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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会尽全力赶路,最快七天,最慢十天内赶回来,在这期间……」警告的眼神陆续扫过妻子、女儿、外甥和媳妇,慕容问天慎重地道。「铺子休息,千万不要开门做生意,要好好保护羽段和你们自己!」
杜琴娘神色一懔。「知道了!」
而后,慕容问天不再浪费时间,当即飞身离去,一眨眼就消失踪影了,于是,杜琴娘振了振精神,转头开始下命令。「啸云,去写张条子贴在铺子前,就说咱们要休业一个月。」
「这就去,姑姑!」
「雪儿和啸风,你们两个把铺子里所有可以吃的东西全给我搬回家里来,在你爹回来之前,咱们都不出门,就靠那些食物过日子!」
「是,娘(姑姑)!」
最后,杜琴娘转向怀抱幼儿的默砚心,「砚心,你就专心照顾孩……」话还没说完,孩子就飞进她怀里了,她愕住,怔愣地看着儿子被媳妇牵走。「呃,好吧,孩子我照顾,羽儿就交给你了!」
她叹了口气,看看怀里的孩子,正甜蜜安详的熟睡着,而他爹却……
原以为苦难已过去,正是否极泰来之际,却又平空降下来莫名其妙的灾祸,难道慕容家果真逃不脱噩运的纠缠吗?
要照顾一个除了会自己呼吸,塞食物到他嘴里,他会自己嚼、自己吞咽之外,连大小便都无法自理,根本毫无自主能力的大男人,应该不会太容易吧?所以,大家都以为负责照顾慕容羽段的默砚心,在某些时候一定会叫救命。但没有,好几天过去了,默砚心都没有向任何人求助过,而慕容羽段也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身上不但不臭,还随时都散发着洗浴过后的清香味,这使得其它人不由暗暗纳闷不已。
在必须「搬动」慕容羽段的时刻里,纤细柔弱的默砚心至少应该表现一下她的无能为力吧?
可是,没有就是没有,她就是没有向任何人求助……
「砚心,照顾羽儿需要帮忙吗?」餐桌上,杜琴娘捧着饭碗,装作不经意似地问;得到的回答是:
摇头。
「大嫂,若有需要,说一声没关系,我随时都可以帮忙喔!」
看着大嫂专心地、耐心地一匙一匙哺喂大哥吃稀饭,都没想到在他咀嚼吞咽的时候,她也可以乘机吃一、两口,慕容雪好感动,也好想帮忙,可是,她得到的回答也是:
摇头。
「表嫂,我们很闲的,比较,呃,重一点的工作就由我们来就好了,表嫂也可以休息一下啊!」平时就爱打打闹闹顽皮的杜啸风兄弟,在这种时候就显得很成熟、很有担当,兄弟俩暗中说好,无论何时,即使是半夜,兄弟俩其中之一定然会保持清醒,以保护表哥和家中的女人。不过,他们得到的回答同样是:摇头。
杜琴娘、慕容雪和杜啸风兄弟俩不禁面面相觎,继而无奈苦笑,最后再耸了耸肩。
好吧,反正只要等到慕容问天拿解药回来就没事了。
慕容问天没有带解药回来,却带了一个人回来,唐门左巡堂钱坤。
「果然,不是丧魂丹!」钱坤的手搭上慕容羽段的腕脉不过片刻工夫,就说了这一句令人心直往下沉的话。
「不是丧魂丹是什么?」慕容问天气急败坏地怒吼。
「慕容兄,请别对我生气好不好?唐门比你更想早点还清欠你们慕容家的人情啊,可是……」钱坤苦笑。「令郎明明不是中了丧魂丹的毒嘛!」
慕容问天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是什么?」毫不迟疑地,钱坤转到慕容羽段身后,拨开头发,仔细搜寻了一会儿……
「咯,瞧,就是这个!」钱坤指着慕容羽段后脑勺,有一个约绣花针粗细的银点,如果不是有心人仔细寻找,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咦?那是什么?」慕容问天下意识伸手过去,想碰触……
「别动它!」钱坤急忙喝阻。「令郎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这支银针插在他脑子里,可若是硬要取出这支银针,令郎的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闻言,他四周有几张脸,就有几张墨绿的荷叶片。
除了默砚心,她的脸色不但没有丝毫变化,也依然没有半点表情,但是,她突然一晃身失去了纤细的身影,只不过没有人注意到。
「你你你……你是说,羽儿他……」杜琴娘惊恐地说不完整话。
「是,想要令郎活命,就不能取出银针,但不取出银针,他就得一辈子这样,你们……」钱坤叹道。「好好考虑一下吧!」
不是茫无神智,空白地过一生,就是死,他们只能选择其一。
杜琴娘抽了口气,与慕容雪相对呆住了,杜啸风兄弟俩也傻了,慕容问天则怔着脸好半天后,才吐出一声窒息般的呻吟。「天哪!」
「我很抱歉,但是……」钱坤歉然地拍拍他的肩。「我真的无能为力。」
「但……」慕容问天挣扎着。「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老实说,这两年出现了很多类似令郎这种状况的人,起初也都找上唐门要解药,经过我们详细检查后,才发现问题是出在那里……」钱坤用下巴指指慕容羽段的后脑勺。「我们也试过几次要取出银针,可是……」
他摇摇头,「银针取出来之后,没有一个能活过半灶香时间的,所以……」他没有说完,也不需要说完,大家业已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是生就是死,但那种生,跟死又有什么不同?
慕容问天绝望地颓然无语,杜琴娘母女失声痛哭,杜啸风兄弟俩也低头哽咽不已。
「那么,我回去了。」钱坤轻轻道。
没有人理会他,他便悄然自行离去了。
「为什么?」慕容问天喃喃自问。「羽段这辈子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打小就是个勤劳诚恳的好孩子,孝顺父母、友爱弟妹,我真的以他这个孩子为傲,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没有人回答他,他自己也想不出答案。一个多时辰后,默砚心又出现了,他们依然沉浸在绝望与哀伤之中,仍旧没有人发现她曾经离去又回来了。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牵着慕容羽段到前头去,该吃饭了。
屋外,蝉鸣轻快地吟唱,清澄的月色下,忽明忽暗的荧光在飞舞,溪水悄悄溜过岩砾身旁,微风嬉戏于竹林间,夜,依然未曾眠。
屋内,默砚心牵着茫无神智的慕容羽段来到书案后,轻轻按着他坐下,再为他打开那本他最常看的书放在前面,然后,一如往常,她拿着女红到窗前落坐,静静地做起女红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抬头看向他,但是……
他没有看她。
他们没有四目相对。
良久、良久……他们始终维持着那种姿势,他空茫的眼直视着前方,而她,就那样一直一直看着他……直至起更梆响,她才徐徐收回视线,女红放在一旁,起身去牵着丈夫到床前,轻柔地为他褪下外衣、靴子,帮他躺上床,为他覆上双眼后,自己再脱衣上床,躺下,如同以往,背对着他侧睡。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又坐起身,回头看着已然熟睡的丈夫……
他的手臂没有圈上她的腰际。
他也没有将她拉向他。
良久、良久……
她终于又躺了回去,依旧背对着他,然后,她徐徐往后退、退、退……直至她的背紧贴在他胸前,再把他的手臂拉来环在自己腰上,而后,阖上眼,她也睡了。
清晨,谁要为她梳发呢?
第四章
「娘,大嫂好久没梳头了耶!」
「……她有洗头。」
「可是没有梳头。」杜琴娘不再吭声,她又能说什么呢?
打从钱坤宣布她儿子这辈子只能做一个茫无神智的废人的翌日开始,她那可怜的媳妇儿就不再梳发了,只随便用一条绳子绑住那一头杂乱的长发,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都装作没注意到。
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而且,娘,大嫂也都不管劭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