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望夫成英雄(2)

这机关设置得够巧妙,只是害苦了大管家,再滑溜的泥鳅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蹲在木桩上,任两条腿抖得跟羊角疯狂发似的。

好不容易熬过三个时辰,两脚一落地,膝盖还是直不起来,走几步,横看竖看,他都跟螃蟹成了哥俩好!膝盖一弯,两脚大开,沿墙根横着走,就怕一不小心再栽到陷阱里去。

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摸到卧龙院,他抬头一看,喝!前前后后啥时冒出这么多只螃蟹?左瞄瞄,右瞧瞧,丫鬟、仆人无一幸免,全被府内冷不丁冒出的机关陷阱害得够呛,一个个鼻青脸肿,瘸腿折胳膊,互相搀扶着,沿墙根横着走一圈,摸进卧龙院,站到武侯爷面前哭诉一番。

看看被自家宝贝折磨得惨兮兮的家丁,武侯爷再也坐不住了,窝着一肚子火欲往栖凤院。

这位主子刚走出卧龙院,一脚就踩到陷阱上,两根木桩往上一顶,他急忙气沉丹田,两脚一跺,硬是将木桩压回板砖下,又躲过几支冷箭、一只迎面砸来的沙袋,跃过十来个大坑,有惊无险地进入栖凤院,一眼就瞧见自家宝贝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拿把斧头,咬着牙往一块磨石上拼命磨那斧头。

他走过去,一拍女儿的肩,她立刻蹦了起来,没瞧清来的是谁,就举起斧头,地动山摇一声吼,把个亲爹也吓得连退三步,忙道:“骄儿,是我!”

“爹?”看清来的人是亲爹,她扁扁嘴,一副受尽委屈泫然欲泣的样儿。

武侯爷看到女儿的脸,大惊失色,“宝贝,你的脸怎、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眶黑了一圈,额头肿了一个大包,好端端一副花容月貌给折腾成这副德行,可叫他这当爹的心痛哟,捧着女儿的脸,拔尖了嗓门喝问:“这是谁干的好事?”

院子门口人影一晃,喜来宝只在门口露出个脑袋往里张望。

“死书呆!”

武天骄眼尖地瞄见躲在门外的人,立刻举了斧头,咬牙切齿地杀了出去。

门口人影一闪,喜来宝又逃得了无踪影。

做事向来冲动鲁莽、又察觉不到细微处的武天骄一出门,却中了自个设下的机关陷阱,磕磕碰碰,跌跌撞撞,脸上又添了不少青青紫紫的淤伤。

武侯爷看得直皱眉,飞奔上来,竖掌往她颈后一切,索性敲晕了她,抱回房中,安置在床上,唤来丫鬟,吩咐她们给小姐敷敷脸,又让侍卫撤去府中所有机关陷阱,而后走出栖凤院,看看被搞得满目疮痍、遍地狼藉的院落曲廊,他阴沉着脸,暗忖:看样子,阿骄是铁了心要将那炅二子调教成一介武夫,既然劝不了女儿,他就得想个法子劝劝女婿,让他别再与阿骄唱反调,多顺顺她的意,也免得府内上上下下总是不得安宁!

他回到书房,唤来管家,交代一些事。

丁烛听完侯爷吩咐他办的事,有些为难,“九龙纹隐金盆?侯爷,咱们府上有这宝贝吗?”

武侯爷阴阴笑道:“区区一只金盆,难不倒本侯,他想要,给他就是!”

丁烛转转眼珠,突然开了窍,“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依您的吩咐去办!”言罢,匆匆退了下去。

武侯爷摇铃唤来两名护院,吩咐道:“去把你们的姑爷找来!”

“是!”

二人领命出去找了找,没找到人,问府内其他护院,他们也不知道姑爷躲哪里去了。

怪了,整整一天,喜来宝人又去了哪里?

其实,他就在府中。

这几日,他总是故意惹恼娘子,让她追着他跑,他则趁机在侯府内转来转去,暗中留意九龙纹隐的踪迹。

天色一暗,他又转悠到一座院落。

这座院落的东厢屋檐上摆了一尊银质嘲风兽,东、西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夜已深了,此间的主人却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静悄悄的,他穿过精心修剪的花圃,至正房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房里一张八仙桌,一柄弯弓挂在右侧墙面。正墙挂了一幅画。

画中阳光明媚,一名妩媚俏丽的红衣女子策马奔驰于平野上,蝴蝶衣袖在风中飘扬,女子笑靥盈盈,兰情蕙盼,气质神韵与武天骄有八分相似。

画上题词未描物、未写景,而是直接吐露心声:残云剩雨到蓬莱,她应在梦中相见。题款正是武添正。

想必这画中女子就是武天骄的娘亲。

“到蓬莱”、“应在梦中相见”——莫非,这女子已……

“谁在那里?”

忽来一声冷叱,内宅走出一人。

喜来宝转身一看,门口站着一个模样伶俐的紫衣丫头,左手持灯盏,右手握掸子,深夜还在屋中清洁、打扫。

紫衣丫头举高灯盏,看清屋中站着的正是新姑爷,她慌忙裣衽,“奴婢鹊儿给姑爷请安!”

“鹊儿?”

他记起来了,那日绣球招亲,这紫衣丫头也站在高台上,是阿骄的贴身丫鬟吗?为何半夜还在这院中打扫?

他笑容温和地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在忙哪?”

鹊儿点点头,“奴婢今日已休息了一天,晚上醒来再也睡不着,奴婢就按惯例先来素月院打扫一下。”

“素月院?”喜来宝指指墙上那幅画,“画中人是素月院的主人吗?”

鹊儿答:“她是大夫人,是侯爷的元配,小姐的娘亲,也是猎鹰山庄已故庄主上官羽鸿的女儿上官素月!”

“哦?原来是岳母大人,我与娘子成亲时,怎未见到她?”

鹊儿笑容一敛,“大夫人十六年前就已亡故,她是在生小姐时血崩而亡的n爷怀念大夫人,因此吩咐奴婢们要日日打扫这素月院,但房内所有东西都需保持原来的模样,不得擅自移动!”

喜来宝闻言恍然:难怪武侯爷会写一句“应在梦中相见”。

他忽又问道:“大夫人?侯爷有几位夫人?”

鹊儿抿嘴一笑,“姑爷请随我来!”

她提上灯笼往外走。

喜来宝跟随她离开素月院,走到对面一座院落。

“这里是飞雪院,侯爷原本是要娶此间主人为正房的,却不知为何只认了她为义妹。”鹊儿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喜来宝入院一看,东厢屋檐的确有一尊嘲风兽,但这抵御祝融的灵兽浑身贴满了符咒,已看不出是不是银质的。

他讶然问:“这尊嘲风兽身上为何要贴符咒?”

“那是镇魂符,免得冤魂出来作怪!”

鹊儿一入这院子,就显得有些紧张,左右张望一番,飞快地走到正房那边,推门进去。

喜来宝紧跟着她进入屋内,忽听屋中传出一个声音:“飞雪,人来啦!飞雪,人来啦!”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白羽鹦鹉!

鹊儿径直走到鸟笼前,换水,添粮。

他则负手在屋中转悠。

屋子里的东西全都蒙上了一层白布,他掀起墙边一张白布,底下罩着一个绣花棚子,上面还绷着一幅布料,绸缎上绣了半幅牡丹,劈丝匀细,用色秀丽典雅,看得出此间主人不好动,喜欢静坐着熟研女红。

他再掀起几张白布看了看,琴台上的古琴断了一根弦,断弦上凝固了一粒血迹。八仙桌上还搁着一只拧开了盖子的药罐,罐中有些草药,早已受潮发霉。

屋子里的物品似乎是在仓促间被人全部蒙上了白布,这院子的主人也似乎不在人世了,却不像素月院那样打扫得纤尘不染,许多东西被白布盖着,虽未蒙尘,却已腐烂化霉。

带着疑惑,他站到正墙前方,墙上同样挂了一幅画,画中一名缟衣美人,耳戴明珠,足裹素袜,站在蒙蒙飞雪中,清妍纤弱,容颜却有些模糊,似乎被飘飞的雪花所遮掩。

画中人与雪景相融,白茫茫的,连身形都变得白净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蒙蒙细雪中!

这幅画卷上却没有题词,只落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像是飞溅上去的,墙面也有喷射状的斑斑血渍!

猩红的血与洁白的雪,令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惊悚,冥冥中似有不祥的预兆!

他看了一眼,再也不愿去看第二眼,匆匆转移视线,又惊讶地看到鹊儿正用一块白净的布帕仔细擦拭一面菱花镜,她不去打扫这屋子,只在窗台边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面镜子。

他上前问道:“此间主人也已亡故了吗?”

鹊儿点点头,擦净菱花镜,搁回窗台上,镜面朝外,正好对准了东厢屋檐那只贴满符咒的灵兽。

看着丫头这番举动,他更是不解,“此间主人是怎么死的?为何要以符咒来镇魂?”

鹊儿低着头,支支吾吾:“是、是……病、病死的……”

他一皱眉,还想追问下去,她却提起灯盏,紧张兮兮地说:“姑爷,咱们得赶紧离开!”

她匆匆往外走,像是身后有鬼在追着似的飞快跑出飞雪院。

等姑爷也走了出来,她急忙关紧院门,转过身,像要刨除心底一股恶寒似的打个寒颤,长长舒了口气,笑道:“奴婢以往都是白天来这院子,今夜若非遇上姑爷陪奴婢壮胆,奴婢一人是不敢进去的!”

喜来宝笑问:“这院子里莫非有吃人的鬼?”

“不不不!”鹊儿慌忙摆手,自知失言,忙找个理由来搪塞,“是奴婢天生胆小,一人不敢待在这么大的院子里!”怕姑爷再追问下去,她又道,“夜已深了,奴婢先回房了,您也早些回屋歇着吧!”

喜来宝皱眉念道:“元配夫人、义妹……素月、飞雪……如此看来,不是还有一位夫人?”有正房也该有个妾室。

鹊儿匆匆瞥了一眼与飞雪院相临的那座院落,压着嗓子小声说:“还有一座吟风院,但那里是武侯府的禁区,姑爷千万去不得的!”

喜来宝也顺着鹊儿视线所指的方位瞅了一眼,那一座院落的东厢屋檐居然没有放置嘲风兽,屋脊上光秃秃的,他玩笑似的问:“莫非,那座吟风院里也有吃人的鬼?”

鹊儿脸色猝变,嘴唇渐渐发白,颤声道:“您没瞧见吗,府内所有的人走到这边,都要绕一段路,远远避开吟风院。上回,府中一个小丫鬟不小心绕了进去,出来后人就失了魂,呆呆的,像个活死人!姑爷是万金之躯,就听奴婢一句劝,万万不能去那座院子!”

“好,我不去就是了!”

喜来宝果真依言绕过那座院落,径自走远。

鹊儿松了口气,心里越是害怕某个地方,眼睛越是不由自主地要往那里看,等到她惊觉自己又在望着那座吟风院时,身上的衣裳已被冷汗湿透,晚风一吹,她连连打着寒颤,拔腿飞也似的逃远了。

她一走,月牙门处突然闪出一道人影,本已离开了的喜来宝,此刻居然又折返了。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座院落,小丫头越是不让他去,他越是想去看个究竟。

趁着夜色的掩护,他悄然走向那座吟风院。

院子围墙上罩了层钢丝网,网中遍布淬毒的长针,还挂了许多铃铛。

他绕过围墙,走向正门。

两扇厚重的院门陈旧不堪,门上加了一把锁,像是久已无人开启,铁锁锈迹斑斑。

他从发巾中抽出一根柔韧细长的铁丝探入锁孔内拨了几下,由铁丝传达到指尖的振动,他准确地一拨,咯的一声,锁开了。

落了锁,他轻轻推门。

吱咿——

令人牙床发酸的响声中,两扇厚重的院门徐徐敞开,他闪身入内,反手关上门,抬眼往这座院落里一看,人已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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