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事情是看人做的。
例如，用她的手机发简讯这种事情，高毅这样做时，蓝瑟觉得“真是个体贴的大好人”，然后她就想，如果是方大志呢？她大概会觉得“有毛病，关你什么事”，如果是她感冒的小王小林，她会直接用手机打爆他们的头，好好教训他们，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所以……说不定他在她心中也是不一样的。
再加上卫跃嘉那天的怂恿，考虑几天后，蓝瑟就决定勇往直前了。
第一次行动是在某个上班日。
因为要回覆外国厂商的邮件，有几个负责的人都延后了下班，后来咏咏走了，小陈走了，密子跟爱丽都走了，原本三十几人的办公室只剩下他，她，还有宝涵。
蓝瑟跟宝涵分别整理好英国跟法国厂商的资料，按照各家价格排好，正要给高毅签名，一转身，却发现他顶着萤幕一脸严肃……他五官很深，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漂亮。
蓝瑟忍不住在心中“哇啊”的一声，认真的男人最帅气。
他的座位在她后面，所以虽然已经上班一两周，但她却很少看到他办公的模样，就算偶尔瞥到，四周也是吵杂得不得了，根本没有像现在这种感觉，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宝涵。
宝涵看她眼睛直盯着新上任的经理，露出坏心的笑容，“很帅喔？”
“嗯。”
“想交往吗？”
“想啊。”
“可是你不是有卫跃嘉了？”
听到卫跃嘉这三个字，蓝瑟迅速回到现实，“所以说‘想’嘛，你都结婚有孝了，看到赤西仁还不是照样流口水。”
“哎哟，我跟赤西仁又不可能。”
“我跟高毅也不太可能啊。”
幸福的已婚妇女哪了解她这种人的痛苦，连毛毛都当妈了，她这个主人却只能烦恼着鸡皮疙瘩的问题……
两人在角落窃窃私语，已经引起高毅注意。
眼见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朝她们看过来，宝涵将手上的资料夹往蓝瑟手上一放，小声说：“不要说姊姊不照顾你，现在给你制造机会。”
蓝瑟警觉的拉住她，“你该不会是想要走人吧？”
“我在给你们制造独处时间哪。”
开玩笑，那些东西如果都她一个人来怕要两小时吧——工作提早完成，她可以尝试约高毅去外面喝个小酒之类的，在酒吧喝酒聊天，找时间再握握他的手，这样多好，她干么得在办公室做人肉翻译机还美其名为独处啊。
“我不需要独处，我需要有人跟我一起把工作完成。”
“傻蓝瑟，你会感激我的。”宝涵说完拿起包包，对两人挥挥手，走了。
蓝瑟只觉得三条黑线——自己懒惰想溜班就直说，还说什么制造机会，可恶的已婚妇女。
把东西放到高毅桌上时，他看着宝涵的身影，“她怎么了？”
蓝瑟想也不想就直接说：“拉肚子。”
“拉肚子？我们晚餐不是都吃一样的吗？”
“其实她除了便当还另外叫了挫冰，珍珠奶茶，炸鸡排，卤味，披萨，豆花，还有烧烤……”
把工作丢给她，制造相处的机会是吗？她也会替宝涵制造出让高毅印象深刻的机会的。
高毅那个优雅王子，绝对不能接受有人把全部的东西混在一起乱吃，他会觉得那只是虐胃。
以前大学时，校园常有爱慕者会送他蛋糕饼干，他总是带来腊肠社跟大家分享，不过因为社里只有她一个女生，所以基本上来说只有她会吃。
经过一年不冷不热的相处，她已经知道这个人是打从灵魂出来的一种方正，法国料理要配红酒，日式料理配清酒，美式或者德国料理配啤酒，豆浆与馒头，咖啡与面包……
希望明天高毅看到自认为“展望气质美女”的宝涵时，问她“拉肚子好点没？今天还放屁吗”，那就太完美了，光是想像宝涵无法解释的样子，蓝瑟iu觉得可以忍耐自己今天的双重加班。
“……看不出来她其实这么会吃吧？因为她乱吃了这些，所以刚刚开始就一直跑厕所，还不断放屁，而且非常臭。”
讲到后来，蓝瑟已经忍不住笑出来——敢把自己该做的事情推给我，我就要你付出代价，哈哈哈。
胡言乱语到最后，蓝瑟已经忘了测试真命天子这回事，只顾着想像宝涵懊恼的神情，还有如果她找她算帐，要说什么才好。
于是，第一次的摸小手行动因为这意外的插曲而告终。
第二次则是在周五晚上。
第一次失败后，她回去跟卫跃嘉开会，检讨过后发现，办公室不太适合做摸小手测试——闲杂人跟突发事件一样多，任何事情都可能干扰她，最好的办法就是约出来吃饭。
基于绅士风度他一定会付账，到时候她可说“是我请你出来，应该是我付”，于是乎，就可以藉由抢账单摸他的手。
餐厅总不会有意外了吧。
什么惊吓啊，疼痛啊，酒醉啊……撇出那些因子之后，看看她的皮肤能不能保持平常状态。
完美。
五点半过后，同事纷纷离开办公室，蓝瑟拿起餐厅指南杂志，走到高毅的桌子旁，“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有。”
“那我请你吃饭。”翻过杂志，指着其中一页，“这家西班牙餐厅，看了简介之后很想去吃。”
看到她略显僵硬的动作，高毅微微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
“你看起来有点怪。”
有点紧张，有点兴奋，神色有点怪，虽然他不知道她的小脑袋在想什么，但很确定绝对不是在想吃的。
证据就是，她手指的那个餐厅其实是希腊料理。
办公室的人都知道蓝瑟是他学妹，经过方大志有意无意的渲染，所有人都认为他与这学妹交情匪浅，大学时期就有人透过蓝瑟传一些纸条，他可不希望历史再度重演——他赴了约，座位上却是另一个女生，然后跟他说，蓝瑟临时有事不能来，所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你在打什么主意？”
蓝瑟干笑两声，“没有。”
“真的没有？”
“保证没有。”
好厉害的蓝眼睛，居然连她晚上想吃他豆腐都知道。
不管怎么样，她今天非得摸到他的手才行，她想知道他对她来说是特别的那个人，还是说，之前的那几次真的只是凑巧而已。
“就只是想吃东西而已啦。”蓝瑟尽量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自然，“如果你有事情就改天吧。”
“不用。”高毅想了想，“下班一起过去吧。”
耶，“好。”
“等等，顺便帮我拿个东西给方大志。”
只见他弯腰打开最下面的抽屉——随着他弯腰的动作，颈间的坠链跟着滑出衬衫的领口。
类铜材质，主坠是一把西洋剑，剑柄的地方则缠着一枝玫瑰。
蓝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样从领口滑落，一样是西洋剑玫瑰图腾……
“这个，跟他说看完后拨个内线，我再跟他讨论一下。”
“好。”
接过档案夹，蓝瑟却没有离去的意思，拼命在记忆中翻箱倒柜，试图想起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蓝瑟，怎么了？”
“你的项链……总觉得有点眼熟，不知道在哪看过。”
高毅微觉得诧异，“眼熟？”
“嗯。”
“看错了吧。”
蓝瑟应该没见过的，因为这是家族图腾。
当然，如果跟他们家族相熟，看过就不奇怪——既然是“家族图腾”，就代表有家族成员的地方就有这把缠着玫瑰的西洋剑，大从乡间庄园的大门，小至带在身上的钥匙圈，甚至是名片，信纸，都有这个图腾，但他不认为蓝瑟会跟他的家族成员相熟。
除非……
但那可能性太低了，低到近乎零。
看到她那样认真的想着，高毅安慰她，“欧美有很多比较古老的建筑都会有自己的图腾，也许你是看到类似的。”
“不是，我很确定我看过，不是在电影或者是工艺展览上，而是确实的看过。”蓝瑟特意强调“看”这个字，“但不知道怎么样就是想不起来。”
“一个坠子而已，不用花这样多时间去勉强记忆，与其想破脑袋，还不如顺其自然，说不定哪天自己就记起来了。”
“这个……你是在哪里买的？”
看出她的意图，高毅想也不想就回答，“一个跳蚤市场，因为看起来还不错，就买下来了。”
“跳蚤市场啊……”那就不可能问出源头了。
唉~~~
蓝瑟拿起资料夹，忍不住又看了那个西洋剑玫瑰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在意……
那天最后的结果是，方大志看完资料没打电话，直接风风火火的冲进高毅的办公室，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下班时间快到时，高毅打了内线跟她说，今天走不了了，吃饭下一次吧，下一次他请她。
蓝瑟买了一堆炸鸡薯条回家，摆了一桌子的东西，想，如果高毅看到她吃这种东西一定会皱眉吧，现在看来，好像没看过他用手直接拿东西吃，玩意他要是被外派到要用手吃饭的地方怎么办？入境随俗可是商务人士必备的本事，他总不能在主人用手抓饭时还坚持用刀叉吧，但话又说回来，她干么一直想着他。
以前看过一句话，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现在想来真是有道理。
因为摸小手计画持续受挫，搞得她现在几乎是用着一种色情狂的心理在幻想两人握手的瞬间。
如果高毅真是她命运之人，她会排除万难追求他。
意大利某古老家族的继承人也好，米兰知名品牌创办人的私生子也好，法国波尔多最大酒庄的少爷也好，经营德国十座城堡，或者黑手党储备的秘密武器通通好，就算以上皆是，那也没问题。
她要跨越这一切，恋爱，结婚，生子。
下定决心后，蓝瑟终于开始吃她的晚餐。
给毛毛倒了狗粮，一人一狗瘫在沙发上吃吃喝喝。
毛毛照常很快的吃完自己的那份，然后用水润的眼睛看着蓝瑟，嘴里嗷嗷直叫，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
嗷呜~
“减肥的人，不，减肥的狗应该做的是多运动，别想着饲料了，想想你快垂到地上的肚子。”蓝瑟摸了摸毛毛那肥嘟嘟，每个人看到都以为怀孕的大肚子，“冬天来临以前我要再帮你减掉一公斤，所以，不准再那样看我。”
然后，就在毛毛渴望的眼神中，蓝瑟继续吃着薯条，继续看着电视上播的X战警。
金刚狼好帅，暴风女也好帅，电磁王威力万钧。
冰人，火人，超能力……
高毅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快十一点了——方大志大概没想到，以前那个看起来似乎非常能干的经理其实一点也不能干，他所有经手的东西表面上看起来顺顺利利，没有问题，其实问题都很大。
今天一整晚他们都在抓洞，补洞，填洞，当然问题没这样快解决，至少还要开好几次会，也需要跟国外厂商的文件往来，但无论如何，至少先防堵了将来会发生的大爆炸。
十点离开办公室时，方大志紧紧保住他，一脸感激的问，“要不要我假意弄个员工宿舍，然后让你跟蓝瑟住一间？”
高毅只觉得好笑，“你在想什么啊？”
“就是找一间两房两卫一厅的公寓，让你们住一起啊，你知不知道‘近水楼台’，就是那个意思。”
“她这样很好，别勉强她。”
“哎唷，兄弟，你这样问问温温吞吞的，我看了都难过。”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野兽，喜欢就非得把对方吃下肚不可。”
“那你肚子饿看到美食不会想去吃吗？”
“我可以克制。”高毅拍拍他，“你要学习喜欢的艺术，多为对方着想一点，她才会一直是你喜欢的样子。”
回到公寓大楼，电梯里贴着管委会的通知。
台风将至，C栋的抽水马达不巧坏了，因此水塔无法储水，会请人快点来维修，但为了预防万一，请C栋拽也自行储水——高毅觉得下次看到管委会要跟他们说一下，既然是C栋有问题，通知贴在C栋电梯就好了，不用连A栋也贴，感觉多余且没效率。
回到家里，倒了杯酒，倚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河水，慢慢喝着。
什么事也不想，单纯的放空。
第二杯的时候，意大利那支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玛露。
“哈罗玛露，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想我吗？”
高毅笑了笑，“想，这时候打给我什么事？”
玛露担任他的秘书已经三年多，工作能力很好，代理权工作室的事情她大部分都能自己处理，特别打电话给他这种情况不常见。
“我想跟你请个假。”
“需要多久？”
“一个月。”
“这么久？”
“我男人跑了，我得去追他回来。”玛露声音很是哀怨，“他虽然常常这样突然跑不见，可是我觉得他这次跟以前不同，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所以我想，我得去把他追回来，不然可能会失去他。”
原来是男朋友跑了……
工作室虽然美其名为“室”，但其实就只有玛露，莉妮，以及两位计时人员，他这个头头已经不在了，玛露又请假的话，工作室大概得停摆一个月。
可是事关他得意助手玛露的终身幸福……
“好，那你把手边该处理的先处理一个段落，让麦可看着家就好，不管你要去哪，机票都由我来出。”
“真的吗？”
“如果有结果，我再送你们去夏威夷度蜜月。”
他知道玛露一直想去夏威夷，别的不说，光凭她这三年的出色表现，就绝对值得他送蜜月行程为礼物。
“谢谢。”
“你应得的。”
“那个……你会不会觉得身为女孩子，这样追着男人走很傻？”
“怎么会。”
“东方人不是说，爱情要矜持。”
“我觉得，因为人不一样，所以爱情的形式也不一样，如果对方被动，你又矜持，那么原本也许可以有结果的感情就这样无疾而终，爱情之中没有非得要如何不可，用你觉得最好的方式谈恋爱就可以了。”
电话那头，玛露幽幽的叹了口气，“你还是这么体贴。”
“别说这些。”高毅看看时钟，“我这边快十二点，要睡了，你那里处理好发个电子邮件告诉我就好，就这样了，晚安。”
罗马。
看到那路放下电话，莉妮问，“老板准了？”
“还帮我出机票。”
“他知道你是去找他的吗？”
“不知道，我跟他说，我要去追我男人回来。”
“到时候他看到你，一定会觉得很惊喜，没想到人见人爱的美女玛露到现在还喜欢他。”莉妮笑得开心，“老实说，我之前一直觉得你们分手好可惜，多相配的一对……所以，我现在全力支持你。”
玛露点点头，笑了，“谢谢。”
这一次她不再欺骗自己了——她喜欢他，想要他。
虽然他对于回台湾这件事情什么也没多说，但她凭着女性的本能知道，那跟他以往往返罗马而出国度假有所不同，他甚至在那边的贸易行当起了经理，以他的身价，根本不需要为任何人工作。
对影剧圈向来不关心的他，还赞助了流行歌手夏洛伊雪曼的罗马站演唱会，要了签名板然后快递到台湾。
她早该把事情连结在一起的。
那里一定不只是他母亲的故乡，还有别的事情让他牵肠挂肚，甚至让他愿意离开这里……
如果时光倒流，她不会跟他赌气，也不会在他面前假装一切都不在乎。
她会诚实的说，我爱你，我想跟你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