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鲁夫并不是没有发现晓棻的异样，但是他早已习惯恣意妄为，习惯我行我素，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却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刻，让她进驻到他的心里。
虽然说，她是他的老婆，但是……他在乎她的程度，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安，教他下意识的想要忽略，想要置之不理，甚至想要沉淀那种异样的情绪。
而这阵子为了业绩的事，几乎忙昏头，公司里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他决定等他调适好自己的心情之后，再去排解晓棻的情绪。
他太笃定从晓棻眸里传达出来的情爱，她是喜欢他、在乎他的，他很享受那种感觉，但是，如果连自己都成了被影响的人，就不是一件好事，他该是自由的，不受限制的。
这或许只是一时的迷惑，因为在法国的那一段日子太甜蜜了，教他深陷在那个牵系的情绪里。
只是，一个月接连一个月过去，他对她的在乎却有增无减，令他有些慌乱，无法厘出思绪。
鲁夫的心里有着极高的自尊，却在她的身上发现这么深浓的在乎，教他不禁感到有点恼羞成怒。
总有一天他会弄清楚，为什么晓棻在他的心里，会这么的特别。
现在，他太忙了，忙着生意、忙着应酬，忙着他一贯在忙的事，忙得没有时间去发现妻子的孤独，只因为他认为，他们是夫妻，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好好了解彼此，不需要急在一时。
但他却没有发现，在不经意之间，他们的一辈子，极有可能就要变成他一个人的一辈子了……
「总经理，妮可小姐的班机在一个小时后会到达机场，您不是有提到要亲自去接机？」秘书小姐敲门入内，告知这个极为重要的事项。
「好的，我知道了。」鲁夫点了点头。
想着晓棻的情绪，在秘书的告知下很快的被转移，所有的思绪全回到公事里。
他心下知道，一定要把握妮可到台湾的机会，趁机把合约签定，那今年的业绩就能大幅上升。
但同时，妮可在法国占地主之便不肯签约，却在几个月后，亲自来台湾洽谈合作事宜，他很清楚她所为何来。
不是他爱往脸上贴金，但无庸置疑地，妮可想要的人是他。
他虽不致于为了生意出卖自己，但古语有言，无奸不成商，他如果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将妮可这笔生意签下来，那他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他不收自己送上门的女人，但送上门的生意，可就另当别论了，至于其中的分寸，他会自行拿捏妥当，绝不错失这次的机会。
正当他在细思其中的利弊时，秘书转进晓棻打来的电话，当下，他的心里闪过疑虑，疑惑她为何没有直接拨打他的行动电话。
但，也只是迟疑了一下，他又将这个没有举足轻重的问题抛诸脑后。
「晓棻……」鲁夫接起电话，轻唤着她的名字。
「在忙吗？」晓棻小心翼翼的开口。
自从上次无意吵到他开会之后，她几乎没有打过电话找他，而今天打来，则是为她发自内心的邀请做最后的努力。
「待会儿要去机场接个客户，还有几分钟，你可以说。」鲁夫计算着时间，接机的时间，可不能迟到。
她仍旧……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吗？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晓棻水汪汪的眼儿蓦地一红。
「今天晚上可以回来吃饭吗？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晓棻不想这样就放弃，她还想再努力一下，就算不为她自己，也为了她肚子里的孝。
「可是，我今晚有应酬，要陪客户吃饭……」鲁夫语气有些为难。
「但是我今天生日。」晓棻突兀的打断他的话，那些属于公事的借口，她再也不想听了，她想要任性一次。
「这……」鲁夫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真是忙昏头了，竟然忘记这件事。
只是，妮可既然开口要他去接机，就一定得请妮可吃饭，这是妮可第一天到台湾，他无论如何一定得先切入商机才行，要不然，若让其他得到消息的公司趁机抢单，那他的损失将无法计算。
再怎么想努力忽略，也无法忽视他的为难。
晓棻的脸皮不够厚，她无法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我知道了。」晓棻打断他的话，紧闭着眼，不愿意再听下去。
永远、永远都是工作第一。
「晓棻……」鲁夫听出她语气有些不对劲，心里浮上愧疚。「我这一阵子真的比较忙，要不……我找人陪你买礼物，想买什么都可以。」
还是那一招，他永远找别人来陪她，用钱来……打发她。
「没关系，你如果不打算回来吃饭，那我找自己的朋友去走走，比较开心。」与其和一直叫她夫人、夫人的那些人逛街，她还不如自己去散散心。
「嗯，开心就好。」鲁夫不甚高兴的察觉，其实……她的声音脆弱得不太像是开心，反倒透露出浓浓的寂寞。
晓棻虚弱的声音，让他恨不得马上能飞奔回去，但公司里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处理，他真的没办法立刻回去给予她安慰……
「那我挂电话了。」晓棻将叹息往心里吞，学会不再对鲁夫抱持任何希望。
他是她的老公，但是他的人却不是她的，她甚至分不到他十分之一的时间，永远只能等候。
她对婚姻的热情，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逐渐冷却，对他的期望，在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中消失。
或许，这个婚姻、这个孝，都会是她一个人的。
「晓棻……」鲁夫情不自禁的喊了她，她教他好生歉疚，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还有事？」晓棻轻声回问，并不抱着任何期待。
「没……我只是想跟你说生日快乐。」鲁夫于事无补的开口，突然很想念在法国时，总是在他胸膛上沉睡的晓棻，总是偎在他身边的晓棻……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真心的笑容了，但是他总是在想……等他有空！只要他一有空，他就会带她去做任何她喜欢的事。
「谢谢。」晓棻小声的开口，声音细若蚊蚋，几近失神的挂上了电话。
她苍白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没有焦距，只是茫然地看向远处，呆坐了好久、好久。
她的确没有期待什么，伹为什么还是觉得受了伤……她的眼里凝众着泪水，慢慢地流了下来。
以往的生日，她不见得都有朋友陪在身边，但她从来没有像今年这么孤单过。
或许，真是心态的不同，有了依赖，就很难独立自主；心里有了牵挂，就很难轻松自在。
在决定结婚的那一刻，在她将手交到鲁夫大掌中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她再怎么不肯承认，再怎么欺骗自己，她都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何晓棻，除非……她真能铁下心结束这一切。
只是……怎么舍得呢？
她的心都在他身上，如果要这么硬生生的截断，她的心是否也不再完整了呢？
坐在床边，晓棻轻靠着他的枕头，细闻着那淡淡的男人味，思考着离开的可能性。
只是随着时间的过去，随着心中答案的浮现，她收紧笔头，用力到指节泛白。
不，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晓棻知道，她已经陷得太深，无法轻易的从他的身边离开。
要怎么样才能死心呢？
她还不够痛吗？还不够失望吗？
一次又一次，晓棻问着自己，泪水一滴滴流下，沾湿他的枕，却流不进他的心里，得不到他的任何关注与关心，她猜想，她的心会痛到停止跳动的那一天，永远也无法离开他。
晓棻一转眸，看见镜中狼狈的身影，她都快要认不得自己了。
不，她不能这样下去，她必须振作起来……
就从洗个澡开始，她要见到一个焕发的自己，就算是一个人庆祝自己的生日，她也要快快乐乐的过完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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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夫到机场接妮可，为了表示诚意，在将行李送往饭店之后，便裁着妮可往市区的顶级餐厅用餐。
由于知道妮可到台湾的动机不单纯，鲁夫于是顺水推舟，对她格外殷勤，让妮可的晚餐吃得十分愉快。
「你是个很聪明的男人。」妮可讲着法语，一双媚眼直勾着鲁夫，纤指若有似无的轻触着鲁夫的长指，有着明显的暗示。
「我如果不聪明，你就不会喜欢我了。」鲁夫看了她的纤指一眼，并没有拒绝她的碰触。
在他的认知范围里，只要是与工作相关，他都能忍受合理的牺牲，但仅只如此而已，若再「进一步」，就超越他能忍受的范围了。
纵使工作重要，但他知道他必须尊重婚姻的神圣，必须尊重另一个人的感受，尤其那是晓棻的婚姻，晓棻的感受，他更无法置之不理。
「既然知道我喜欢你，那……」妮可不喜欢拐弯抹角，她喜欢抢走属于别人的东西，她一直享受着那种快感。
「我结婚了。」鲁夫打断她的话，对她耸了耸肩。
「你知道我不介意的。」妮可话中有话，纤指终于覆上他的手，轻轻的握住。
「我知道。」鲁夫当然懂她的肢体语言，笑着点头。
绝不断然拒绝，只是保留模糊地带，这是商场上的原则，绝不把话说死，彼此都有退路。
妮可也不进逼，两人正在角力着，无论是爱情，还是商场上的利益。
「好，我会重新审核你们的合约，再跟我爸爸详细报告，看是否还有继续合作的机会。」妮可笑得迷人，很有把握能赢得这一局，她对自己太有自信，也同样对手中握住的筹码很有自信。
「谢谢你给我们这个机会。」鲁夫同样说着应酬话，向妮可举杯。「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妮可举杯回敬他，一饮而尽，十分豪爽。
她不爱这么糟蹋好酒，但是……如果不这么喝，她待会儿就很难装醉，她心中已经自有盘算。
客人喝得豪爽，做东的鲁夫自然也得陪着干杯，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的，很快的便喝完了一瓶上好红酒，第二瓶红酒也紧接着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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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棻几乎不敢相信，鲁夫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就是让她亲眼看到，他与妮可状极亲密的相拥下车，甚至是往HOTEL走了进去。
一声呼唤凝在晓棻的口中，当她的视线接触到他环抱着妮可的手时，她开始感到绝望。
妮可……就是他的客户？那个将自己抛下，也不能不陪的客户？
自己真是可笑至极，到今天稍早前，她还对他们的婚姻抱持希望，希望他们一家三口能在未来和和乐乐的过着日子。
难不成，要她自己遮起眼睛不看，捂起耳朵不听，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假装自己很幸福吗？
晓棻握紧拳头，同时也闭紧了双眼，忍无可忍地咬破了唇。
不！她不要！
不用多久的时间，她的心就会在这样的绝望中灭顶，注定无法生还，连带着她的孝，也要这样过一生……
痛苦堆积到现在已经太多、太深，她难以再承受。
纵使如此，她还想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他肯解释，那她就肯听。
已经没有时间再迟疑，只要拖延上一分，她的心就更陷落一分，她必须让自己做出决定。
接近绝望的冷静，一波波淹没了她，晓棻缓慢地走上前，一步步专注地走着，眼里只容得下他，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鲁夫……」晓棻走到两人身后，轻轻的开口，成功的让正往HOTEL里走去的身影停了下来。
「晓棻？你怎么来了？」鲁夫伟岸的身子微怔，黑眸里闪过复杂的光芒，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我约了朋友，在饭店的餐厅吃饭，你们呢？」晓棻无限轻柔的说道，已经漾满水雾的眸，从眼前两人紧拥的身躯，到妮可几乎整个人黏在他身上的亲昵，简直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被打击得不存半点希望。
鲁夫的薄唇紧抿，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晓棻眸里受伤的情绪而心神杂乱。
「我回去再跟你解释。」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挤出的话，他不知道怎么对晓棻说明，为何会在生日这一天抛下她，却与另一个人醉意相拥的出现在饭店前。
「你什么时候回去？」晓棻幽幽一笑，眼中原有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点点残灰。
「我……」鲁夫正要开口，已经有八分醉的妮可，却突地冒出了一句。
「你答应今晚要陪我的……」妮可用着法语囫囵开口，但晓棻却听得很清楚。
一句话，已经教晓棻明白了一切，她要的爱很纯粹，纯粹到近乎苛求的地步，而他的行为，确切的斩断了她所有的希望。
在为他心痛时，才明白自己爱他有多深，她几乎就快要站不住脚了。
「我待会儿就回去，先回家等我，乖……」鲁夫仍以为她不懂法语，仍设法想停止她眼中的伤悲。
为什么……她眸里的光芒，像是突然被水泼熄了一样，找不到一丝生气？这样的她，教他好担心、好担心……
「鲁夫……」晓棻强迫自己保持沉静的表情，清澈的眼笔直地看着他，在看见他担心的脸庞时，心里竟然有一丝不舍与难过。
为什么……在他深深伤害她的同时，却还能这么无辜，好像是她误会了一切？好像他有多在乎她一样……
不……她不要再被骗了！再也不要了！
终于还是到了这个时候，事情必须有个了结。
晓棻泪眼婆娑，几近恳求，决定压上她所有的睹注。
睹赢了，她就能过着快乐的人生，睹输了……她也没有退路可以选，只有离开一条路。
「你要工作？还是要我？」她的手在颤抖，慌乱无助地抚着胸口，感受到激烈的心跳，因为明白自己的胜算是微乎其微而恐惧着。
「晓棻……」鲁夫很为难。「你先回去。」
刚才在餐厅里，几乎已经谈定所有细节，合约在第一时间就已经送到饭店，转送到妮可的房里，只要她签字，一切就大功告成，却没想到，晓棻竟然在这个时间点冒出来。
「我要答案，我现在就要答案。」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继续忍受下去。
鲁夫的眉头紧蹙，不明白晓棻为何突然不可理喻，她的态度转变很激烈，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着让他心疼的挣扎。
等不到他的答案，晓棻只能站在饭店门前，让冷气一阵阵吹来，连带冰凉了她的心。
「还是……你抛不下妮可，抛不下工作，在你的心目中，工作胜于一切？」晓棻无力的开口，心直往下沉。
鲁夫的身躯微微一震，心里有着极高的自尊，而被她说穿时，不禁感到有点恼羞成怒。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鲁夫黑眸里隐约燃烧着怒火，他行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则，从不为谁而改变，更遑论去解释什么。
但晓棻却逼着他不得不去面对，这教他十分恼怒，甚至是感到气愤。
「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的忙碌从遇见你之前就已经开始，以后还会继续这样下去，你必须学着忍受……」
「如果我不想再忍受了呢？」晓棻轻声回问，咬紧牙关，刻意忽视掉眼里的湿润水气。
「什么叫你不想再忍受？」鲁夫粗鲁的问道，气愤她的固执，而她的眼泪，更令他心浮气躁。
「你知道我的意思。」晓棻连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鲁夫陡然大吼，怒气爆发。
她是什么意思？
她在威胁他吗？她想要离婚吗？想要结束这一切吗？
惊慌的情绪积在胸口，他无法多想、甚至无法呼吸，那没来由的慌乱，教鲁夫顿时失了理智，他气红眼，大声咆哮。
「何晓棻，你能不能懂事一点？」鲁夫的心一团乱，现在只想着要将她远远推开，避开那双清澈的双眸，那双数他不知该心疼，还是愤怒的泪眼。
「回去！现在就回去！」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忽视那些眼泪，指着路口，要她马上从他眼前消失。
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着，晓棻不敢看他的脸庞，更不敢看他愤怒的双眼，只是垂下头，木然地点着头。
「这就是……你的答案。」晓棻虚弱地摇头，无法克制眼泪滑下雪白的粉颊。
他选择了工作，选择了留下，而将她抛在脑后。
「你在说什么？！」鲁夫忍不住又是一声大吼，他压根儿什么都没说，是谁给了她什么鬼答案？
他的大吼，终于让晓棻迎向他的双眸，在她被泪光染得蒙胧的视线中，她意外的看见，他脸上有着心疼在乎的表情……
够了！真的够了！
何晓棻你醒醒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好，我先回家，我会准备好离婚协议书……」晓棻轻轻的点头，红唇浮起笑容，在那个笑容里，倾注了她对他最后展现的美丽。
「你在说什么离婚协议书？！」鲁夫吼叫着，因为她的话而心慌意乱。
她不是认真的！她不可能是认真的！
「回去！现在就回去！」鲁夫愤怒而专注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可怕，双眼通红，不要再听到她说出那些分离的话。
晓棻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她抹去眼泪，垂首转身，跨出脚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