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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踏进户外密密交织的雨帘,雨水冷洌地自头顶浇灌,萧仲齐满怒火顿时熄灭。

他忽地在雨里踯躅,任雨丝如飞针,刺痛脸颊。

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要对妻子发那顿天大的脾气?

明明今晚的气氛很甜蜜的,他们夫妻已有好一阵子没吃上一顿如此悠闲和乐的晚餐,餐桌上每一道菜,都是妻子针对他喜爱的口味,精心调理,还得格外注意保护他的肠胃。

不错,她是偷看了他的简讯,触犯了他的禁忌,但他内心深处其实很明白,造成他如此焦躁的原因不止于此。

另一个理由,或许正是因为他心虚。

因为妻子质问他对温莉的用心,质疑他为别的女人心动,而他无可辩解,于是恼羞成怒。

他到底怎么了?

萧仲齐收拢眉宇,深深地吸气,又长长地吐息,他必须冷静,镇定骚动不安的情绪。

他扬起眸,透过蒙蒙雨雾望对街,温莉莉撑着一把红伞,站在便利商店的屋檐下。

他缓缓走向她,她却是焦急地迎上来。

“萧副总,你怎么没撑伞呢?瞧你,都淋湿了!语落,她急急掏出面纸,想为他拭去脸上的雨滴。

他阻止她。“我是来拿手帕的,你带来了吗?”

他一见面,便切入主题,温莉莉似乎有些失望,咬了咬唇,“嗯,我带来了。”她从皮包取出折得整整齐齐的手帕,递给他。

他接过,捏在掌心里,仿佛捏着妻子缠绵的情意。

“那你早点回去吧,我走了。”

眼看他就要转身离去,温莉莉连忙惊慌地扬嗓,“等等!萧副总,我还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他嗓音粗哑。

她迟疑,“我们……可以不要在这边说吗?找一间咖啡厅…”

他蹙眉,“这么晚了,不太方便,有什么事明天进公司再说吧。”

“可是……”她欲言又止。

他不理会她,径自招手替她叫出租车,出租车停下了,温莉莉却不肯上车,只是用一双满蕴哀怨的眼,瞧着他。

“温特助……”

“不容我手帕只是借口,其实我是想见你!”她终于鼓起勇气,喊出剪不断的思念。

萧仲齐全身一凛。

出租车来了又走,冰凉的雨丝仍不停地织着天空,他与她,在烟雨迷离中相望。

她看着他,眼义只有他,可他看着她,却隐隐约约看见另一张忧伤的容颜。

那是他的妻子,是小冬,是他承诺相许一生的女人。

“我……我喜欢你。”温莉莉颤声对他表白,眼眸盈盈,闪烁着楚楚可怜的泪光。“我喜欢你,萧副总。”

萧仲齐闭了闭眸,他知道自己的心跳变快了,脑海翩浮着万千思绪,“我已经有老婆了,温特助。”这是他的回应。

“我知道,你以为我没……挣扎过吗?”温莉莉酸楚地硬咽,“可我喜欢你,真的喜欢,我知道你对我也有特别的感觉,对不对?”

或许吧,或许他对他也有异样的情愫,但不论是怜惜或心动,他都必须立刻斩断这不该浮动的意念,他发过誓,会一辈子珍爱他的妻,系在他小指上红线另一端的人,是小冬,不是其它任何女人。

“我们不能的,温特助……”

“不要叫我‘温特助’!”她尖锐地抗议,“叫我‘莉莉’。”

“我不会叫你的小名的,温特助,我们只是公司同事。”他涩涩地声明。

她胸口剧痛,“你……你就非要坚持跟我撇清关系?是,我知道你结婚了,可你的婚姻并不幸福——”

“谁说我的婚姻不幸福?”他打断她。

“你敢说你们之间一点问题也没有?”她反问,唇角噙着一丝嘲讽,“我注意到了,你老婆每个月都会计算排期,对吧?我听说你并不是很喜欢孝,那么想要孩子的人应该是你老婆了,她一定要求你那几天要早为回家吧?你不觉得连那种事都要排行事历很无趣吗?”

是很无趣,但这不关她的事,萧仲齐拧眉。

“我敢说,你们的婚姻已经没有激情了,你跟你老婆,其实没什么话题可以聊,对吧?她一点也不了解你的工作、我们的话题她一点也插不上嘴,她的世界就只有那么小小一间房子而已,她能理解你的甘苦吗?她根本不懂——”

“不要说了!”他厉声止住她。

她一愣,惶然望他。

“你说得没错,或许小冬是不了解我的工作,不理解我的甘苦,可这一路,陪我走过来的人,是她。我被公司外派到上海,人生地不熟,一切从零开始,是她在背后支持我,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萧仲齐低语,回想起那段筚路蓝缕的日子,胸口一阵阵地颤动,他忽然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老婆,为什么方才要对她发飙?为何明知会伤她的心,不是坚决出来见温莉莉?

为什么,不多体谅她一些些?

“我跟小冬,结婚五年了,这段时间要不是有她——”

“不要说了!”这回,是温莉莉凄厉地阻止他,身为女性的自信几乎崩溃了,她十分迂回,百般试探,好不容易确定他对自己是有感觉的,他却执意要推开她,而且,是为了那么一个平凡又无趣的女人。“今天在电梯里,我听见你的心跳了,跳得好快、好快,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你为什么会心跳加速?你承认吧,拜托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不要这样折磨我……”

她嘤嘤啜泣,翩然投入他怀里,紧紧揪住他衣襟,像揪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执着而无助。

萧仲齐俯头望她,见她哭得肝肠寸断,胸臆也百味杂陈,他举起手,正想拍她背脊安抚几句,眼角倏地瞥见一道冰凝倩影。

他愕然僵住,目光与站在对街的女子相接,那是他的妻,她正望着他,然后,一步一步、大受打击般地往后退。

她误会了!

雷电般的念头劈过萧仲齐脑海,他顾不得怀里还有个伤心的女人,仓皇将她推开,也不管路上车水马龙,身子在车阵里急速穿梭。

但他动作虽快,仍是迟了一步,叶初冬已经坐上一车出租车,亮黄色的车影,在他眼里逐渐逸去,消失在他追不到的尽头。

他找不到她。

那晚,萧仲齐开着车,疯狂地绕遍如北市大街小巷,叶初冬没带手机,他打电话给她的好姊妹夏晴,也得不到回音,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但心她出事,彻夜不眠地找她。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疲倦不堪地返抵家门,刚进屋,电话铃声便响起,他几乎是飞跃地奔去接。

“我是夏晴。”线路另一端,传来一道清冷的声嗓。“你居然在家,老婆不在,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我在外头找了一夜。”他苦涩地澄清。“原来小冬真的在你那里。”

“她说她暂时不回去了,要在我这里住一阵子。”

“你请她来听电话,让我跟她解释。”

“不用了,你还想解释什么?”夏晴语气超冷。“事情明摆在眼前,你跟你们公司那个特别助理有暧味。”

“不是那样,我们真地没什么。”

“没什么的话,你会深夜还跑出去见她,两个人还依依不舍地当街拥抱吗?”

“所以我说,那真地是误会啊。”萧仲齐无奈地叹息,“你就当件好事,帮我劝劝小冬,让她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我说不用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全是负心汉!”夏晴厉声飙骂,酷酷地挂电话。

留下萧仲齐握着话筒出神。

他恨自己,之前竟没记下老婆好姊妹的住扯,他只有电话,偏偏她不肯转接,他再怎么焦急,也只能等老婆主动与自己接触。

原以为老婆是一时生气,等气消了,就会主动与他联络,但等了几天,毫无音信,他冒着再度被夏晴痛骂的风险,厚着脸皮又打她手机。

起先,夏晴故意不接,他锲而不舍地连打了十几通,她才总算不耐烦地接起。

“干么?”

“夏晴,拜托你,我想跟小冬见面,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好吗?”他放下大男人身段低声下气地恳求。

但夏晴依然不给他面子,“不是跟你说了?她不想见你!”

“可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至少让我把礼物拿给她吧。”他技巧地迂回。

“今天是你们结婚纪念日?”夏晴似乎有些犹豫了。

他乘胜追击,“是五周年,我答应过小冬,每年都会送她特别的礼物。”

“我知道,你这家伙就是会甜言蜜语。”夏晴语锋尖锐。

他被刺得太阳穴隐隐抽疼,“你能帮我约她面见吗?”

“你不是只要拿礼物给她吗?干么一定要见面?给我就好了。”夏晴完全识破萧仲齐想藉此接近妻子的意图,不给他任何机会,“我把公司地址给你,你派快递送过来。你记住,你最好不要自己冲来烦我,否则我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所以这就是他派快递送来的礼物?”

叶初冬听罢好姊妹转述经过,微颤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包装得十分精致的礼物。

“不是快递送来,是他自己送来。”夏晴冷哼,“你老公倒挺鬼灵精的,还想躲在一边,偷偷跟踪我回家,幸好我够机灵,开车左拐右弯,半路上就把他甩了,”

“他本来就很聪明。”叶初冬轻叹,慎重抚摸着礼物盒,仲齐会如此千方百计地想找到她的下落,代表他对她还是在乎的吧?

“瞧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心软。”夏晴翻白眼,在她身旁的沙发落坐,“我不是说过吗?你可不能太轻易原谅他,一定要给他一个令他印象深刻的教训,他才会牢牢记住。”

叶初冬不说话,默默盯着礼物,唇角噙着苦笑。

若是从前,夏晴肯定会劝她别太钻牛角尖,给仲齐一个解释的机会,但前不久,夏晴才惊觉自己遭恋人背叛,那男人接近她原来别有所图,她恨自己傻乎乎地被利用,连带鄙夷世上所有男人。

这几天,姊妹俩夜夜对酌谈心,为了疗情伤,夏晴总是喝得烂醉,而叶初冬仍一如既往,谨慎地节制自己,不话自己贪杯。

她告诉自己,是为了照料好友,才不许自己喝醉,但内心深处,她其实明白自己是害怕失控。

那夜,嘶声指控丈夫的她,她不喜欢,很不喜欢……

“你不想打开礼物看看吗?”夏晴在一旁观察她的表情,哑声扬嗓。

她蓦地凛神,良久,才慢慢地拆开礼物包装。

层层收纳着泡棉的纸盒里,裹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雪花球,玻璃球体里,是一个粉妆玉琢的银白世界,一间可爱的小屋,一个和蔼的圣诞老人,几个正嘻笑着打雪仗的孩子,还有朵朵雪花,轻盈地飘落。

“好漂亮!”就连抱定主意吐糟的夏晴,也忍不住赞叹。

是的,的确很漂亮,因为她名唤“初冬”,所以他才将这样一个属于冬季的童话世界送给她吧?他很用心挑礼物,真的很用心。

“可我说过,我不要易碎的礼物啊……”叶初冬酸楚地呢喃,忆起那外意外被她砸碎的蝴蝶花器,心弦揪紧,几乎绷断,“我明明说过了,我很怕不小心会打破……”

既然他要对她用心,为何不多用一点点?为何会忘了她的惊惧,不记得她千叮万嘱的话?

泪潮蓦地在眸海泛滥,她抱紧雪花球,哽咽地低语:“仲齐、仲齐,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小冬,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夏晴见她落泪,惊慌失措,“你老公送你的礼物,你不喜欢吗?很漂亮,不是吗?”

“我知道很漂亮,我也很喜欢,可是……”叶初冬轻颤地扬起羽睫,“小夏,我真的好讨厌自己,仲齐已经对我够好了,可我总是这么斤斤计较,这么为难他……”

“你哪有为难他?你对他也很体贴啊!”夏晴急着安慰她。“这次真的是他做错了,他不应该跟那个温莉莉搞暧昧。”

“不是这样的,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

“我不懂,小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别说夏晴不懂,就连叶初冬自己,也捉摸不透自己复杂的心思,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但她不确定自己在怕什么。

那是一种无形的、根深柢固的恐惧,她一直以为自己克服了,原来并没有,她幽暗的心里,仍住着那个拼命想好所有人的小女孩。

这样的她,能给任何人幸福吗?

“我想……”她深吸口气,展袖抹去颊畔象征软弱的泪痕,“明天我要回公婆家一趟。”

“你要回公婆家?”夏晴惊讶。“为什么?”

“我想去祭拜我婆婆——”

“你很想要一个家吗?”

五年前,在她与仲齐新婚后不久,婆婆与她有过一番恳谈。

当时,婆婆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住院做癌症治疗,某天,婆婆像是预料自己命不久长了,忽然拉着她的手,拼了命似地与她说话。

她看得出来,婆婆是在交代遗言,所以虽然满腔惶惑不忍,仍是努力挂着微笑,静静地聆听。

“仲齐可以给你一个家……不,应该说,仲齐就是你的家。”婆婆真诚地望她,温柔慈蔼的语调令她如沐春风,很感动,却也泫然欲泣。

她从小没有母亲,而婆婆待她犹如亲生女儿,她好希望、好希望能跟这个得来不易的慈母多相处一阵子,哪怕几天都好,可自从她与仲齐成婚后,婆婆像是落下了心头重担,病情急转直下。

“我儿子就交给你了,他从小就很粗心,很不懂得照顾自己,请你好好地对他,请你……给他幸福。”

这是婆婆对她最后的叮嘱,隔天,婆婆就与世长辞了。

叶初冬收回迷蒙的思绪,蹲下身,取出事先预备的干布,细心地抹去墓碑上每一粒灰尘,两旁的花瓶刚换过水,插上了她特意买来的香水百合。

这是婆婆最喜欢的花,每回她来祭坟,都会记得带来一束。

整理过坟墓,她站起身,合掌默默祝祷。

清风拂来,香水百合优雅地摇曳,她看着那洁白的花蕊,忆起婆婆慈爱的容颜,心弦微微牧业扯。“妈,这些年来,我一直记得你跟我说的话,我也想给仲齐幸福,可最近我们……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或许不是最近,或许这问题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已经萌芽了,只是她一直忽略管。

“你说仲齐就是我的家,可我不确定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我想,他是不是也觉得我们的婚姻已经失去激情了,变得……很无趣。”

她真不希望用“无趣”这个字眼,很讨厌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但这好似正是现今他们婚姻的写照。

“我担心仲齐有一天会受不了,然后他就会……”

就会怎样?

叶初冬说不出口,甚至连深思都不敢,她好怕话一说出口,便会一语成谶。

她跟丈夫,原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勉强溱在一起,真能携手到永远吗?有一天,她会不会留不住他……

“妈,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她颤声问,期盼往生者的亡灵能乘着清风渡回尘世,给她指引。

她真的很需要一个长辈的金玉良言,尤其是来自一个真正关心她的长辈。

“……怎么了?有什么困扰吗?”

一道低沉的声嗓蓦地在叶初冬身后扬起,惊醒她迷离的心神。

她惘然回头,一个老人踽踽朝她走来,落定她身前。

“爸!”她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我才要问你,怎么忽然会来呢?”萧父淡淡地笑,手里也是捧着一束香水百合。“我每个月都会来祭拜一次,跟我这老伴说说话,你呢?今天可不是你婆婆忌日,怎么来了?”

“我……”她不知从何启齿,“我也是想来跟妈说说话。”

“是不是有什么烦恼?”老人家果然够睿智,一眼便看透她心事重重。

“也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妈而已。”纵然满怀忧愁,叶初冬仍不习惯对任何人吐露。

“是吗?”萧父似乎也明白她内敛的个性,不再逼问,将自己带来的百合花也插进花瓶里,喃喃祝祷几句。

然后,他回头望她,又轻轻笑了。“说起来我这老伴如果泉下有知,一定很安慰,不但有我这老家伙来陪她说话,还有你这么一个乖巧的儿媳妇。”

叶初冬凝望老人家春风满面的笑容,忽地心念一动,好想问问公公婆婆的相守之道,在恋爱的激情褪色后,他们夫妇俩究竟是如何能这般不离不弃地牵手一辈子?

但她还来不及问出口,萧父已径自陷入遥远的回忆里。

“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跟仲齐来我们家拜访?那时你婆婆一眼就看中你了,她说,无论如何都要仲齐把你娶回我们家来。”

“妈怎么会那么喜欢我?”听公公说起这段往事,叶初冬仍感到心旌微微震颤,“我其实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长得又不怎么漂亮。”

“娶妻娶贤,要个漂亮花瓶摆在家里做什么?”萧父摇头反驳。“别说你婆婆中意你,我也很喜欢你乖巧懂事,应对得体。”

公公发自内心的称赞,教叶初冬不由得有些羞涩,粉颊隐隐温热。

“你婆婆老早就念仲齐,催着他早点定下心来,不要老是在外头拈花惹草、夜夜笙歌,可仲齐怎么说都不听,幸亏后来有你,才能管住他。”

“我其实……也没怎么管他啊。”叶初冬更羞赧了,瞧公公说的,仿佛她多有手腕。

居然能制住一个放荡不羁的浪子。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当年就是萧仲齐一句“你管管我吧”,让她一颗芳心因而沦陷。

“不过那孩子也真是倔,明明就很迷恋你,却迟迟不开口求婚,把你婆婆急死了,本来她是不让我告诉仲齐她得了癌症的,可我怕她临死前还没法了却这桩心愿,就自作主张告诉他……”

叶初冬心口一震,一道阴郁的念头霎时击中脑海,“所以仲齐是因为知道妈得了癌症,才开口向我求婚?”

“那孩子叛逆归叛逆,其实还是挺有孝心的,怎么可能不想办法完成老妈最后的心愿?”萧父没察觉儿媳的异样,呵呵朗笑。

叶初冬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原来如此。

原来他是为了安慰母亲才娶她的,并不是因为他很爱很爱她,爱到舍不得与她片刻分离,所以才向她求婚,才说要与她结缘。

为了你,我放弃了一个男人最重视的自由!为什么你还不能信任我?

那夜,丈夫气急败坏地怒吼,一再在她耳畔回响。

怪不得他会那么生气,会对她失望,原来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束缚他最爱的自由。

他忍耐多久了?压抑多久了?为了让母亲能走得安心,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牺牲了很多,暗自在心头后悔?

叶初冬用力咬牙,绷紧身子,命令自己挺住,不许自己在公公面前流露一丝脆弱。

表面上,她苍白的容颜仍浅漾着温暖的笑意,可心内的世界,早已冻成一片荒凉雪原。

一个小女孩的灵魂,偷偷在地平线的那端哭泣着,而她,没让任何人听见。

她只是笑着,缓缓回过眸,凄然望向婆婆的墓碑——

妈,我想我给不起他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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