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隔天，郑巧茵起了个大早，总算赶上早餐时间。
眼皮沉得像有千斤重，她只好偷捏自己的大腿，痛到哭都没关系，就是不准睡着，为了大好前程，这点苦算什么？眼前这些饭菜超美味，她怎么可以打瞌睡？对不起种菜的人和煮饭的人，更对不起自己！
周宛珍看她眼神迷蒙，忍不住说：“巧茵，你如果还爱困，吃过饭就再去睡一下。”
“不，我要改变生活作息，一定要撑下去。”郑巧茵用力摇头，摇去满头的瞌睡虫。
王耀坤对准媳妇的表现相当安慰。“巧茵，你这么用心，阿威真有福气。”
看来爸妈都对未来大嫂挺满意的，王立祥跟进道：“是啊！我老哥终于要转运了，你千万别放弃他。”
“多谢大家牵成，我会加油的！”想到人财两得到荣景，郑巧茵硬把哈欠转为笑容。“阿娇就是我的楷模，我也要做个农村好媳妇！”
阮玉娇害羞的低头一笑，不太习惯称为注目焦点，王立祥拍拍娇妻的肩膀，含笑说：“那倒是，可惜老大不想要异国联姻，不然我早就帮他介绍了。”
“放心，以后有我在，老大不会变成孤单老人的！”
这句话说得有点狂，众人都被逗笑了，郑巧茵才来第三天，却已能和他们打成一片，毫无都市小姐的骄矜，虽然迷糊了些，也是可爱得紧。
王承威始终没出声，只是静静聆听，郑巧茵的声音像孝一样，热闹而轻快，不管她说了什么，他很乐意这样听下去。
吃过早饭，郑巧茵谨守本分，迅速洗好碗、擦完桌，赶在夫婿出门前，挡住脸他的去路。
“阿威，你要出门了吗？”
“嗯。”王承威被她的靠近搞得有点紧绷，她没搽香水，身上却有一股芬芳，他不会形容，只觉得心跳不太听话。
“我可不可以跟着你？”
她想跟着他？这句话似乎涵义很深，他考虑了一下才说：“好，今天你就跟我出门。”
“真的吗？”她瞪大眼，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他还以为他会板起脸来拒绝她。
“你在家也做不了什么事。”
他说的是没错，但也不用这么刺人吧？郑巧茵强忍下来，哼哼，等他们结婚之后，爱记恨的她一定会好好回报他的。
“伯母，那我跟阿威出门喽！”
“好好好！”看这情势发展，周宛珍高兴得跟什么一样，果然老大需要一个有冲劲的女孩，换作别的小姐未必有这种勇气，着下可以准备被挑好日子了。
王立祥看老哥开窍，立刻劝进：“今天晚上不用回来，我们不会等你们吃饭的！”
在众人关爱的眼神中，王承威一派冷静，这只是一个起头，他没想要突飞猛进，那不是他的作风。
郑巧茵还以为会搭农用货车，没想到是一台很正常的轿车，所以今天是“非农业日”？
一上车，她忍不住问：“阿威，我们要去哪里？”
他还没叫过她的名字，她倒是喊了好几次，这年头，幸福快乐要靠自己争取，再矜持下去就没戏唱了，还可能没饭吃呢！
“屏东。”王承威直视前方，开车时他是相当专注的。
“去垦丁？哎呀，我没准备泳装！”
“屏东不只肯定，也不只能玩水而已。”这女孩果然是都市人的脑袋，一听到屏东就以为是海滩戏水，看她一脸茫然的表情，他只好解释：“我在屏东有些果园，我得去看一看。”
原来今天还是“果园日”，她勉强收回玩心，正经道：“请问，你们到底种了多少水果？”
“大部分都在高雄和屏东，中部山区也有一些，主要是跟农民签约，由我们处理运销事宜。”
“所以你每天都很忙，没有时间放假？”她不希望未来老公是个人头户，有名无实，她得常常看到他才行，不然怎么生得出孝？等生了以后也要一起陪孩子长大呀！
“要看产季，有淡季和旺季，但我的确是很忙，没有固定假日。”
之前几次相亲，都因他太忙而断了联络，这回郑巧茵直接入住他家，算是结合天时地利，就看两人是否能顺利发展了。
直至目前为止，他对她的感觉是不满意但可接受，每个人都有优缺点，最重要的是她愿意留下来，他不会奢求什么，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并非浪漫的情人，只会是个可靠的丈夫。
原来准夫婿是个工作狂，郑巧茵自叹不如，她是很喜欢设计和插画，但不喜欢天天工作，非常适合给老公养，就怕他忙过头，忘了她的存在，看来得练练吸精大法……啊不，是吸睛大法。
为了更了解他的生活，她继续发问：“对了，你跟米王、菜王是怎么认识的？”
说道好友们，他的眼神柔和了些。“米王在台东，菜王在台南，还有一位花王在彰化，我们都得过神农奖，年纪又相近，自然就变成了朋友。
“神农奖？！”她只知道金马奖、金曲奖、金钟奖，没听过这么神奇的奖项。
“嗯，我们还有个共同的朋友，住在台北，人称地王，因为有些农地是跟他买的或租的，所以也成了好朋友。”若非地王的建议，他身边也不会坐着这个女人，以往他总是独自南下工作，今天突然有了个伴，感觉还不坏。
“太有趣了！”原来台湾有这么多本土之王。“请问，王的另一半都是怎样的人？”
“上次见面，地王交了一位女友，其他的应该都还没有。”
“怎么会还没有？我想认识他们喔！”她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得太急。“别以为我有企图，我只是好奇。”
他无声点个头，才认识第三天，他的一生都快被她问完了，她的确是个好奇宝宝，有些聒噪却不讨厌。
“我还有个疑问，阿祥看起来好像没有你忙，你们不都是水果专家吗？”
“我本来就是读农科的，但阿祥是观光系毕业，他原本在当导游，去越南出团的时候认识了阿娇，结婚后他不想再东奔西跑，才回来帮忙管理观光果园。”
“原来如此，你们兄弟俩不太一样呢。”其实是很不一样，她在心底说。
王承威也有同感。“阿祥他活泼外向，事业心不重，懂得生活情趣，阿娇跟他结婚是对的，虽然乡下生活平凡了点，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惨了！阿娇是对的，不久表示她郑巧茵是错的？阿祥活泼，阿威严肃，阿祥不忙，阿威超忙……够了，再比较下去，她可以直接宣布弃权了。
他没注意到她复杂的表情，随手打开汽车音响，他对音乐研究不多，只喜欢一些自然轻音乐，瞬间车内就充满了风和海的声音。
今天没能带她去垦丁，至少把海风送到她耳朵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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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的车程后，他们抵达屏东县南州乡，天气好的不像话，一下车就是可以烤肉的温度，郑巧茵立刻带上斗笠遮阳。“你在这里种了什么水果？”
“黑珍珠、黑钻石、黑金刚，你听过没？”王承威故意要考考她。
“哼！”她做出别小看我的表情。“这个我知道，是莲雾！”
“很好，等一下给你奖品。”
什么嘛！她忽然有种被轻视的感觉，又不是每个人天生下来都是果农，隔行如隔山，她懂的东西他可未必会懂。
王承威走了几步，发现她仍站在原地，回头问：“还不跟上来？”
“是！”她哪敢不跟着他，就算被当成无知妇孺也得跟紧了。
进了活动中心，一群农民早已到齐，他们看到王承威带着一个女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就算带一尊神像都没这么稀奇。
“这位是郑小姐，好了，我们开始吧。”王承威早知大伙儿会有这种反应，他也不想多说，除非到了结婚前一天，他还是宁愿低调应对，
如此介绍太敷衍，众人都不，满意，七嘴八舌问：“应该是头家娘吧？”
“头家啊，你办招亲的事早就传透透了，只差没上电视新闻，真正是恭喜喔！”
“郑小姐，你嫁给我们头家绝对好命的啦！”
“今天是来开会，不要说些五四三的。”王承威安排郑巧茵坐在他身后，仍是不苟言笑的表情。
头家都这么说了，众人不敢造次，冲着郑巧茵直笑，头家总算要讨老婆，大家都沾到福气了呢。
桌上摆着各色口味的冰棒，是南州糖厂出品的，每次开会都会买一箱，王承威拿了一根给郑巧茵。“乖乖坐着，你的奖品。”
“喔。”郑巧茵结果去吃了两口，嘴里冰冰的，胸口却闷闷的，心想他干么不把她介绍给大家？上次在大岗山的果园也是这样，难道他还不能确定两人的关系？
奇怪，原本信心满满、乐观过头的她，怎么像消了气的气球，忽然缩得好忻小……
一整天下来，他们走访了南州、佟冬、枋寮、林边等乡镇，几乎是屏东走透透，就是没到什么观光景点，果真出门是工作不是玩。
每到一个地点，王承威忙着和当地果农开会，讨论内容包括栽培技术、产销管道、安全蔬果标章等，大家像没说过话似的，一个个抢着发言。现今种水果的不能只是埋头苦干，更要抬起头来了解世界潮流，尤其莲雾是外销大宗，左右许多家庭的年收入，有机会就要认真学习。
郑巧茵默默坐在一旁，像鸭子听雷，啥也不懂，工作中的王承威看起来很威风，道出都有人叫他头家，这样的男人绝对是长期饭票，女人只要嫁给他就不愁吃穿了，虽说王家作风朴实，反正她也没那么爱慕虚荣，能混口饭吃就好啦！
但是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些空虚、有些飘荡，不知自己怎会在这儿？人家是盲目约会，她确实盲目征婚，当真只要吃得饱就够了吗？都到这地步还能打退堂鼓吗？
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有时保母请假，爸爸就带她一起去学校，把她放在教师办公室，那时她不懂怕生也不觉寂寞，跟其他老师玩得很开心。
现在她望着王承威的背影，却涌上一阵阵地失落，她到底是怎么了？生病了不成？
“头家，你的水某好像快晕倒了。”农民用台语提醒这位勤奋的老板。
王承威回头一看，郑巧茵倒坐在椅子上，双眼半闭，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抱歉，今天就到此为止。”他先对农民们致歉，才转向郑巧茵问：“你还好吧？”
他总算注意到她了，郑巧茵闷闷的像，从他关心的表情，她相信他不是坏人，嫁给他不用担心家暴问题，但他真是那个“对的人”吗？她实在不敢确定。
“我头晕、想吐……还有很想睡。”可能是今天太早起了，她整个人变得好虚。
他看她脸色苍白、嘴唇干燥，大概知道她是什么症头，这丫头果真是大小姐的命，不过是陪他跑几个地方，就能搞得这么惨兮兮。
“你可能中暑了，跟我来。”他扶起她的肩膀，清楚感觉到她的柔弱，男人和女人毕竟不同，他们之间的差异难以忽略，她需要更细心的呵护，但他能做到吗？
其他人看了不免打趣道：“头家要好好照顾头家娘啊！”
“头家娘好好保重，下次再来，我们请你们吃莲雾大餐！”
还会有下次吗？郑巧茵苦笑一下，她连自己能停留多久都不知道，身旁这男人真会使她的另一半吗？明明没有风吹过，心湖却泛开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