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在他父母到来的那一日,她一定称职的扮个病人,甚至要她装聋作哑也成,那么,也许她和他还能维持良好的关系。

但来不及了,这段日子,他视她为无物,不许她再跟着他,甚至找了名丫餐小琦供她差使,他大多时间都外出,要不就是关在澄春轩里。

好几回,她伫立在澄春轩外至午夜,在寒风中冻了几个时辰,才等到他步出的阴郁身影,但他仍一脸严峻,不理她,就回房休息。

她的愧疚好深好深,于是不厌其烦的寄了一封又一封的书信给他父母,希望缓减,但万伯父的回信指出,他一口不娶她,什么都不必谈。

她心头混乱,偏偏几次拦住正要出门的万亲钧,一句“对不起”

才出口,他便上了马车离去,连瞧也不瞧她一眼。

请三名总管代为转答她的歉意,他们却说:“少主个性执拗,我们替你说话,他只会更气,请给他一些时间。”

但一转眼,又过七天,他见到她仍是快步越过,要是她硬是挡路,他乾脆转身,宁愿绕路。

明白他在乎那仍然不开花苞的紫铃草,她一整天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守在那片花田里。

他一开始不理会她,直到忍受不了,才冷峻的开口。“你不知道你是瘟神吗?坏了我跟爹的父子情还不够?现在连紫铃草也不放过,它们迟迟不长花苞都是因为你,你不知道吗?”

明知这是他烦躁下的欲加之罪,但她还是感到难过,“可我……”

“给我走开,我不想看到你,反正金馥堂不差一双碗筷,你可以在这里养老到死,但就是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他忍无可忍的朝她咆哮,因为她,似乎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再加上紫铃草迟迟不结花苞,香粉大赛是不会改期的,迫得他不得不研发另一种香粉,但或许心情烦乱,进度一直不是很顺利,他的心情更糟。

看着他那双愤恨至极的黑眸,向欣琳泪水溃决,转身奔过七彩花田,陪在身边的丫鬓小琦也追了上去。

不过,在万昶钧看不到的视线外,相貌清秀的小琦便缓下脚步,看着仍在前方奔跑的向欣琳。

认真来说,分配到未来少夫人的身边做事实在是很轻松,因为向欣琳不会使唤她做什么,所有事,她都自己一手包办,偶尔才会请她帮忙拿些东西,严格说来,她这丫鬟的架子比向欣琳这个主子还大,帮不帮忙,还要看她心情。

因为府中上下都知道少主根本不喜欢她,她甚至觉得少主是恨不得她离开的。所以为了帮忙少主,对向欣琳,她都是爱理不理的,其他下人也跟着有样学样,不当她是一回事。

跑了一段路后,向欣琳拭去脸上的泪水,看着在亭台打扫的奴仆们,他们就跟万昶钧一样,视她为透明,继续做自己的事,她难过的低着头,走到上了锁的澄春轩外。

万昶钧告诉过她,这问香粉调配室,收藏了各个朝代的香粉,而那些香粉的制作秘方大部分已失传,他一直很想调配出相同的味道,但始终未能成功。

她原以为,只要她努力,总有机会让他点头,同意她进入这间香粉调配窒的,可如今……

眼眶一红,她再也忍不住的奔回房间痛哭。

夜里,万昶钧将三名总管找来,交代了些事情,就在隔日出了远门。

一连三日,向欣琳都没有见到万昶钧,连三名正副总管也是忙得不见人影,直至傍晚,洪冠太才来到她的房门口,却不见伺候的丫鬟。

他皱眉问道:“小琦呢?”

“呃,她正好忙着。”事实上,她一整天都没见到小琦。

洪冠太掌管府里大小事,向欣琳受的委屈,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不管如何,你都是未来的少夫人,别让下人们得寸近尺。”他的关心令她眼眶一红,“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都没有见到你家少主?”

“他出远门了,一方面透透气,一方面也想去找些灵感,香粉大赛在一个月后就要举行。”

要透气,是因为她吧。她苦涩的向他道谢,便让他忙自己的事去。

接下来的日子,万昶钧迟迟未归,三名正副总管一迳的忙碌,金馥堂里里外外的事又林林总总,向欣琳不想当废人,仍然主动帮忙各种事务,而且,愈做愈多,像是想将空白的时间全填满似的。

然而,因为没有半点主子的架子,再加上先前万昶钧对她的态度就不像是在对待未婚妻,奴仆们愈来愈不把她放在眼里。到后来,甚至开始有人使唤她做事,一个接着一个。

理由是冠冕堂皇,说是同心齐力要帮主子赶走这个不足匹配的未婚妻,但事实上,是惰性人人有,多个可以使唤又不会去告状的人帮忙做事,日子可逍遥自在了,于是,这帮奴仆的胆子愈养愈大,口复一日,终于酿出一个无可挽救的大祸来。

炎热的大太阳底下,万昶钧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大片枯死的紫铃草花田中。

而让三名正副总管叫来的近二十名奴仆个个双手颤抖,脸色发白,头垂得低低的,但心里可怨极了,气极了,但该怨谁?又该气谁呢?

这一大片花田浇水是轮流着做的,然而众人这阵子习惯了要向欣琳做东做西的,惰性也愈来愈重,规矩没了,一些事情的轻重跟着忘了,总以为每件事都叫她去做了,相互疏忽之下,竟就造成眼前这恶果!

万昶钧冷冷的看着众人。在外面沉潜数日后,他打算仍以紫铃草的特殊香味来调配香粉,既然没有开花就以枝叶磨粉,可没想到,赶回来,迎接他的是一大片枯死的紫铃草。

“敢做不敢当?没人敢承认是谁疏忽?”他脸色铁青,一咬牙,厉声宣布,“好,既然没有人诚实,洪总管。把这批奴仆全部赶出去,永不录用!”此话一出,众人惊惶失措,有的更是大哭出来。

“不要啊,少主,我家靠我一人的薪俸过活啊!”

“少主,我没有家人,无处可去啊!”

一时之间,众人抱头痛哭,又下跪又磕头的,好不哀戚,而这也是向欣琳在听到万昶钧回来,而急急奔来时所看到的一幕。

一见到她,众人不敢拜托她代为求情,但见到她身后的小琦,个个眸中都现怒光,这一开始带头的就是她啊!

小琦脸色一白,头一低,心虚的不敢看众人。

见到向欣琳,万昶钧冷冷的别开脸,看着那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下人,冷声问道:“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谁忘了浇水?”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个个打寒颤,怎么都没有勇气承认。

突然间,“是我。”向欣琳竟然越过众人站了出来。

众人顿时忘了哭,全惊愕的看向她,小琦更是捂着嘴,一脸的不敢置信,因为她最清楚,眼前这些下人瞒着三名总管丢了多少事给向欣琳做,而那些事已经让她忙到三更半夜了,哪还有时间处理这一大片花田的事!

万昶钧怒瞪着她,“是你?!”

她苍白着脸点头,“对不起……”

“啪!”一记耳光狠狠的掴下,她被打倒在地。

“啊!”众人惊呼声陡起。

而反应过来的三名正副总管,连忙要过去扶起她。但马上被万昶钧制止,“不准扶她!”

“可是少主……”

“闭嘴,谁也不准替她说话!”

洪冠太看着怒不可遏的他,叹了口气默默退下,但不忍的眼光看着向欣琳,她何苦替那些人扛罪呢!

双手握拳,万昶钧恶狠狠的瞪着跌坐地上的她,“该死的,你分明知道这些花草对我有多珍贵,我不是要你滚远一点,别招惹它们!”

他愤怒的朝她狂吼。

向欣琳的嘴角麻麻的,不一会便渗出血丝。他那一巴掌力道可真大,足见他有多心痛!但她不怪他,反而为他感到心疼。

她颤抖着手拭去血渍,“我可以再照顾……”

他气得咆哮,“它们全枯死了!”她眼瞎了吗?!

“枯死的花可以变成养分来成就另一朵花,只要你再给我种子。”

“种子?”他冷笑,“全在泥土下了,应该全枯萎了,你去找啊!”她点点头,“好,我找,我来照顾,我来。”黑眸半眯,他严厉的瞠视着她,“你来是吗?好,如果种不出花来,你就一辈子给我老死在这里。”他恶狠狠的瞪着所有的人,“要是有任何人去帮她或跟她说上一句话,那个人马上回家吃自己,听到没有?”“听……听到了!”众人边答应,边看着跪坐在田地上的她,他们是又惭愧又内疚,可是没人敢上前一步扶起她,陆续流泪低头快步离开。

小琦也是羞愧难当,但在少主冷峻的目光下,也只好跟着离去。

洪冠太拱手,才想为向欣琳说话——“你想离开金馥堂?”万昶钧冷冷瞪他。

其他两名副总管向他摇头,示意主子正在气头上,说了,也不一定听得进去,硬是将他拉走了。

万昶钧咬牙切齿的瞪着颤巍巍站起身来的向欣琳,“我上辈子肯定忘了烧香,才会倒大楣的遇上你!”

她着着他,泪流满面。无所谓的,反正他已经很讨厌她了,她扛下责任,让那些人保住饭碗可以养家活口,怎么说都值得啊。

而且,只要她替他重新救活紫铃草,她相信他们的关系一定就会改善。或许能回到先前的和谐,这才是她心中真正所圈的!

跪了下来,她开始徒手挖出种子,这才发现连种子都已乾扁,怎么办?

万昶钧拧眉看着她,却见她移向一旁,继续以手挖土。但种子还是枯了,她索性把乾掉的部分剥掉,剩下一颗小小白子后,她将它再埋网士里,接下来。就这么一直重复相同的动作,直到深夜。

一只油灯在团亩里不时的穿梭着,不远处,万昶钧独自伫立眺望。

接下来几天,向欣琳都忙着将枯掉的花草重新整理埋回土里,从早到晚,累了。就在一旁简陋,堆放着农具、肥料及稻草堆的农舍墅斜靠着墙壁睡了,但也不知是谁,总在她睡着时送来馒头、茶水及换洗衣物,她也不会饿着,农舍后方有茅厕,也有简单的烧热水器具,让她可以简单的梳洗。

金碧辉煌的金馥堂就在另一方,她却彷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遗世独居。

万昶钧的确是个有威严的主子,那些离她最近的花农在采收这一季的花卉时,也不敢跟她说上一句话。

但她不怪他们,她天天在田地里忙着,浇水、拔草、翻土,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这片田地仍然光秃秃的,不见半点生气。

真的不行吗?她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办不到,死心吧。”

万昶钧面无表情的走到她身边,她的身形消肿很多,下巴尖了,原本的虎背熊腰去了大半,虽然仍然丰润,但已有了女孩子该有的体态。

她抬头看着他,很快的拭去泪水,“我不想放弃。”

他瞪着这一片荒芜,再看着重新站起来的她,似是难以理解地问道:“为什么?”

“这些花对你很重要。”

她神情困窘,但语气坚定。

“对,但拜你之赐,它们再也开不了花。”他嗤之以鼻。

“可以的,为了你,我会再坚持下去的。”她不想让他失望,虽然,她的确已经感到挫败。

为了他?!他黑眸倏地一眯,“我的事,对你这么重要?”

她咬着下唇,“也许我要说的话会让你感到不舒服,但是我……我的世界只剩下你,不管你相不相信。”

她双亲已逝,将她雄入火坑的还是唯一的亲人,难怪她会这么说,但即便如此,他一点也不感动。

“话说得好昕,说穿了,不过是想巴着我罢了!”话坐的轻蔑让她感觉受伤,但是,她仍勇敢的直视着他轻鄙的黑眸,“我会坚持自己该镦也想傲的事。”

“坚持多久?一辈子,那我不是真的得养你一辈子了,除非……”

他定视着她,脑中一个主意成形。是啊,眼前就有个好机会可以让这个瘟神离开他的人生,他怎么不会利用?

“除非什么?”她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我要你发誓,如果半个月后,这片田地仍然半点动静都没有,你就主动解除婚约,而且离开金馥堂。”

她脸色刷地一白,“离、离开?!”那她能去哪里?

“不敢?哼,原本就打算巴着我一辈子。何必丢了个冠冕堂皇的话,说是为了我会再坚持下去?”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就往一旁的马匹走去。

“等等!我发誓,如果半个月后……”心儿一酸,她照着他的话起誓。

明明没有把握的事,可是她的心态却与最初不同了,她不希望他看不起她,她好在乎他对她的看法,在他对她视之不见的这段日子,她深深切切的感受到这一点,所以,只要能降低他对她的厌恶,再难她都愿意去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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