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十二月三十一日，简诗婷的跨年计划是……相亲。
圣诞节那天，她的真爱并未出现，只有一个多毛怪男，虽然跟他斗嘴很有趣，但他们是两条平行线，做做朋友还可以，更进一步就不可能。
于是，她转向曾失败多次的相亲活动，她的善心同事刘欣慈已安排好一切，希望这次能有转机，否则一年过了又一年，明年此时她还是依旧孤家寡人，而且将是三十一岁的处女！
晚上六点，简诗婷穿上高跟鞋，对她坐在客厅的父母说：“爸、妈，我要出门了。”
“好好去玩，不用太早回来。”简瑞恒放下遥控器，他们计划要跟电视一起跨年。
简诗婷听了肩膀一紧，父亲的话已经带给她压力，谁知母亲还要火上加油。
许蓓华眨了眨眼，笑道：“在外面过夜也可以喔！”
“我明年再回来就是了，掰！”她这个做女儿的怎能让父母失望？无论如何她都要撑到午夜之后，就算流浪街头也在所不惜！
在她二十五岁以前，父母给她的门禁时间是晚上十点，现在他们却希望她不要回家睡觉，等再过个几年，可能他们会要求她夜夜笙歌吧？谁叫她是一枚单身熟女，再销不出去就要跳楼大拍卖了。
半小时后，简诗婷从计程车走下，眼前是一家法式西餐厅，她提早到了，这是她的习惯，总是要从容不迫、做好准备。但今天她一点都不从容，脑中不断焦虑的想着，如果真爱永远不肯降临，她该怎么办？或许有些人就是注定要孤独，或许上帝不是那样眷顾她……
就在这时，一个有点熟又不太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简老师？”
回过头，她看到一脸惊喜的董志航，现在的气温可能不到十度，他却只穿着一件薄夹克，胸前印有三个红字——“逢天宫”，此外还有他的招牌花衬衫，下半身则是黑长裤和夹脚拖鞋，他真是一个性格到不行的男人。
“董先生，这么巧？”
“是啊，我来交际应酬的，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笑容耀眼，似乎很高兴看到她？
“我约了人吃饭。”她很难把他跟西餐厅联想在一起，或许他会用筷子吃生菜沙拉？但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样也挺可爱的。
他皱起浓眉，笑容忽然僵住。“是不是相亲？”
她没直接回答，但她猜他应该猜得到，毕竟他们都是没人要的……不，她不能继续贬低自己，要有信心才会有奇迹，不是吗？
“免紧张，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水，一定妥当的！”
他拍一下她的肩膀，又突然又用力，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会取笑她，没想到是给她鼓励？
今天她确实特别打扮过，大衣底下是一套连身洋装，脸上化了淡妆，戴上很不习惯的隐形眼镜，还到美容院做了头发。没办法，她再不把握时间，保存期限就快到了……
也许是她的错觉，他的大手在她肩膀上好像停留得有点久？甚至小小抚摸了一下才放开？而他那双热烈的眼，仿佛要把她吞下肚，她不禁想起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他就像原始人似的，有一股野性的力量。
“谢谢……”她不懂自己的声音怎会有点哑。
“不过，如果对方是个王八蛋，你可以转过来我那桌，别客气。”
“希望不会有这种情况，谢谢你的好意。”她的诧异程度更升一级，他今晚简直是个绅士！之前那个嘲笑她的流氓跑哪儿去了？
两人一起走进餐厅，服务生立刻上前招呼？“先生、小姐，你们好，请问有订位吗？”
今天是跨年夜，当然要先订位，现场有不少情侣，服务生以为他们是一对吗？简诗婷摇头说：“我们不是一起来的。”
服务生显然有些迷惑，董志航很快解决这难题。“我的朋友在那边，我先过去，你加油！”
“嗯，再见。”
董志航对她点个头，走向窗边的那桌客人，有男有女，大约七、八个人，看来都很开心的样子，她不由得羡慕起他，因为他不用承受相亲的尴尬气氛，更别提期望和失望的恶性循环。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应该算是朋友了吧？至少是点头之交？她不想让自己想太多，她尊重他的信仰和生活方式，两入只是普通朋友，当然不用想太多。
“诗婷，在这边！”刘欣慈老师已经来了，对她挥手道。
简诗婷走到桌边坐下。“我已经提早到了，你比我还早，辛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你今天好漂亮，康先生绝对会被你迷死。”刘欣慈笑咪咪的说：“我等一下喝个饮料就先走，让你们两个人自己认识，没问题吧？”
“嗯。你先生会来接你吗？”这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董志航那一桌，简诗婷希望自己专心相亲，但恐怕她还是会偷瞄他几眼，尤其是他吃西餐的模样，她真的很好奇。
说到丈夫，刘欣慈笑得更灿烂了。“难得我家那个木头人会有计划，他说订了饭店套房，两个孝已经送到我爸妈家，所以今晚我们夫妻一起跨年。”
“哇，真好！”简诗婷不免要叹息，人家是结婚十多年还有浪漫情怀，她却是连个对象都还找不到。
“明年这个时候你也会有伴的……耶，他来了。”刘欣慈挥手招呼道：“哈？！”
“抱歉，我有没有迟到？”
简诗婷抬头一看，她的相亲对象跟照片中一模一样，看来并不是一场误会，他大概一百七十五公分，穿着灰色西装，戴着银框眼镜，头发梳得很整齐，算是斯文稳重的类型。
初次见面，她的感觉是不冷也不热，这种感觉好像是……没感觉？
“没有，你很准时，是我们太早到了，因为太期待了！”刘欣慈眼中闪着作媒的兴奋之情。“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康育豪先生，在高等法院当书记官，这位是简诗婷小姐，在我们学校担任教务主任。”
康育豪坐下点头道：“简小姐你好。”
“康先生你好。”一开始总是如此客套又拘谨，简诗婷知道这是必经过程，接下来就要各自报告生平背景，希望他们能顺利进展到下一阶段。
她提醒自己不能再挑剔了，这位康先生已经是理想中的理想，她若再要求完美只会孤单终生。
服务生上前替他们点餐，今晚当然是新年特餐，但刘欣慈只点了杯果汁，解释道：“我等一下有事要先走。”
康育豪似乎没听到这句话，就算有听到也不在意，一双眼只顾盯着简诗婷，害她有些不自在，她她今天的打扮是否太超过了？然而青春仅剩不多，还能有几年做如此打扮？
同时她也注意到董志航的视线，虽然他们那桌看来很热闹，董志航的眼神却不时飘过来，他应该是在关心她吧？怕她遇到坏人？忽然她觉得自己很安全，有这么一个貌似流氓的朋友，就算今晚会出事也不会有事的。
他们三人聊了些普通话题，像是天气、时事和工作，气氛渐渐加温，刘欣慈看了看表，拿起皮包站起身。“不好意思，我老公来接我了，你们慢慢聊啊！”
“嗯，新年快乐！”简诗婷目送同事离开，心想要找机会好好回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热心，如果她能因此结束单身，绝对要包个大红包。
等刘欣慈一走，康育豪咳嗽一声问：“简小姐，我可以叫你诗婷吗？”
“当然可以。”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她决定她要积极一点。“育豪，很高兴认识你。”
三十岁了，没时间等待了，明年此时，她不会再让自己孤单。
如果可以选择，董志航一定会眩产店，而不是西餐厅。
但很不巧的，今年的最后一天他就是得吃法国料理，这份邀约来自逢天宫的顾问廖谦和，他儿子刚好是这家法式西餐厅的老板。
“董仔，多吃点，我儿子说今天的料理都是最高档的。”廖谦和一再殷勤招呼，就怕董事长吃得不满意。
“嗯，不错，很赞！”董志航挤出笑容，其实东西不难吃，只是感觉很假仙，那么大的盘子只装一小撮食物，还要不断换盘子、杯子和餐具，这些西方人也真无聊，不会用个大碗公吃吃就好了。
在座的有逢天宫的董事、监事和金主，大家都很熟了，聊起来很轻松，不过他们都用刀叉，只有他拿筷子，谁叫他是老大，他想怎样就怎样。
“今年咱们的年历太抢手了，连我都拿不到，早知道就多印几千本。”
“前天日本的妙心寺来参访，他们实在很有礼貌也很有制度，我们应该多学着点。”
这些话题飘在董志航耳边，他只是嗯嗯啊啊的回应，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视线不断投向左前方那一桌，因为处女老师正在相亲中。
稍早他在门口碰到她时，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简诗婷今晚简直是艳光四射、日月无光、天地无双……总之她就是美呆了！当他猜出她是来相亲，而她没有否认的那瞬间，他居然有种一枪致命的感觉，但他并不是她的谁，没有资格生气或难过，况且他早就看清他们不会有未来，所以他到底在不爽个什么劲？
当“相亲男”出现时，董志航更确定自己出局了，因为那家伙长得人模人样的，还懂得穿西装、打领带，有一股读书人的气质，绝对是正常女人会欣赏的典型，有书生可以选，谁会要流氓？
等那个可能是媒人的女人离开后，服务生送上餐点，相亲男和处女老师居然同时低头，闭着眼睛还念念有词的，董志航愣了一下才发觉他们是在祈祷，所以相亲男也是天主教徒？啊哈，这回有望了，简诗婷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对象，他应该替她高兴，但他只想骂声……干！
这种感觉是眼红还是心酸？为什么他会有种冲动，想要把她强行带走？这是男人的兽性，他心知肚明，因为她又美又辣，因为她是他的性幻想，因为他不想跟别人分享，因为他妈的他根本就是疯了！
就在这时，廖谦和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董仔，你不喝点香槟？”
“我今天自己开车，喝水就好。”董志航让秘书柯方瑜放了假，毕竟人家要陪老婆孩子，哪像他只会在内心默默燃起一把火。
“你看起来好像心情很差？”
“没事，有点累而已。”内心交战得很累，真是够了。
“帮你介绍个对象，你说怎么样？我邻居的女儿今年二十二岁，刚从大学毕业，我给你看看她的照片。”
廖谦和说着要从皮夹拿出照片，但董志航立刻婉拒。“不用了，我不喜欢幼齿的，我没兴趣当保母。”
“哦？你喜欢怎样的女人？”
“我喜欢的女人看起来很文静，但是也会发脾气，平常很朴素，但是也可以很艳丽，年纪跟我差不多，可以跟我随便乱哈拉，但是要骂又骂不过我，超可爱的……”他到底在说谁？怎么越说越熟悉？
廖谦和低笑起来。“听起来好像你已经遇到了，怎么还不去追？”
“呃……”顾问不愧是顾问，一针见血！“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并没有感受到生理的呼唤，而是看到简诗婷离开桌边，他当然得去追她……不，他只是想关心她的相亲状况，说不定那家伙是披着羊皮的狼，说不定她早就想落跑，可是不好意思拒绝？
当董志航站在女用洗手间前徘徊，自觉像个变态，但不管了，他一定得找她谈谈。
终于在几分钟后，简诗婷走出洗手间，满脸惊讶看着他。“董先生？”
“你还好吧？”
“呃……没什么不好。”
听她的语气不太肯定，他立刻追问：“那家伙是好人吗？”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目前看起来不像坏人。”
“你确定？”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希望她抱怨连连，要求他带她离开，直接把那家伙给甩了！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还应付得来。”
好吧，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状况随时打我手机，千万别客气，你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当他说出这句话，不由得想到自己也是头野兽（哪个男人不是？），她一定看不出他内心狂想，但至少他不会伤害她，他希望她一切都好。
“嗯。”她接过名片，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那就这样了。”他只是来表达关心的，难道还能说那家伙的坏话？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忽然感到无比疲倦，人家处女老师正在追求幸福，他在旁边穷紧张个屁？还想把她带走，简直是不自量力！
说不定哪天她会发帖子给他，到时他会大方赴约，带着他的未来老婆……如果真有那个女人存在的话。
晚餐吃了三个多小时，简诗婷差点没睡着，法式料理真是繁琐又离奇，如果可能，在路边吃碗肉羹面还比较爽快。但今晚是相亲之夜，吃什么不是重点，而是跟她共同用餐的对象。
平心而论，康育豪应该可以拿到八十分，她知道自己的一百分男主角并不存在，再不妥协的话，几年后她只能找到五十分的对象，现实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
晚上十点多，两人走出餐厅，寒风瞬间迎面而来，简诗婷肩膀一缩，扣好大衣的扣子，心想冬天真是求偶的季节，谁不想有人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呢？
来到停车场，康育豪开口问：“你可以晚一点再回家吗？”
“嗯。”她想到爸妈的叮咛，今晚最好是不要回家。“你想去哪里？”
“开车兜风，看看夜景，你说怎样？”
“呃……”这样好吗？虽然是由她的同事介绍，而他也表现得很绅士，但两人独处在车上会不会出事？说她保守也好、谨慎也好，她就是不想冒险。
“上车吧！”他替她打开车门，脸上满是期待。
“我想先打个电话回家。”其实她想打给董志航，在这种时候，流氓朋友应该比较有分量，而且他给她一种说不上的安全感，当他主动把名片给她，还说随时可以打给他，她简直想抱住他说谢谢。
看她拿出手机，康育豪用嘲讽的语气说：“不会吧？你都几岁了还要向爸妈报备？”
“不管我几岁了，我是他们的女儿。”她不认为这有什么错，出门在外总是要跟家人保持联系。
“别这么古板，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这句话让她心中警铃大作，这个斯文的男人真有那么斯文吗？瞧他眼神闪烁，似乎藏着某个秘密，她的直觉告诉她最好、绝对、千万不要坐上他的车。
“我想……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再见。”转过身，她走向停车场大门。
“嘿！你要去哪里？”康育豪立刻抓住她的手，让她一阵头皮发麻，园游会那天董志航也曾对她这么做，但当时她只是惊讶并不恐慌，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用力挣脱他的手。“我要走了。”
“我又不是坏人，你怕什么？”
他靠得太近了，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董志航也曾在喝醉时靠近她，那时她并没有颤抖得这么厉害，为什么她一再拿这两个男人相比？
现在不是思考这问题的时候，她必须尽快离开，然而康育豪并不这么想，他的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略带神经质的笑道：“我们都是天主教徒，你可以相信我的，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现在就回家不觉得可惜吗？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们还可以一起看日出，你说怎么样？”
“我不想去！”他听不懂吗？女人说不要就是不要！
“别矜持了，走啦！”康育豪显然听不懂，拉着她走向他的车，她决定要放声尖叫，就在这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