在丝竹细乐的伴奏下,优雅起舞,紧接着,是六十名的舞姬在堂下表演,随着鼓捋节奏,跳起雄壮威武、震摄人心的动人舞姿。

这舞蹈很激烈,但席间,坐在皇上身侧的三公主,一双美眸却不在舞者身上,反而不时盯着坐在她右前方的阿史那鹰。

真是好俊的人儿啊,浓眉凤目,不似中原男子的斯文和善,特有的粗犷气质更显出雄壮的男儿气概,瞧得她的芳心一阵荡漾。

皇上也察觉了女儿的心思,豪迈一笑,“阿史那鹰,朕的爱女宇嫣生性羞涩,喜欢安静,愿意陪朕出席已属难得,可否请你护送她回宫?”

“是,皇上。”阿史那鹰起身拱手,看向美若天仙的公主时,俊美的脸上丝毫不见惊艳之色,这令公主有些小小失落。

于是,这一对外貌相配的璧人就在众人含笑的目光中离开。

“听说了吗?皇上有意将宇嫣公主下嫁到突厥去耶。”

“听说了,自十天前的国宴后,公主跟突厥二皇子就常出双入对,鲜少出宫的宇嫣公主还为了二皇子,带他到京城四处游玩呢。”

“可是,我也听说那位二皇子对公主没什么意思,早已婉拒公主的厚爱。”

“真的?老实说,我也想去看看那位二皇子耶。”

“好懊啊,待会儿我跟小乐要把洗净的衣物送到几位使节所住的迎宾馆,到时一起去。”

“好啊!”位于皇宫内殿最偏远的仆役院,几名宫女边洗衣服边嚼舌根,而一墙之隔的地方则传来“叩叩叩”的敲石刻木声。

就在这时,一名灰头土脸的小小人儿晃了进来,“姐姐们,再给我一壶水好吗?”几名宫女一见到小人儿,眼睛陡地一亮,“潆潆,你知不知道宇嫣公主的事?”

此时的左潆潆是一身工匠打扮,看来就像个苦吏,她先是抬头看着毒辣的太阳,再以袖子拭去额上汗水,“几位姐姐,你们认为我会知道吗?”

这一说,几个宫女倒是可怜起她来。

话说皇上将左潆潆的父亲左谦封为大唐第一工匠后,即要他们一家三口进京觐见,之后虽然也赐了位在长安街上的豪华宅第及数名仆从,更给了黄金万两、绸缎千匹,然而却又要左谦留在宫中,对外说是赐他珍贵楠木供其雕刻,但宫里的人都知道,其实只是皇上自己想雕个蟠龙屏风私藏。

于是,左潆潆便留在宫中帮忙父亲。而皇上也说了,咸阳地宫的建造也希望能借助她父亲鬼斧神工的雕技,使其更趋完美。

皇上都开了口,左谦父女只能日以继夜的赶工雕琢蟠龙屏风,好在完成之后再到咸阳去。

而左潆潆明明是个粉雕玉琢的倾城美人,但宫里见过她干净面孔的却是少之又少,因为大半时间,她脸上不是木屑就是石屑。在众人思绪翻涌间,其中一名宫女从灶房里拿下一壶茶水交给左潆潆。

但另一名宫女却盯着她后,眼睛一亮,“对了,潆潆也跟我们去吧!”左潆潆一愣,“去哪里?”

“去看——”这名小宫女说到这里才想到她根本不知道那位二皇子,“跟我们走就对了嘛,我告诉你,在迎宾馆那里住了好多不同国家的人,很有趣的。”

其实是多一人好壮壮胆啦,那些番人长得人高马大,身穿奇装异服,还说奇怪的话,每回要送干净的衣服过去时,他们都会害怕,而潆潆给她们的感觉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不,我没空,而且看什么呢?”她从来就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皇上前几日接见各藩镇使节时,其中有一名尊贵俊逸的男子,好多宫女,甚至嫔妃,也忍不住往他们所住的侧殿去,就是想瞧他!”

“他啊,就是宇嫣公主的心上人,皇上属意的乘龙快婿,听说他长得英俊挺拔,还有一股慑人的威仪,虽然全是老是穿得黑漆漆的——”

听到这里,左潆潆已听不下去了,“他是黑漆漆,而我是浑身脏兮兮。不谈了,我得去帮我爹的忙了。”

她转身就朝一墙之隔的院落走去,那可是她跟爹这几日吃喝拉撒睡的地方,至于娘,她身子骨一向较纤弱,所以就让她好好待在长安街上的府第里,别跟着他们受苦。

但才没走几步——“姐姐们,你们干什么呀?”

几个小宫女竟强拖着她往另一边走,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放开她。

“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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