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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玄雍先是愣住了,在听出是她的嗓音后,声音瞬间变得冷凝。
“你来做什么?”尽管脸被遮住了大半,狂肆的狠戾气势仍清楚地表达出他的情绪。
“听说有人在自暴自弃,没见过落水狗,想来见识一下。”天……这不可能是她说的话,这不是她N曦在心里狂喊,却管不住自己的嘴。
这女人多狠?猛烈的愤怒让殷玄雍咬紧了下颚,几将牙齿绷碎。
她不但另事新主,甚至变得势利讥诮,知道他落拓,非但没有任何安慰,反而登上门来猛踩?他竟爱她?他竟将这样的她爱若性命?
多可笑!
“看够了吗?”殷玄雍心头火越炽,口气就越森冷。“你既然要看,我就让你看个够。”他蹎踬起身,伸手去扯脸上的绷带。
“你别再说了!”杜大娘怒骂何曦,赶紧冲上去阻止。“小王爷,您别这样,我马上叫她走……”
“让开!”殷玄雍一把将杜大娘推开,转眼间已将绷带拆下大半。“你给我看清楚,看啊——”他往前一迈,神色狰狞地嘶喊。
何曦必须捣住唇才能阻止自己别哭出声,她只知道他失明,并不晓得他伤得这么重——
他的脸上满是不规则的伤痕,碎裂的木头将他的肌肤划破翻开,连无力垂覆的眼睑也难以幸免,即使愈合了,仍是一道道丑陋暗红的疤,如此地沭目惊心,令人更不敢想像刚受伤时会是多么严重。
这一刻,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不受控制地说出那些狠毒的话了,在她还没意识到对策之前,直觉已先促使她做出行动。
若怜悯有用,他不会至今还将自己关在这阴暗脏乱的房间里,唯有激起他的傲气,逼他面对自己的残缺,他才能继续面对未来的人生。
即使这样会让他对她恨之入骨,她也不停手,她还要让他的愤恨加倍,化为力量支持他站起。
“只不过是点小伤罢了,有必要闹成这样吗?”她庆幸他眼睛看不见,要维持语气轻蔑已费尽她所有的自持,她完全控制不了脸上的表情和泪水。“还要我特地从谨王府赶来照顾你,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你……”杜大娘差点想扑倒她,但看到她脸上伤痛欲绝的表情时,顷刻间也明白了她的想法。
小题大作?她竟将失明和毁容说成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若不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已将脸上的伤摸得透彻,深知那有多么地惨不忍睹,光听她所说的话,他真要以为自己真的伤得不重。
“看不到的人是你吗?出了意外的人是你吗?双目能清楚视物的你凭什么说这种话?”他恼怒地朝她的声音来源走去,却被横倒前方的椅子绊到,他气愤甩开,无法行动自如却又不想茫然摸索的局限让他走得步步心惊。
“我见过有人眼盲仍能健步如飞,有人断腿仍能步行千里,因为他们不像你,遇到一点小困难就缩在自己的壳里,只会滥用富贵权势给你的保护,不肯面对现实。”何曦抹去眼泪,将脚边歪倒的花瓶踢滚向他。“你却连在自己房里都走得战战兢兢!”
听到声音却无法判断东西来源,殷玄雍竟顿步了,他没办法忍受自己在她面前滑稽跌倒沦为笑柄,强烈的恐慌与猜疑让他完全无法迈出下一步。
他有多狼狈?一如她所说的,他连在自己房里都走得战战兢兢,跟个废人有什么两样?他竞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境地!
“你滚!我不需要你!”恼羞成怒的他大吼,气落井下石的她,更恨让她有机会予以嘲笑的无用自己。
“要不是谨小王爷心肠好,催我回来看看,不然我也不想再踏进这儿。”何曦握拳,强迫自己将嫉妒也拿来利用。“谁叫你不让任何人服侍?我都已经是谨小王爷的人了,再执着于我又有什么用?”
“你少自抬身价!”要是她现在近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他绝对会当场掐死她。“我从没说过要他们去找你的话,是他们自作主张,不关我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别浪费我的时间了,奴婢告辞。”往外走去的脚步坚定,何曦留恋的眼神却一直紧锁着他。
她真就这么走了?殷玄雍怔站原地,凝神倾听,果真听到她的脚步声越去越远。
“何曦——”杜大娘赶紧追了出去。“你不能这样就走了呀!”
一出了房,何曦就飞快地奔了起来,跑到寝房再也听不到的地方,才蹲下放任自己哭出声来。
杜大娘追上,看到她这样,心里也很难过。“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但我们还是得回去。”
哭了一阵,何曦吸了吸鼻子,缓缓起身。“不,我不回去,要回去的只有您。”
“啊?你不是在演戏,是真的放弃了?”杜大娘惊喊。
“只是先暂时休兵,不能一开始就逼得太紧。”虽然她很想无时无刻都待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但现在这么做,对他只是有害无益。“您等会儿送些食物过去,我相信小王爷会吃的。”
他已经体会到自己的无助,而他是最痛恨软弱的人。骄傲如他,是不允许有事物将他打败的。何曦眼神里充满了信心,对他,也对他们接下来的对战。
她不再柔弱了,因为柔弱对他毫无助益,她要激励他,鞭策他,让他一步步地重新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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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杜大娘语带保留的转述,诚王爷夫妇差点没当场晕倒,气急败坏地将何曦骂了一顿,还要她立刻离开。
何曦却一反柔顺性子,坚持不肯走。而接下来的情况转变,也证明了她所采取的方法是对的——殷玄雍不但没将送食物进房的杜大娘赶出去,还把所有的东西全吃了干净。
诚王爷夫妇虽然不甘心,也不得不认输,放手让何曦掌控全局。
何曦每天的任务就是进房挑衅,惹得他暴跳狂怒,再伺机退下,每次离开后,她都必须要痛哭一场,才能宣泄心中的压力和自责。
虽然殷玄雍遗是不肯让人照料他,但至少已愿意进食,默允杜大娘派人进去将房间收拾干净,把桌椅归回定位,这样的进展让诚王府低迷许久的气氛逐渐活络起来。
这一天早上,何曦才刚踏进房间,就听到他的声音——
“滚出去!”殷玄雍如今已练到可以从脚步声听出来者何人。
“我也想赶快回谨小王爷身边,但诚王爷不肯放人。”何曦忍住想碰触他的冲动,嗤声哼道。“你要是肯收个贴身女婢照料你的生活起居,这不就全都解决了吗?你也不用见了我就烦,我也可以离开,对你我都好。”
殷玄雍心口一阵扯痛。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竟还能引起他的妒意。她一心只想回到新主身边,完全不管他死活。
“我收不收女婢与你无关,你要走便走。”
“不会小王爷还对我念念不忘吧?”觉得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何曦开始使出杀手锏。“何必呢?”
一番深情反而被拿来奚落,殷玄雍又痛又怒。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却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她曾用想要赶回谨王府的热切去争取留在他身边吗?没有!他只不过是一时失策,而她就这么不以为意地离开了!
“对,我是对你念念不忘。”他怒极反笑。“将你烙进脑海,刻进身体,告诉自己永远都别忘了恨你,一个无情无义、无血无泪的蛇蝎女人。”
即使已有了被他憎恨的准备,但当他吐出这些话时,她依然得靠着一旁的桌子才能够站立。他说出的话有多狠,就表示他心里有多痛。
想到他受到的伤害,她好想就此放弃,但另一股心音强烈地冒起——如果现在放弃,之前他所受的苦和打击也全都白费了。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何曦强迫自己笑出声来。“你嫉妒吗?嫉妒谨小王爷能拥有我,能抱着我,占有我……”
“住口。”殷玄雍用力握拳,怒火在胸口狂肆喧嚣。她怎么能?明知他的心痛,还一刀刀往他最痛的地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