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

何其秀了一手绝活儿,立时变得臭屁无比。他掀了掀渔夫帽的帽沿,却没有说话,只是向诗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也许他觉得在这个时候,说不说话已经不重要了。

啧,他要不要这么襥啊?诗诗半信半疑地坐下来,瞪着何其,“喂,我警告你,如果剪得不好我不付钱的哦!”这会儿,不知怎的,她突然不怕何其了,也不再觉得他像变态或是流氓。可能是因为见着了他的长相,觉得他白白瘦瘦、看上去没什么威慑力的缘故吧。

“没问题。”何其笑着应允,撸了袖子,手臂在半空中优雅地划了个半圈,一把抄起剪刀,“喀嚓喀嚓”几声,诗诗原本齐腰的长发立刻如羽片般散落,铺满了她脚下的方寸之地。她只觉得脖子里凉飕飕的,定睛朝镜子里一看:哇咧!居然已经露出耳朵了!

“停!”她连忙大喝一声,企图制止他的动作,“你不征求我的意见,就擅自替我剪成短发?”手起刀落,连三秒钟都没到耶!哇,他用得着剪得这么凶猛吗?

“你不是失恋吗?失恋的女人十有八九都会剪成短头发,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何其慢条斯理地回答,手上仍未停。

去你的科学依据!诗诗气得直翻白眼,“你再这样自作主张,小心我找老板投诉你哦!”

“放心,我会把你变得很漂亮的。”何其仍是没心没肺地笑着,手势却很强硬,他扶正她的头,轻声道,“乖乖地不要动,闭上眼睛数一二三,我很快就搞定,五分钟——如何?”

“什么?五分钟?!”诗诗的叫声已带上哭腔。妈妈咪呀,他饶了她的头发吧!

“妹妹,用不着担心啦,我说了他手艺很好的。”迎宾小姐在一旁大力拍着胸口打保票。

手艺很好?诗诗欲哭无泪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的她发稍过耳,长短参差不齐,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块犁过的稻田。唉……已经到了这分上,担心会不会显得太迟了一点?

“姓何的,我再次警告你哦,你——不准乱剪!否则我打得你满地找牙,再去消协投诉你,然后叫警察抓你去坐牢!”诗诗凶悍地放出一堆狠话,骂着骂着,声音突然小下去,“那个……你稍微帮我修剪一下发梢就行了。”

“没问题。”何其笑着颔首。这女孩虎头虎脑的,真有意思。

“我可是说得很清楚了哦,只要剪一下发稍,别的你不用管!”她怕他又自作主张,不放心地再度强调。

“好。”何其服务态度良好。

……

五分钟过去了。

“喂,姓何的,你干吗在我头上包锡纸啊?”商诗诗疑惑地从大镜子里看着何其的动作。

“帮你做发根定位呀。你的发质太软太扁塌,做一下发根定位会比较好看。”何其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有说过要做发根定位吗?”

“没有,不过请相信我的专业眼光。”

……

半个小时过去了。

“喂,姓何的,你手上那瓶是什么药膏?味道怪怪的,想熏死人啊?拿远点啦!”诗诗捂着鼻子抱怨。

“这是从德国进口的水晶离子发膜,可以修复你受损的发质。”

“哼,我的头发哪里受损了?乌黑亮丽得简直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了。”

“是是是。不过请相信我的职业操守,你的确很需要我们的产品。”

……

一个小时过去了。

“喂,何其,我好困,我稍微眯一下,你弄好了记得叫我。”诗诗哈欠连连,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好。不过我会顺便帮你做蒸汽?油。”他顺手替她套上酷似睡帽的?油帽,笑着解释,“这样有助于睡眠。”

“……”诗诗也不记得自己是点了一下头还是摇了一下头,她只觉得?油帽散发出暖乎乎的热气,软软包裹着她的脑袋,好舒服哦。她头一歪,跌进梦乡里。

当商诗诗悠悠醒转之时,时针已指向下午三点。也就是说——她在美发店里睡了整整两个小时。

而这时,何其正在替她梳头。他笑容可掬地摆弄着她的秀发,看来十分满意自己刚才那两个小时的杰作。

突然——

“啊!”

商诗诗瞪着镜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她不是在做梦吧?

镜子里这个一头橘红色短卷毛的疯婆子是谁?!

商诗诗眨眨眼,镜子里的红发疯婆也眨眨眼。商诗诗揉了一下鼻头,镜子里的红发疯婆也揉揉鼻头。

天啊,难道她……真的是“她”?诗诗一下瘫软在真皮椅上,连多眨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何其笑眯眯地凑上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诗诗无力地掀了下唇角,说不出话来。是呵,她现在不仅仅是变了一个人,她根本就是由人变成鬼。

“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摆脱了失恋的阴影,打算振作起来、重新来过?”

诗诗快要晕了。她没有工夫回答何其的问题,因为她一门心思只想着明天去上班该怎么向上司解释、向同事澄清。

天哪,她可是个白领,端庄得体、优雅大方的OFFICELADY耶!一觉醒来,怎么就会突然变成了一个满头红发的小太妹呢?刚才她明明告诉过何其,只需要“稍微”地修剪一下发梢部分就可以;可是现在,她的一头“秀发”却像被火烤过似的,又红又卷又爆炸!

商诗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郭天衡甩了她,ALLRGIHT,小CASE,她不在乎;可是眼下这个要命的神经病男人何其,他……他简直太过分了!他绝对是她生命中的天煞孤星、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她将眼光慢慢转向何其,以一种平静得有些可疑的声音问道:“我想知道,你给我剪的这是什么发型?”

“这个呢,叫做‘责重生’,是我灵感突现的创意。怎么样?这个名字起得很贴切吧?”何其撮着双手,颇有几分得意地开始介绍,“你瞧,橘红色是很富有生命力的颜色,也是这一季的流行色。而这个卷发的弧度呢,也是很有讲究的,可以说是半卷不卷,似卷非卷……”

“咣”的一声,商诗诗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她猛力一拍桌面,抓起桌上的剪刀就朝何其扑过去,口里叫着:“你去死吧你!什么‘责重生’,我看根本是‘欲火焚身’!姓何的,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她扑到他身上,一把扯下他的渔夫帽,抄起剪刀就剪。何其连忙挣扎闪躲,奈何人长得太过瘦弱,竟然和诗诗缠斗在一起,一时势均力敌、难分高下、难以自拔。

迎宾小姐听到响声跑过来,只见两人扭成一团,剪刀乱飞,吓得连连尖叫。

“我真不明白,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整我?!”突然,诗诗不打了,也不剪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哇”的一声开始号啕大哭,“我只不过是拒绝了你一杯奶茶而已,我又没有歧视你的意思,我、我罪不至死吧我?呜……我真的好惨啊……今天早上从眼睛一睁开就不停地被人耍,被我男朋友耍完了被你耍!我……我虽然人长得幼稚,可是我已经29岁了,我也有尊严的我!你们干吗都看不起我,抢着欺负我……”

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骂得语无伦次、狗屁不通,何其和迎宾小姐在一旁看得呆了。

何其把渔夫帽扣回头上,抚着自己被她扯皱的领口,见她哭得整张脸涨成番茄一般,眼泪挂在下巴上亮晶晶。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差劲。这女孩本来已经够可怜,他居然还把她当猴耍。

“我、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他小声地说。

“对啊,他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迎宾小姐连忙接口。

诗诗继续泪如雨下。

“我没有恶意……”

“我相信他绝对没有恶意的!”迎宾小姐举手发誓。

诗诗继续泪如泉涌。

“我也是想让你振作起来……”

“他也是想让你振作……不,我的意思是,他不收你钱!”迎宾小姐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呃?诗诗蓦然收住眼泪。

何其见她不哭了,大喜过望。连忙凑上前去,拉开风衣前襟,把手伸进去掏啊掏,掏出一包润喉糖,捅捅诗诗——

“那个……见你哭得这么累,请你吃颗糖润润嗓子。”

“谁要你的臭糖!”诗诗很有骨气地一把推开他的手。

“不要哦。那……”他又把手伸进风衣掏啊掏,“——吃饼干怎么样?”拿出一包牛奶小饼。

“不吃,气都气饱了!我简直气得快要撑死!”

“那……吃水果?水果助消化的。”这回他索性掏出一个橙子。

“哗,你是多拉A梦的化身喔?风衣里居然什么都有?”诗诗再也忍不酌奇,她瞠大眼睛看着“神奇”的何其,立刻忘了生气这码子事。

“呵呵,人总要吃东西的嘛,在身上储备点粮食总归不会有错。”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正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迎宾小姐突然清了清喉咙,抛出一句:“何其,不好意思,你——被开除了。”

什么?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双双瞪向这位前一秒钟还相当“亲切和善”的迎宾小姐。只见她双手环肩,摆出婀娜姿势,表情却十足强硬,“还有,这位客人在我店消费的全部金额,拜托你自己垫出来。”

何其吃惊地张大了嘴,一个没站稳,头上的渔夫帽险些滑落下来。他愣了好半晌,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可、可是,这种事应该由老板来决定吧?”

“对哦,小姐你这样自作主张,似乎不太合规矩。”在自己的大脑能够察觉之前,诗诗已经出言帮腔。说完了她才反应过来:咦?她干吗替何其说话?

“就是,你们老板在哪里?我只跟他谈。这家店老板最大嘛!”何其得到声援,有恃无恐,语气更加坚定。

闻言,迎宾小姐哼笑一声,脸仰得比天还高,“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老板的亲亲女朋友,这家店未来的老板娘!小子,你说,到底是他比较大还是我比较大?”

这下子,何其彻底绝望,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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