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你跟方先生处得还好吧?”

说到方士麒呀,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跟奶奶抱怨他的霸道。

“他这人啊,不但固执,又严肃又鸭霸,为了孝的事,我跟他争辩不知多少次了,真是讲不听的男人,奶奶你知道吗?他真的很跩耶!”

“喔?那你倒说说看,他是怎么个跩法?”

在方家这些日子以来,明明是六个孩子让她忙得鸡飞狗跳,但是说到最大的挑战,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方士麒,而且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了,这男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全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丝漏掉,她要奶奶知道这人有多固执,多么跩,还要奶奶评评理。

她叽哩呱啦的说着,没发现自己打从进来没多久,话题就一直绕着方士麒,开口闭口都是方士麒,脑子里想的全是方士麒,而文奶奶只是静静的倾听,一双睿智的老眼始终眯笑着。

在滔滔不绝数落方士麒的十大罪状后,她总算有一吐怨气的感觉。

“奶奶你说,他是不是死脑筋、嘴巴不甜、感觉迟钝,还怪我太挑?!”

文奶奶听完,心中已经有数,但她没有论断谁对谁错,保持一派的爽朗,语态轻柔的告诉她。

“男人是一种要面子的动物,他们很怕当弱者,因为示弱会要了他的命,会被人误以为他们很没用,那会让他们失去价值,所以总是习惯以强者姿态出现,因为社会对他们的要求是如此。但是当他们身边有了女人之后,这让他有机会卸下刚强的一面,展现出柔软,因为女人的无助和柔弱,会激发他们温柔体贴的潜力,而当一个女人走进他们内心时,他们会愿意为你屈膝,臣服在你面前——”

她观察孙女,确定琪琪还听得下去,继续巧妙的说道。

“不过,男人很笨的,在他展现出柔软的一面时,需要女人的引导,否则他们根本不晓得该如何放下刚强。别看他们一副男子汉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好像什么都很行的样子,事实上他们只是表面装酷,内心也会旁徨无助,有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要开口问,只会默默的横冲直撞,把自己撞得浑身是伤后,也只会暗暗舔舐伤口,不懂得求救,这就是男人。”

默默听着奶奶这番话,她也垂下眼陷入了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疑惑的抬眼。

“是吗?”

奶奶微笑轻轻点头。

于欢琪没有再辩解,而是细细品味奶奶刚才说的一席话,奶奶说话总像一股甘泉,会滋润人心。对于男人,于欢琪从没用过这种角度去看男人,也因此她才会陷入深思。

文奶奶不会急着要孙女懂,而是给孙女时间去消化,她知道琪琪很聪明,更是个时时求进步的人。

在努力思考奶奶的话后,于欢琪大概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她自认很聪明,但是聪明同时也遮蔽了她的眼,才会看不清一些事。

方士麒急着教导孩子,她却是急着要纠正他对待孩子的态度,也和他犯了同样的错,她只看到孩子们内心的需求,却没想到男人也需要时间学习,这么说来,反倒是她太操之过急了,常常把方士麒逼入死角,从这角度去看,便会发现方士麒其实是个很大方的男人,因为若是换成其他雇主,可能早把她给解雇了。

她呼出一口气。“我懂了!”

“我就知道你会懂。”

“奶奶,我很笨。”

“你当然不笨,你很聪明。”

“那只是在工作上,对男人,我一点都不了解。”

“那就看简单一点,把男人当孩子就好了。”

“当孩子?”她又糊涂了,不明白奶奶的意思。

文奶奶拍拍孙女的手,耐心的告诉她。

“在某些方面,男人像孩子一样好胜、任性、硬脾气,所以他们特别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学习,我们就给他们时间,不要急,慢慢来,但是要记住喔,我们虽然可以把男人当孩子,却绝不能让自己变成他们的妈。”

听了奶奶这番话,于欢琪像是生平头一次发现奶奶的另一面,升起刮目相看的佩服之心。

“哇,奶奶,我从来都不晓得,原来你对男人这么有一套喔。”

“那当然喽,想当年你奶奶年轻时,也是很有男人缘的。”

“不只年轻时,现在医院啊,每天都有一堆阿公喜欢围绕在你奶奶四周、陪她说话聊天呢。”一旁的护士小声的提供八卦消息,让于欢琪诧异的睁大眼睛。

“咦?真的?”

“你奶奶是阿公杀手喔。”

“哇,怎么说、怎么说?”

“有个阿公很喜欢你奶奶,每天都从楼下的病房跑上来找你奶奶聊天。”

“耶?有这种事?真的吗?奶奶。”她转头新奇的盯着奶奶,却难得见到奶奶一脸尴尬。

“哎呀,那又没什么,只是聊得来的朋友啦。”

嘿,稀奇喔,奶奶竟然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可见其中一定有谱,她赶忙向护士打听。

“那位阿公长得什么样子?”

“人家阿公可是斯文人,风度很好喔,而且人家是天天来找你奶奶喔。”

“喔?原来是斯文人啊——”她故意拉长尾音,一脸奸笑的盯着奶奶。“奶奶,原来你也喜欢斯文人,呵呵呵。”

“干么笑得这么邪恶,人家只是朋友,别乱想。”

哈,奶奶居然脸红了,真想不到呀,原来女人不管到了几岁,心中永远保留一处小女人的浪漫。

回想奶奶这一生,爷爷去世以后,奶奶也没再改嫁,爸妈在她小时候就车祸去世了,所以她从小由奶奶抚养长大,受到笑口常开的奶奶影响,她也活得乐天知命,个性开朗,做事积极。

在她心目中,奶奶是最伟大的,因为每当她受到委屈时,奶奶总有办法把她明明是很悲惨的故事讲成一件好笑的事,让她破涕为笑,所以她最爱奶奶了,奶奶是她的宝。

她渐渐明白一个家庭主妇的辛苦了,再也不敢看轻带孩子这件事,因为这需要爱心、耐心、体谅、包容,以及无怨的付出。

“来了来了。”护士突然过来向她咬耳朵。

“谁?”

“就是刚才说的那位斯文的老先生呀。”护士对她指指外头,就见病房门外果然站了一位斯文的老先生,老先生虽然年纪大,却如护士所说的,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风度,看得出来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他正是来找奶奶聊天的。

原本活泼乐天的奶奶,说也巧,果然变得柔顺起来,没像刚才那样和大家聊天时爽朗不羁的呵呵大笑,虽然奶奶也是开心的,却是属于那种含蓄腼腆的欢喜。

原来他们两位老人家,每天都会差不多在这个时间一块儿到医院前的绿地走走,奶奶因为她这孙女来访而想委婉的推拒,于欢琪当然不会让她这么做,她立刻说明自己还得赶回台中,并且和对方谈笑了几句后,便假装要走人了。

事实上,她是偷偷跟在奶奶和那位老先生后头,看着他们一块儿散步,一块儿坐在树荫下的凉椅上谈心,他们的背影看在她眼中,如此安详,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欣慰和感动。

她笑了,心中为奶奶高兴不已,虽然奶奶有她这个孙女,但是奶奶仍是需要一个伴的,那个伴,并不是儿孙可以取代的。

她好开心,奶奶在有生之年还可以找到一个谈得来的伴,她希望奶奶的情感有所依托,她真心向上天祈祷。

今天的收获满满,来这一趟是对的,她知道该如何修正自己的做法了。

等着看吧,她会想办法改善方士麒和孩子们的相处方式,让两方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才符合她对工作要求完美的个性,不只是做事,也要照顾到顾客的权益。

既然要做保母,就要做到最好,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现在搭高铁赶回台中,刚好可以去接孩子们放学,时间真是拿捏得太好了。

兴冲冲的踏上归途,今晚,她打算带孩子们去外头吃好料,孩子们一定很开心,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也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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