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方齐菡的父亲有一个哥哥跟一个弟弟,三兄弟皆一脉单传,哥哥的儿子是方语迟,弟弟则生了个女儿方韵禾,三个堂兄妹曾因故同住一个屋檐下,感情很好。

一听小妹身体不适,方齐菡立刻赶去,等对方一开门,看见堂妹惨白的脸色后,她大吃一惊。“天!你怎么了?”

方韵禾在两年前和男友同居,去年结婚,长相清秀、身形瘦弱的她这一、两年来好不容易养了些肉,但这两天的异状,又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我也不知道,就不太舒服,感觉好想吐……”

方齐菡扶着她进屋,左右看了看。“你老公咧?”

“他上个星期出差去了,我不想告诉他,怕他担心……”

“嗯。”大概猜得到那个保护过度王要是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方齐菡赞同堂妹的做法。“请好假了吗?”

“请好了。”方韵禾点点头,她在“讯传”担任客服人员,是方齐菡的下属。

“小米代准的,她还说奇怪怎么最近大家都在请假,连勾经理也是一早请病假,没来上班呢。”

“勾经理?”方齐菡惊讶。“请病假?他……生病了?”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小米讲的,我也不太清楚。”方韵禾瞅着堂姊瞬间丕变的脸,有些困惑。

“怎么了吗?”

“啊?没事没事。”方齐菡呵呵笑。她跟勾允格交往的事,其实还没跟堂妹提呢。

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觉得要解释和前男友分乎的前因后果,实在太麻烦了,尤其韵禾了解她的个性,交往三年不可能说分手就分手,肯定有重大变故,所以方齐菡才一直搁着,想等哪天有闲情逸致了再谈。

只是现在……她跟勾允格还处于分别冷静的状态,似乎也不是说明的好时机。

她脸色一黯,意识到堂妹的注视,连忙笑了笑。“好了,你肚子饿了吧?有没有想吃什么……”

方韵禾没应,乌润的眼看着这从国中照应她到大的堂姊,她眉眼透着心虚,明显瞒着她,这使方韵禾涌上一股委屈。“姊,你不要这样。”

“怎样?”方齐菡一头雾水,颅着堂妹一脸悲伤的脸,有些吓到。“你、你怎么了?不舒服?”

“下是……”说着,方韵禾居然哭了。“你不要连不开心了都笑,我看了好难过……”

“啊?这……”堂妹忽然上演这么一出,让方齐菡不知所措。“你、你怎么哭了?我……”

方韵禾揩去眼泪,这情绪来得突然,连她自己也有些迷茫。她看着这个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堂姊,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样,把自己当成最初那个需要照应的幼弱孩子。

“姊,我已经不是孝子了。”她说。“我知道你一直努力在我面前表现快乐,给我希望,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许多美好的事……可是你呢?你总是把难过压抑着,从以前就是这样,过去我无能为力,连自己都处理不好,但现在不一样了啊!”

这一次曾主任的事,尽管大头下令封口,她仍有所耳闻,可问堂姊,她总是笑笑地回她“没事”、“不要紧”,可真的没事,堂姊会无缘无故连请三天假?真的不要紧,她现在会露出这副笑得勉强的表情?

方韵禾不是笨蛋,也不迟钝。“你知道吗?你这样,我看着只会难过……我不是你的亲人吗?为什么不能多相信我、多依赖我一点?“

方齐菡震愕。她意外这个从小需要保护的堂妹,此刻居然会讲出这番话,同时也是因为她的话,她蓦然领悟——原来,勾允格也是一样。

跟她一样,总是报喜下报忧,总是一个人压抑情绪,总是习惯什么都不说,默默地做。刚才堂妹的话下也是她的心声?

你这样,我看着只合。难过。我不足你的恋人吗?为什么不能多相信我、多依赖我一点?

“不是,我不是下相信你……”只是,她太在乎了。

越在乎,越害怕对方因自己而难过,希望对方眼中看到的自己是美好的,没有一点瑕疵。如果用最老派的话来说,那就是——她不过是想守住重要的人的笑容而已。

结果却适得其反。

她想起莫薇亚说过的话,再看向堂妹,仿佛从她脸上也看见了那天面对勾允格的自己——

“对不起……”她道歉,为自己的无知以及自以为是。

方齐菡动了动唇,决定把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统统告诉她,不论好的、坏的、快乐的、难过的。故事很长,她讲了快一个小时,提到自己和勾允格的争执,她说:“其实,我生气的原因和你是一样的。”

“姊……我觉得经理不是不想问,他只是太尊重你了。”

“思,我知道。”方齐菡一笑,这一次是真心的。“你身体好一点了吗?肚子饿不饿?今天那个保护过度王不在,我们来吃什么?Pizza?不对,你胃不好不能吃……”

“没关系啦,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一闻到起司的味道就不舒服……”

“啊?可你不是最喜欢……”方齐菡哑口,因为她想到了某个可能。“小妹,你那个多久没来了?”

“呃?”方韵禾也傻住,扳起手指开始算。“好像……快两个月?”

呕吐不止、情绪起伏大、食物的口味改变、那个许久没来……种种迹象,只证明了一个可能。“小妹,你……是不是怀孕了?”

“啊?”

方齐菡立即出门买验孕棒跟一些较好入口的食物回来,一测之下,果然正中红心,她呵呵笑着。“恭喜!你家那口子知道了可要乐死了!“

“天,我好没心理准备……”

看着堂妹不知所措却掩不住欣喜的样子,方齐菡也感染到了她的幸福喜悦。

还好,不是身体真的出状况。“记得去医院监定一下,知道吗?“

“嗯,姊你也快过去吧。”

“啊?”

方韵禾笑了笑。“经理不是生病了吗?我想,他比我更需要你。“

她这句话令方齐菡热红了脸。“好啊!现在倒知道要调侃堂姊了?“

她装出恶狠狠的表情,但也不否认堂妹说的没错,自从听到他今天身体不适请假的消息后,她如坐针毡,尽管人在这儿,可心神早已不知飞到何处,因为——

她连他住哪里都下知道。

方齐菡和堂妹道别,一出大门马上便打给勾允格,可他没接,她慌了,脑子一团乱,浮现他倒在地上被六只猫围绕无人救助的画面。她立刻打给小米。“你知不知道勾经理住哪里?”

“啊?”接到电话的小米一头雾水。“老大你休假休昏头了喔?我怎会知道!”

也对。“帮我去问人事部!”

“这是个人隐私——”

“少来了!之前那个资讯部的阿伟是吧?你不是说他长得很帅,还跟人事部要了他的资料来看?”助理之间彼此互通有无,他们这些上司看在眼底,只是没作声罢了。

这下小米没辙,只得向人事部偷问住址再回报给上司。“老大,你要勾经理的住处干么?该不会是要寻仇吧?”

不,她是要寻爱。

拿到了地址,方齐菡道声谢便挂了电话。她叫了计程车,直奔勾允格住处。一路上,她忐忑不已,一方面忧心他的情况,另一方面,则是不知道他看见她来,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她心慌着,来到男友住的社区,确认公寓门牌号码没错,按下门铃。

隔了好一会儿终于传来回覆,勾允格低沉且透着些许沙哑的嗓音在对讲机彼端出现。“……谁?”

方齐菡咽了咽口水,启唇。“是我。”

她手心沁出汗,很紧张,对讲机彼端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回道:“你怎么来了?”

怪了,怎还不开门?“我听说你身体不舒服……“

“嗯。”

又是这声“嗯”!方齐菡不满,尤其迟迟没听见开门声响,更下解。“你要不要先让我进去?”

不料对讲机竟传来他叹息似的一声。“你回去吧。”

“什么?”

方齐菡睁大眼,他居然赶她回去,有没有搞错?“我数到三,你不开门,我就喊得你要不让我进去,要不干脆学我报警!”

她豁出去,勾允格拿她没辙,不一会儿便开了门。方齐菡推开门,松了口气。

尽管讲是那样讲,但若他坚持下开,她真的也不知道要怎办。

她来找他,他却要她回去,这是怎样?就这么不愿意见到她?

她快哭了,可硬是忍住,来到了他家门前。

方齐菡摁下门钤,勾允格来开门。他脸色下太好,平日梳理整齐的发此刻有些凌乱,下巴蓄着新生的胡髭,脸上没戴眼镜。这使她心脏一紧,想再看得清楚些,他却瞅着她眉头一皱,继而像是无可奈何地退一步,让她进来。

他这反应,让她看了有些难受。

“打扰了。”方齐菡硬着头皮进屋。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男友住处,房子不算大,但打理得有条不紊,很干净。

然后,她看到了六只猫,分别窝在客厅一隅,每只都用一种警戒和审视的目光盯着她……方齐菡一抖,抬头,迎上勾允格的注视。少了镜片的隔阂,他给她的感觉也很像猫,沈静、神秘得教人读不出其中讯息。

“你自便。”扔下这句话,勾允格就要进房。

方齐菡不可能就这样放他独自一人,她跟上。“你感冒了?”

“嗯。”

“看医生了没?需不需要帮你准备吃的?有发烧吗?”她一句句问,看着勾允格躺回床上吐了好大口气,尽管晓得他不舒服,可他这样拒人于外的态度,还是让她很受伤。“我、我想照顾你……”

“别过来。”见她作势靠近床边,他阻止。“我不想传染给你。”

对,这个就是他今天一直拒她于千里之外的理由,方齐菡知道。

但即使知道,她还是很恼,恼他不肯多依赖自己一点,甚至对于被他如此认定的自己感到失望,可是一想到其实自己也是一样,她也不忍心再怪他了。

“真的不要我过去?”

“嗯。”他盖上被子,闭上眼,拒绝姿态明显。

好,算你狠!

闭目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她离开的声响,勾允格抬眼,竞看见方齐菡站在那儿开始脱起衣服,他愣住。“你做什么?”

方齐菡没理他,迳自脱掉上衣,褪去牛仔裤,光洁的体肤在有些昏暗的房内依旧刺激勾允格些许模糊的视觉。她将全身衣物彻底脱尽,只剩一件内裤,站在那儿,抱着胸道:“我现在很冷,你下让我过去,我才会真的生病。”

他怔住了。

即便视力不佳,他还是看得见她身躯细微的颤抖。勾允格下敢置信她竟会做到这种程度,只为了能靠近他……

一思及此,他心底涌上一股热,若不是身体仍虚,一定会上前一把拥住她,吻住她的嘴,膜拜她此刻展露的所有肌肤,用自己的一切温暖她。理智告诉他,他不该让她接近,但生病了,总会变得脆弱,刚才的抵抗早已用尽他所有气力,他眯眸看着她裸露的美丽身影,发觉自己渴望她的温度,竟渴望得全身发疼。

他说不出“不”。

叹了一声,勾允格终于投降,往床铺另一端栘去,拉开棉被,露出半边空位给她。“进来吧。”

她赢了!

方齐菡眼眸二兄,欢呼一声,上前躺下,勾允格立即用厚重的被子将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生伯漏了一点空隙。

她笑了。

她笑得开心满足,这令他胸臆热烫,他拿她没辙,却又觉得甜蜜。这矛盾的心绪终使他放弃挣扎,将她纳入自己胸怀,粗糙的掌抵着她软热的背,感受她散发出的温润芬芳,满足地吟叹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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