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花耀今倾向前想要搂住她给她安慰,却见她在他碰到她的刹那,身躯抗拒的避缩着。
他垂眼瞅着她,收回手,喉口抽动着,眸底噙满了血丝和泪水,张嘴叹了声,“对不起……我一直很后悔当初没能帮到你爸妈,我真的是很后悔,即使是现在,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你说喜欢我,是想弥补我爸妈吗?”她抬起头来,笑得苦涩,笑到胸口剧烈起伏,泪水如断线珍珠坠落。
她好可恶、好可恶,明知道他痛,还硬要往他伤口扎……她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到底对不对!
“不,我喜欢你,是因为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垂敛的长睫底下蕴蓄着如朝露般剔澄的泪水。
“我不原谅你,我要跟你分手!”初瑟说得决绝,一点后路都不留给自己的,状况严重失控,她却无力导正。
“我讨厌你!你只会欺负我、吓我、玩弄我!除此之外,你到底还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怕你吗?算我求你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既然已经离开就走了吧,不要再回来!”
花耀今怔忡了下,唇角竟吊诡地微勾。
伤口再多,他也不怕,因为他已经不痛了。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想讨她欢心,想逗她开心,看在她的眼里都成了恶意的欺负,可是他却到现在才明白,打一开始,她就已经烙在他的生命里,所以当她有难时,他不惜以自己为筹码,赌了最大的一把,岂料……竟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她不要他、不想见到他……那么,他又何必回台湾?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她却不要……
他理不清如今盘踞在他心间的到底是怎样的滋味,他不痛,却觉得自己被她如刀的言语碎杀成片,他身形依旧,可魂魄早已飞散。
他无法言语,只能瞬也不瞬地直瞅着她,直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是怎么了?怎么会吵得连外头都听得见?”初明一进客厅,便被两人古怪的氛围震慑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用视线询问着花耀今,却见他动也不动地瞅着初瑟。
“姐,叫他走,我不要再见到他。”高分贝的嗓音岔着气,执意地喊,“叫他回去、叫他回去、回去——”
花耀今高大的身形晃了下,身上恍若瞬间掉落了什么,只见他头也不回地走出玄关。
“耀今!”初明回头看着他决然的背影,随即跑到妹妹身边。“小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初瑟呆愣地看着遗落在手心的他的泪,胸口痛到无法呼吸,让她只能用那沾泪的手心直抓着胸口。
“小瑟?小瑟!你不要吓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初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发,拍着她的背。
“姐……姐!”她突地像个孩子般的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她不会忘记今天,不会忘记自己用多残忍、多可恶的话伤了最疼爱她的男人!
可是,她只是要他回家,她的泪是为了他、为了成就他家人一个圆,没想到逼得自己失控地出言伤人,而他却宁可她伤他,却连个不回家的理由都不说。
回家……为什么这么难?
隔天,初明歇业一天,留在家中照顾哭成泪人儿的初瑟。
但不管她怎么问,都问不出个端倪,想打电话找花耀今,他手机始终没开,打到公司,才知道他回美国了。
“他回去美国了?”初瑟从抱枕里抬起哭得像核桃般的眼。
“是啊。”
“……怎么会这样?”她错愕地低哺。
她只是要他回家而已,他怎么反而回美国了?
初明瞬地捕捉到一丝不寻常,沉着脸问:“小瑟告诉我,你到底在搞什么?”
“我……”她语塞地抿了抿唇,泪水又潸潸落下。“我只是要他回家……”
她哭哭啼啼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听完,初明整个脸色大变。
“你这个傻瓜!”不曾动气的她,此际气到额角暴出青筋,在沙发边不断地来回团走。
“姐,我知道我很过分,我真的很可恶,可是、可是我只是要他回家而已,我没有恶意。”
“这样还叫做没有恶意?你是脑袋坏了不成?”她火大地低咆骂妹妹。
“姐?”初瑟吓傻眼,从没见过向来随和的姐姐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她欲言又止,捧着额想了下,深叹口气。
“我跟你说,当初我们背爸妈的债时,那时我说,大概背了三百万,对不对?”
“对。”
她被姐姐那冷凛又认真的神色慑住,拿开抱枕,正襟危坐的听着。
“其实,那时我们背的是三千多万。”
“嗄?”初瑟怔了下。“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是三百万?”
“那是因为耀今要我这么说的。”
“他?”
“债务,三年前,他就替我们还光了。”初明疲惫地在她身旁坐下,替她抽来一张面纸拭泪。“但为了不让你起疑,所以骗你还欠着三百万。”
“嗄?他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她好疑惑,不认为光是程式设计就能够替他带来这么大的财富,再加上——
“对了,夜店也是他买下的,这么一算,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因为他把自己卖给拓荒者集团。”初明正色看着她。“他签了五年的工作约,换得一笔钱,赴美接受拓荒者的精英培训,三年来成功地整顿拓荒者的体制,甚至提议开拓亚洲市场,而这说到底其实是因为他想你、担心你,借机想回台湾。他不是不回家,而是他回不去,一旦回家,他会无法狠下心继续待在拓荒者,然而眼前他根本无法接下他的家庭企业。”
初瑟呆愣得连面纸滑落都没发觉,只是怔怔地看着姐姐,想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听错。
“可是……可是他当初为什么不回家借就好?”丰阳金控在三年前还如日中天的。
“当年,他因为觉得没有归属感而离开家,所以当他有难时,他是绝不会回头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借着朋友把自己卖到拓荒者。”初明边说,不由得轻叹着。
“回台湾后,他一直很遗憾自己没能早一步下定决心,他常跟我说,如果他早一步这么做的话,爸妈大概也不会因为车祸去世……他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可其实这根本不关他的事,他没必要为我们付出这么多,而且始终不提回报。”
初瑟颤着唇角,哭肿的水眸又凝出斗大的泪水。“姐,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天啊……天啊!她对他做了什么?
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他不能回家,无法说出口的理由,竟然是为了她……
她看着掌心,昨晚他在那儿落下泪,那滴泪凝聚着他深浓情意和深重愧疚,而他面对她的恶意撒野时,却选择缄默,连一句责骂都没有……
可不是吗?他总是这样,尽管欺负她、逗她,但他是没心眼的,是她自己大惊小怪,迳自把他想成坏人,最终,竟还用这么不可原谅的方式伤了他!姐说的对,他没有义务帮助她们家,爸妈的债务也不是他的责任,而她竟然……
她紧咬着下唇,粉拳握得发颤。
“他要我别跟你说,是不要你认为欠他恩情,其实他很疼你,你一直以为他在欺负你,实际上他是在讨你欢心,包括高额的兼差,甚至拐弯抹角给你一笔佣金,好让你可以帮助小欣。”初明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再无顾忌的把话说开。
“你知道吗?拿甲虫吓你那一次,是因为他看见你在翻昆虫图鉴,他以为你喜欢甲虫,才会送你想要讨你欢心。”
初瑟说不出话,泪水早已沾湿了姐姐的肩。
“后来,他不是送你蝴蝶吗?他以为女孩子都喜欢蝴蝶的。”
她紧闭着眼,滚落更多泪,抽抽噎噎地不能言语。
“他不是在欺负你,他总说他估计错误,记得他说有一次看到男同学沿路欺负你,结果他丢墨汁想要整那些男同学,却偏是丢到你……”
“正常人都会以为他是在欺负我的嘛……”她回想当初的情景,泪水又掉得更凶了。
“姐,怎么办?我伤他那么深,如果我跟他道歉,他会不会原谅我?他会不会不想理我了?”
“不会的,我说过,他喜欢你,他疼爱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可是、可是……”她掀开手掌,掌心恍若还烙着他烫下的酸涩,看向搁在茶几上没动过的蝴蝶发夹,她轻轻抓起,搁在掌心,翅膀上的宝石闪烁的绚烂火花,好像随时都将飞起。
她原来打算,等他回家之后,她会好好登门道歉的,到时候只要他生她的气,她就可以反堵他一句——谁教你当初不说理由,害我只好使出下下策?但如今,结局生变,答案如此不堪,她道歉还有用吗?
他还会……
“小瑟,不管他接不接受,你都应该道歉。”初明温柔地按着她的肩头,不准她逃避。
她亲吻着发夹,再将发夹夹在发上。“……好,就算他不原谅义,我也要让他知道,我很谢谢他,还有……我也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