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魂兮归来
吃完饭后，林海涛告别许天娥她们，在小卖部买了一根电筒，回到自己租房的崖上村。
到春婶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过钟了，林海涛远远看到春婶住的那间屋时，灯还是亮着的，为了不打扰春婶，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偏生春婶耳朵很灵光，他刚刚走到窗前，就听到一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叫道：“小林子，你回来啦！”
“是啊，奶奶，我回来了。”林海涛恭敬地回答，虽然别人都叫她春婶，但林海涛觉得那个叫法不行，还是大概按照年龄辈份称呼她奶奶。
“进来坐坐吧。”
“好的，谢谢奶奶。”
林海涛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只见春婶衣着整洁坐在一张椅子上，靠着一张条桌，桌子上摆着一叠白纸，一个竹筒，里面倒插着很多毛笔，就算是墨盒了，再旁边，有一瓶碳素墨水，看来春婶确实是个有文化的老人。
“坐下吧。”春婶慈祥地说，林海涛拉了一张凳子，坐在春婶面前，问道：“奶奶，你还不睡吗？”
“现在奶奶这个年龄，睡觉就是一种奢侈了。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我已经是又后三十年，要睡着，就是长睡不醒了。”春婶幽默地说，然后盯着林海涛的额头，略带责备的口气说：“和人家打架了？”
“没有没有。”林海涛赶紧否认，他可不想让春婶知道他是个打架的孩子，“昨天上体育课老师组织我们赛跑爬山，不小心跌倒的。”
“撒谎可不是个好的习惯哟，孝子，从小要树立做一个诚实的人、坦荡的人。”春婶微微皱眉，善意地批评道。
“对不起，奶奶，我是不想让你担心。”林海涛脸色一红，在老奶奶面前撒谎，的确不应该，就把和李成龙打架的事老实交代了。
春婶认真地听着，末了，叹息道：“其实我每天都会去你们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散步，我昨天就看到你们打架了。我知道你是怕奶奶担心，确实，说谎嘛，也有善意的谎言，也有保守秘密的纪律，那李家，以前就是……哎，不说了，孝子家，还是不要让你知道的好。”
“奶奶，我知道，我知道打架不好，可是你越忍，别人越欺负你。毛线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不会怪我吧。”林海涛惴惴不安地说。
“哟，你个小娃儿，竟然连毛线的话都记得，了不起，了不起。”春婶咧嘴一笑，正色道，“不过我更喜欢儒家的礼——温文礼让。十年一个‘犯’字，毁坏了多少古迹，特别是文化，你看看现在你们这些孩子，除了打架，就没其他事做了吗？”
林海涛听得一脸通红，羞愧难当，低着头说：“谢谢春婶教诲，我已经决定和李成龙和解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春婶展颜一笑，和蔼地说：“时间不早了，去睡吧。”
林海涛告辞出去，回到自己租住的那间屋，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春婶说礼让，可是，在现实中，能让吗？父亲忍让了一辈子，也就被欺负了一辈子！不行，我还是得做一个敢爱敢恨、敢打敢为的人。忍让不是我的风格！
一会儿又想起张义德、朱各亮、杜莉他们来，他们晚上回家了吗？张义德是有爹无妈，朱各亮是有妈无爹，杜莉却只有爷爷奶奶，他们一天这样鬼混，未来在哪里呀？我得想个办法，帮帮他们，先这样吧，假期有机会进城一趟，干脆让他们去跟胡来混了，那里是大部队，自己暂时实在没能力帮助他们、带领他们。
想着想着，被打的额头开始发痛，算了，不想了，睡觉吧。
拉上被子，蒙住头，眯了一会，还是睡不着，只好又起来，点上煤油灯，一眼看到包围着屋子的书柜，林海涛起身，朝着书柜走去，在一个遍布蛛网、灰尘高积的格子，随手抽出一本线装书，就那种白纸，页面上娟秀的三个大字《断肠集》，顿时觉得心里一颤，翻开一看，全部是词，才读得几首，就觉得一阵阵凄惋悱恻扑面而来，让人不忍卒读。
比如这首临江仙#8226；清明
昏帐流年无远近，
凭栏始觉清明。
行人路上不消停。
可怜肠断处，
最是纸幡横。
归去来兮惊杜宇，
杏花烟雨无凭。
三分之二祭春情。
天涯如梦我，
应见泪盈盈。
依稀可见一个女子，在清明那天卷帘凭栏，那种伤心悲痛，想想也就醉了。林海涛蓦然一个惊，这词集，可能是春婶作的吧。这个老奶奶，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改天有机会，一定要让她给自己说说。说句冒犯老人家的话，可不要把故事带进棺材去了，那样多可惜呀。
我呸呸！林海涛在心里唾了自己几口，妈的，我林海涛怎么变得这样恶毒了Ｃ了，这词集是人家春婶的，没得到她的允许，还是别看了，于是，他又把书悄悄塞进原来的位置，再次躺回床上。
在数到一千九百九十九只羊的时候，林海涛终于睡着了，朦朦胧胧之中，煤油灯摇曳着，突然看到窗外人影一闪，只见一个面孔——看清了，就是春婶，轻飘飘地旋了进来。
她要干什么？
林海涛睁大眼睛，却说不出话来，只见春婶——不对，好像又不是，明明就是个美女，面目和春婶有七八分相似，但年轻太多了，穿着那啥自己在书上看到的应该叫旗袍，她在屋时款款地走了几步，对着林海涛嫣然一笑，纤手一挥，一张帕子就向林海涛飞来，一下子盖住他的脸。
一股幽香扑鼻，这就是传说中的香罗帕吧。林海涛舍不得揭去，但过了一会，突然想那个美女呢？于是便揭开罗帕，哪里还有美女？
而手里的罗帕，上面织着四个大字——“魂兮归来”！
林海涛吓得闭上眼睛，忍不住大叫起来：“鬼呀！”
那声音肯定很恐怖，自己都把自己吓醒了，睁开眼睛，妈的，一屋子的漆黑，那里有什么美女，有什么罗帕，又有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