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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何必生的人生中,很难得思考一些太有深度的东西,例如,未来;例如,责任;例如,承担。以前浪荡子一个,一人吃饭全家饱,没有“家累”的人,爱怎么放荡都不会有愧疚感,真要说有什么牵绊,了不起只有老妈一个,但他还有两个比他成材一百倍的弟弟,何家不会绝子绝孙。

所以就算是流血、受伤,甚至挂掉了,都不会特别觉得对不起谁。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牵绊,真正属于他的牵绊。

看过她的成长纪录,心中对她有太多说不出来的怜惜,她拥有的太少,幸福又总是失去得太快,每一个爱她的人,总是留不住。医院里,那血色的红艳是她一直以来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也因此那天看到他额上的血迹,会产生那么大的反应,她在害怕,血会让她一再地失去。

愈是清楚,又怎么忍心让她再一次的经历失去?

他慎重地思考了很久,向老板请辞。

这话并不好开口,这个人对他有恩,如果不是童老大及时拉住他,当年年轻气盛的他,会一脚踏上黑道这条不归路。

意外的是,童老大并没有为难他,甚至意外他到现在才提出来。

“灰熊他们说,你有对象了?是因为这样才要走?”

“对。我必须替她想。”琤琤不爱他身上带伤,肩上有了要承担的责任,更要珍惜自己。

他想,老板会明白的,当年就是他告诉他:“我自己都金盆洗手了,很清楚这条路不好走,有一天你有了要保护的人,那时就会庆幸没真的陷下去。”那时,他只是觉得,何家至少要栽培出个人才来,阿洋和阿问头脑好,天生就是读书的料,他能够想到赚钱做最快的方式只有这样,成就了阿洋、阿问,拿他一个来换挺划算的,反正成就跟前途这种东西,在他身上也找不到。

现在,他却真的很感激童老大那些话,否则如今遇到琤琤,他会连碰都不敢碰,幸福这种东西,不会那么满、那么充实地填塞心房。

童老大笑了笑。“也好。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适合这里。”

他心太软,不够狠、不够绝,这样是很吃亏的,很多事情童老大都知道,只是不点破而已。

他爽快地放任,还大方地开了张支票给他。

“童老大,我不能!”

“收着!就当是我给你的结婚红包,好好对待人家。”

这红包……也包太大了。

“谢谢……我会请你喝喜酒的!”

再然后,就换范如琛水深火热了。目前“待业中”的某男子,闲来没事便理所当然地跑来黏女友,他每天听到那堆恶心幼稚有无厘头的对白,听到连前一天的晚餐都快吐光了。说实话,那个讲优雅一点是“放款融资公司”,说白了根本就催债的人。虽说还谈不上黑道,但是全世界任何一个当兄长的都不会想把妹妹交给他,可是范如韫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谈这个问题前,他就已经先自行离开那个环境了。

他顾虑到琤琤,为她萌生责任感,并且慎重思考他们的未来,他对琤琤是认真的,范如琛欣慰地感受到这一点。

“我想给琤琤一个安稳的生活。”当着他和大哥的面说这句话时,何必生的表情非常严肃认真。

当然,如果能忽略它动不动用来拐琤琤那些嗯烂至极的对白的话,范如琛得承认他确实有被感动到。他揉揉额头,才刚走出房门,就听到客厅里传出、来的嚷嚷!“琤琤,这个你不要看了啦!听说等一下女主角会流产,男主角会很伤心,出去被车撞到,然后变残废,真的很惨,你一定会哭的,然后你哭我就会整个心都碎掉!”

还有没有更恶心的?

就算剧情再感人也全被他说光了,人家还要看什么?

“好吵!你走开!”

看吧,连琤琤都受不了了,小手猛推他。

范如琛倒了水,回房间继续赶翻译稿件的进度。

赶到一个段落后再出来走动,听见抽面纸的声音。

不会吧?真哭了?

绕到客厅,抽面纸的是妹妹没错,擦的却是那个男人的眼泪,“别哭,你的眼泪会让我心碎!”电视里传来男主角这一句深情低喃。很好!原来他那堆不要钱似地拼命的嗯烂情话,是从偶像剧里学来的!电视机前那个男人还感动得热泪盈眶。

真看不出来这个像山一样高大魁梧的壮汉,竟有一颗纤细易碎的少女玻璃心,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周末时,又一个台风登陆,何必生早早拟好防台计划大作战,大清早拎着大包小包前来,有简易料理包、电池、手电筒之外,还有一大包的少女漫画,最扯的是连麻将都带来了。

“你以为我们家有人会打麻将吗?”他凉凉睨了那男人一眼。

范如衍半举起手,好生迟疑地发言:“我、我会……”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太扯弟弟的后腿?可是他真的会呀,做人不该诚实吗?好为难……

范如琛哭笑不得。“就算你会,最多也就三个人,琤琤不会。”

“那有什么难的?”随便电话一CALL,找来他的万年牌喀—岳家婆娘和何必问。牌桌上的厮杀开始,不过那不是范如琛的style,原来很悠闲在旁边翻他的杂志,然后那个一开始吆喝要打牌的人,打到一半居然把他推上桌,自己很可耻地窝到美人香闺去陪她看少女漫画。

漫画书是租书店租来给琤琤看的,可他觉得那个人明明就看得比女友还入迷!

一个看偶像剧会哭、爱看少女漫画,外型比熊还壮的大男生?

他只能说,何必生真的是他看过最奇妙的人。

那个晚上,风雨很大,几个人吃饱了再客厅泡茶,岳姗姗、何必问和琤琤三个人扑克牌拿了到房间去玩心脏病,不时听见愉悦的笑声传出来。

何必问告诉他们,因为他曾经说过,琤琤很排斥上医院,也不看心里医生,他们尝试了许多次效果都不好,所以他想过了,他弟弟本身就是心理医生,在日常生活中慢慢让她习惯这些人的存在,无形之中做治疗,应该就不会排斥了。

范如琛颇意外,原来他做的这些事情,背后都是有用意的。他还说,他试着带她去他家,可是她对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并没有那么快,一切还要从头来过,连想买个什么都寸步难行,不比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更能让她身心安适。

所以他跟母亲商量过,她也很喜欢琤琤,对搬家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意见,也许就在这附近物色适合的住所,将来她要回家走动什么的,往来都很方便。

“你放心,我不会吧你们呵护了二十多年的宝贝拐跑的啦,哈哈!”

范如琛既感动,又好笑地回他:“我说了要把妹妹嫁给你了吗?”

“不嫁不行啦,琤琤已经答应了,哈哈哈!”更加小人得志的笑声。

“你这个无耻小人!”就会拐骗纯真无邪的琤琤。

另外还有个规划,是刚刚和琤琤一起看漫画是才成型的。他想开建租书店,这样他可以同时兼顾到生活,还有琤琤。

说不定,久了还可以让她更习惯人与人之间的应对与相处。

接下来的时间,他开始为“甜蜜幸福的两人世界蓝图”而忙碌,新的住所找到了,就在离她家一条巷子的大楼里。

屋龄有八年历史,不过格局采光他很满意,带琤琤来看时,她喜欢那个天空蓝的房间,于是他决定将那里当成他们的卧房。

前任屋主是个画家,这也是他决定买下这间房子主要的原因之一,这里有一间设计不错的工作室,她以后可以在这里画她想画的图,收藏她的每一本画册。

房子稍微整修过后就可以正式住进去了,兄弟们很够意思,假日全跑来帮忙粉刷墙壁。

琤琤在他们的卧室天花板上画上一大片星空,吧满天星光都带进房里,也带进他眼里心里。

他夸张地捂着眼睛惊叹。“哇,好亮!这样以后睡不着不用数羊,数星星就可以了对不对?可以许愿吗?我希望我的琤琤永远这么可爱,还有希望和我可爱的琤琤每天晚上一起数星星!”

她被他逗得直发笑。她还帮母亲的卧房画上一整片墙迎风摇曳的薰衣草,因为母亲跟她说过最喜欢薰衣草。

“这是我未来的媳妇替我画的耶,真漂亮。”

琤琤害羞地笑。

“来来来,我们去外面喝茶聊天,剩下的粗活交给这些臭男人就可以了。”一直想生个粉嫩剔透、贴心会撒娇的女儿,却天不从人愿连生了三只臭小鬼的何母,简直把琤琤当迟来的女儿在宝贝,好疼惜地牵着他的手到阳台喝刚带来的薰衣草茶。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不然我们玩玩心里测验好了,很有趣喔!”何必问也跟着赖到阳台来。

这段时间密集接触下来,他们也混熟了,阿问说什么,很多时候她会配合,这让他觉得,当初这种地税参透的无形治疗法是正确的,他相信阿问,也确信这能似她更好。至少,他感觉得到,她表达情绪的方式更加立体清晰,逻辑思考能力明显提升,最重要的是,她笑容变多了,现在不用人要求,她也会主动开口表达她得想法,比起以前太过安静的她,他更高兴看到这个会笑、会撒娇的她。

她开心,最重要。

接下来,他还会更忙,开店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没办法时时关注她,他交代小弟,游动替他多留意一下,引导她说话,不要又让她躲回那个安静无声的世界里去了。

“安啦,老大,你以为我是吃哪行饭的?这类的心理治疗难得倒他吗?”

有了小弟的承诺,他很安心地把琤琤交给阿问,为他们的未来忙碌去了。

开店的大小细节很繁杂,这方面他又完全没经验,多亏有岳姗姗和范如琛帮着他洽谈大小事宜,有时处理得不顺利会觉得很烦躁,但是回头看见琤琤温柔恬静的笑容,她总是会坐到他身边,软嫩掌心轻抚他的脸,于是新的一天他又会有满满的活力。

他只要想着,这是为了给她安稳依靠的未来,就能继续坚持下去。却从来没想如果他所编织的这个未来没有她,那该怎么办?

开店的事筹划得差不多了,选个好日子就可以正式开业,岳家婆娘很有生意头脑,替他拟了几个开幕优惠方案来招揽客源。

多日来的忙碌告一段落,想起这阵子都没有好好陪琤琤,他绕到范家去,范如琛正在准备晚餐,顺口告诉他:“琤琤在房里,等等留下来吃饭。”

“那当然。”这还用他讲,还会点餐。“我还要一颗荷包蛋。”

范如琛白他一眼:“请问客倌蛋黄要几分熟?”

“别客气,我很好养啦。”还真敢说!没好气地哼一声,右手已经打开冰箱门,取出两颗蛋。

何必生往房间去,看见她低头专注地在画图,他探头问:“琤琤,你在画什么?”

“啊!”下意识里,赶紧合上画本。

“不能看吗?”

她摇头,把画本藏到身后去。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

琤琤对他从来没有秘密的。

那时候,想更了解关于她的一切,问她书架那排陈年画本可不可以借他带回家去看?

她连想都没有,好大方地全迭到他手上说:“都给你。”还问他够不够?连压箱底的陈年涂鸭都要翻出来给他,那个什么都可以给他的女孩,什么时候开始,也有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什么时候……学会了保留?

他没多想,很快地抛开这些小事。

“不看就不看。”张手想抱她软软甜甜又香香的身体,她一阵子没跟她好好说话,正想补几句范如琛每次听到都一脸想打他的肉麻情话来调剂身心-

她退开了。

很慌张地退开。

何必生盯着落空的胸怀,从没被她拒绝过,一时反应不过来。

“琤琤?”他不解地凝视她。

画不能给她看,连抱-也不能给他抱吗?

“你不舒服是不是?”她今天有点--怪怪的。

“没、没有!”她不敢看他,脸上有着无法错认的窘红与慌乱。如果他没有解读错误,那似乎是心虚?那个总是仰着脸,满是真诚信任,看着他的眼神总是毫无保留的她,和眼前这个会闪躲,不敢直视他的她……不一样。

真的,很不一样。

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小介意。

“你要不要说说看,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

“不、不要。”她低着头,小小声吐出。

所以真的有,只是不要跟他说。

这段时间,没办法天天见面,相处的时间也减少,无法参与她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才一个月,就突然觉得……他和她,好像变得疏离许多,她待他,也不再那么坦然直率了。

“可是我想知道,很想、很想。”他加强语调,每次他耍无赖这样说的时候。

她就会妥协,那颗柔软的心舍不得看他失望,不忍心他的“很想很想”落空。

她为难地沉默了--范如琛在这时敲房门。“晚餐做好了,你们要不要先出来吃?”

“好,我马上--”

“他要走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气氛瞬间诡异地寂静!

何必生转头,表情复杂地盯视她。

她盯着葱白的手指头,无措地扭绞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范如琛也察觉到气氛诡异,不解地问:“怎么了吗?”

“没事,我先走好了。”

范如琛追出来,在门口压低了声音问:“吵架了?”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琤琤最近有发生什么比较特别的事吗?”

范如琛认真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异状,就跟平常一样啊,在房间里看看书,画画图,有时候会去你那里,可能你妈妈或弟弟陪着她……或许你可以去问一下你小弟,他们处得还不错,阿问有时候会带她出去走走,或许他知道原因。”何必生点头,转身欲走。

“对了,琤琤的状况比以前好非常多,情绪比较丰富,反应多了、也有自己的想法,行为模式不会一成不变,这些进步是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看到你弟弟,帮我跟他说声谢谢,心理医生果然比较有方法。”

“好,我知道。”

离开范家,他直接到医院去。

何必问目前在大医院的精神科任职,他等了一个小时,才等到他门诊结束。

“老大!”整个人热情扑抱上去。

如果是他家琤琤,他会很陶醉兼享受,不过换成身上这个一百八十多公分的公无尾熊!他直接一拳打飞到墙上去黏着。

“唔!老大,你好狠的心。”

他肋骨一定断了好几根N必问摸摸胸口,好哀怨地自行诊断伤势。

“你愈老愈不正经。”一副痞子样,害他拳头控制不住就挥出去了。

何必问耸耸肩:“你知道的,在这种环境工作,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做人真的不必太认真。”

啧,看看那些人,汲汲营营一辈子,到头来又得到什么?

“不跟你扯,我问你,琤琤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觉得她怪怪的。”

“有、有吗?哪里怪?”

仍是一副不正不经的痞笑,表情也很自然,但是!

“你刚刚结巴了零点零一秒。”准确无误地指出。“老子帮你擦过屁股,换过尿布,你什么鬼德行我清楚得很!”

别人会被瞒过,却绝对瞒不了他!

“老大,这种尿布奶瓶的陈年旧事就别提了,很损我翩翩美男子的风采耶,我那票爱慕者听到会--”

“少装死!”顾左右而言他,表示真的有事。琤琤瞒他,连阿问也瞒他……他们有共同的秘密,却不让他知道,将他排拒在外……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不好。

“你到底搞什么鬼?”

“老大,你何必问!”

“何必问是你这老小子跟你熟到不能再熟,不用自我介绍了!”

“--”

“说不说!”

他苦着脸:“老大,我真的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关于琤琤的事,很重要!”

“什么事?”

“这段时间,我用很多的方式,诱导、测验,去了解她心理层面的障碍,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真正极结她的,是罪恶感,是那些情绪的冲击使她无法承受、无法面对,最终封闭自己,隔绝情绪、同时也隔绝了自己与外界的联系。”

何必生愈听,脸色愈凝重:“因为继父会死、哥哥会坐牢,都是为了她,这样吗?”

“何必问是你,边老子跟你熟到不能再熟,不用自我介绍了!”

“——”

“说不说!”

他苦着脸。“老大,我真的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关于琤琤的事,很重要!”

“什么事?”

“这段时间,我用很多的方式,诱导、测验、去了解她、心理层面的障碍,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真正极桔她的,是罪恶感,是那些情绪的冲击使她无法承受、无法面对,最终封闭自己,隔绝情绪,同时也隔绝了自己与外界的联系。”

何必生愈听,脸色愈凝重。“因为继父会死、哥哥会坐牢,都是为了她,这样吗?”

“不止。因为继父是她失手杀死的,范大哥只是为了保护她,自己扛下罪名。”

何必生张口结舌了好半天,还是发不出声音。

这道内幕太惊爆了!

“你、你确定?”

“我确定。”

难怪!这解释了琤琤为何会痛苦到无法承受,将自己关起来,不看、不问、不听……

心房阵阵抽痛,他无法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要怎么承受这些。

想到什么,他神情一凛,沉声说:“阿问,这件事到这里为止,不许对任何人说一个字。”

范如琛没对他说实话,是为了保护琤琤,用样的,他们就算知情,也得装作没这回事,让秘密永远尘封。

何必问点头允诺。“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今天告诉你以后,我不会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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