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傅邑弘一行人也接近漠北了。

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山顶是白的,两侧大树是白的,石头也是白的,就连尔雅也觉得自己的心是空白一片。

夜里,他们在游牧族所挖的冰窖中休息,原以为会更冷,没想到冰层完全隔绝了外头的冷空气,待在里头竟然没这么冷了!

用过晚膳之后,尔雅拉紧身上的大氅走出冰窖,走向站在雪地上看着雪景的傅邑弘。

“不是怕冷吗?怎么出来了?”傅邑弘一看见她就抓住她手臂,“回冰窖去。”

“不,这阵子我天天喝汤药,身子骨都暖了,我来只是想请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尔雅认真的对他说。

“好,你说说看。”

“将秋菊带回去,我不要她留在这里牺牲她的大好人生。”她敛下眼,“如果要受苦,我一人就行了。”

“不会受苦的,我说过他——”

“他相貌堂堂、知书达礼,不会像蒙古蛮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是不是?”她不是想跟他争辩,但她就是不相信真有不吃肉的蛮人。

“你万万别对他产生偏见。”他希望她能心平气和的看待这些事。

“我能对他有什么偏见,都快要成为他的新娘了,除了接受之外我还能怎么样呢?”她勾唇一笑,笑中带苦。

“尔雅!”他心一拧。

“好了,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就帮帮我吧!到时候就算她不走,也要强行带她走。”说完,尔雅便旋身回冰窖。

这样的气候、这样的景色,望着想爱却爱不到的人,那抹心酸更增添几许愁怅。就怕自己一颗脆弱的心会像雪花一样,慢慢凝结成冰,稍碰一下就会粉身碎骨。

“等一下。”他叫住她,“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她转过身。

“因为……因为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这里,秋菊留下我才能安心。”他吐露心声。

“你为我担心?真希罕。”她压根不相信。

“尔雅,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善意?也不愿意相信我所说的话?”傅邑弘紧盯着她的眼,“知不知道你这副样子让我非常难受!”

“你难受?”她扬起苦笑,“别说笑了,我知道自己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好,你说,你在我心里到底算什么?”这丫头怎么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我是风、是凋零的叶、是枯萎的花,在你心里只是可有可无的,所以你不必难受。”

尔雅说着,听见马蹄声靠近,循声望去,就见两辆套着雪链的马车缓慢地驶来。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从马车里走出来的女子正是傅邑弘的旧识章玉媛。

“咦,真巧,邑弘你也在这里呀!”章玉媛一瞧见他,立即笑开嘴。

“我们有点儿事耽搁了些时间,没想到你也来晚了。”傅邑弘客气道。

“我半路去看一位朋友,住了两天,今儿个刚好经过这儿。”章玉媛妩媚一笑,光是笑容都足以生出花来。

看她依然娇艳动人,让身为公主的尔雅不禁自惭形秽。

尽管大家都说她是位漂亮的公主,但却少了男人所喜欢的妩媚女人味儿。既然如此,她还待在这儿做什么,应该在未被赶之前识相的退下才对。

“你们聊,我回冰窖了。”朝他们点点头,尔雅踩着无力的脚步往回走。

“请问你是?”章玉媛挡住她,她一直对尔雅的身份感到好奇。

傅邑弘立刻过来阻止,“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身为护卫,他该以三公主的安全为要,说与不说,他自有考量。

“没关系,反正都到这里了,告诉她也无妨。”尔雅对玉媛扬起微笑,“我是大理国三公主尔雅,傅公子是护送我到蒙古去的,你千万别误会。”

“啊!你是三公主?”章玉媛赶紧向她行礼,“小女子章玉媛拜见——”

“不必多礼。”尔雅上前扶她起身,“不知姑娘要去哪儿?因为再过去不远就是漠北了。”

“我也要前往蒙古。”章玉媛笑说。

“什么?”尔雅蹙起眉,“你为何要去蒙古呢?还挑这么冷的季节去?”

“听说蒙古的王子就要成亲,我是受邀前往观礼的。”章玉媛瞧了瞧她,“天,该不会你就是……”

尔雅并没回答她,而是对傅邑弘说道:“我突然觉得有点儿累,先回去了。”

“你哪儿不舒服?”傅邑弘见她突转静默,不放心的上前追问。

“我没事,你们慢聊。”朝他们点点头之后,尔雅快步回到冰窖里。一入内,她强忍的情绪终于溃散!

“原来是观礼的……”她眼中盈泪,“为什么是这样?为何是来看我的糗事?”

傅邑弘,你为何要这么对我?又为何对她这么熟悉?你们到底认识多久了?

你这没良心的家伙……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的爱?是因为章玉媛的关系吗?

因为你心底一直有她?

就这么,她一直躲在冰窖内,不敢再去看他和她亲热在一块儿的情景,就怕自己会更加受不了!

隔日一早,东边意外露出曙光,暖和了冰冷的大地。

尔雅站在冰窖外头,惊奇地看着出现在天边的冬鸟!听说冬鸟总会在有阳光的日子里出现,没想到竟让她给遇见了。

青绿色的身子、红红的小嘴儿、蓝色的大眼睛,还真是可爱得紧!见鸟儿停在树梢上,调皮的转着圈,非常的逗趣。

“三公主,你听见鸟叫声没?是我的幻觉吗?”被冬鸟的叫声吵醒的章玉媛走了出来,而冬鸟一见她的身影便躲藏起来。

瞧鸟儿藏得这么快,可见不想让人发现,尔雅也就隐瞒道:“可能是你作梦吧!”

“哈……我想也是。”章玉媛娇媚一笑。

“昨晚你不是和傅邑弘聊到很晚,为何这么早起?”尔雅真的好想知道他们为何总是有这么多话可说。

偏偏他只要一遇到她,总是迫不及待的躲起来。

“您怎么了?”章玉媛观察着她的表情,须臾竟笑出声来,“哦!我懂了,三公主喜欢傅邑弘是吗?”

“你——”尔雅皱起柳眉,“是傅邑弘告诉你的?”

“你也太不了解他了,他不是那种多嘴的男人。”她弯起美丽的嘴角。

“是吗?这么说来你似乎很了解他?而他好像也是如此,除了你之外,他对别的女子完全封闭自己的心与感情。”尔雅苦笑道。

“是这样吗?”闻言,章玉媛只是望着远山,喃喃道:“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释怀?没错,过去是我负了他,我也以为他早已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了。”

“你负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强求了数年都求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情感,而章玉媛居然将他的爱践踏在脚底,她能不怨吗?

“因为我有更大的目标,如此而已。”章玉媛娇媚的笑了,“你或许不会懂,因为你向来高高在上,不懂我们这种女人的需要。”

“我是不懂,但我懂得既然爱他就要珍惜他。”这女人为何老要在她面前说这些讨厌的话?

有什么事会比傅邑弘更重要?

“三公主,你太单纯可爱了,更或者我应该说,许多辛苦不是你这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主可以了解的。”章玉媛勾起唇角,那眼神就好像尔雅是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你怎么可以——”尔雅正想替自己辩驳,就见傅邑弘朝她们走来。

“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睡不着。”尔雅气呼呼地冲口而出。

章玉媛则是朝他妩媚一笑,随即以慵懒的嗓音懒洋洋地说:“因为头一次睡在冰窖里,怎么都睡不安稳。”

尔雅眯起眸子,还真佩服她的演技,更难以想像她居然可以用这么软的语调对男人说话!

看来她不得不甘拜下风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尔雅插了话。

“马上就走。”傅邑弘回道。

“对了,有件事我很疑惑,既然玉媛姑娘之前提及受邀前往蒙古参加婚宴,这么说你和蒙古人在以前就有往来了?”尔雅不满地问道。

“没错,已有年余了。”

“可是之前咱们大理国和蒙古还是敌对的关系,而你这么做算不算对大理国有违逆之心呢?”尔雅朝她走近一步。

“三公主,你怎能这么武断呢?”章玉媛还没开口,倒是傅邑弘替她辩驳了,“再说,玉媛不过是平民百姓,就算她与蒙古人有来往,也不能断言她有违逆之心,再走入罪名之前是不是该找出证据?”

尔雅微怔了下,偏着脑袋望着他深刻且醒目的五官,那是她痴迷了一辈子的脸孔呀!可就在她与玉媛姑娘有所争论时,他护着的不是她这个为他心碎的三公主,而是那位让他心痛,但他却仍深爱的女人……

不管章玉媛是不是曾经负过他,最终他爱的人还是她……

倘若她不是公主,而他也没有护送她的责任,他或许连一句话都不会对她说吧!

“没事了,出发吧!”轻轻掩下双目,她徐徐转过身,从认识他到现在她从不曾感受到如此的空洞寂寥、黯然神伤。

见她徐步走向冰窖,章玉媛低声对傅邑弘说:“我刚才真的是吓到了,谢谢你替我解围。”

傅邑弘不安的目光却仍胶着在尔雅的背影上,即使她的身影消失后,他的双眸仍瞬也不瞬的凝视着。

“邑弘,你怎么了?”章玉媛起向他。

“她是故意的,而我却上当了。”缓缓闭上双目,他重重一叹。

“什么意思?”章玉媛不解地问。

“三公主请留步。”他快步追上尔雅,沉下嗓音问道:“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试探我?”

“你知道我在试探你?”她苦涩一笑,“没想到没一会儿工夫,你就揭露出心底所想的。”

“我心底所想?哈……”他突然仰首大笑。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你一直不肯接受我,就是因为喜欢章玉媛不是吗?”她强忍住心里的痛,开口又道:“那好,我也放心了,本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我也不必担心你会孤独一生了。”

“尔雅!”

“你别再说了,不是要出发了,秋菊去哪儿了?”她从刚才就一直找不着她。

“她和阿勇到附近取冰泉水,听说那冰泉水对身体很好,她想取些水让你在路上喝。”傅邑弘想起一早秋菊曾来向他提及这事,他便派阿勇护送她过去。

“那丫头就是说不听。”怎么老是为她做些危险的事儿呢?

“冰泉在哪儿?我过去瞧瞧。”她才要过去就见秋菊已经回来了。

“三公主,瞧我取了什么来?”秋菊拎着冰泉水过来,“听说这水煮过后会产生一种养分,对身子极有帮助。”

“你还真是,这么冷干嘛到处乱跑?”尔雅摸摸她冰冷的身子,“可有冷到?”

“没有,秋菊身子骨好得很,如果可以我还真希望跟公主您交换呢!”她又对傅邑弘说:“傅公子,我先去将水煮滚后再出发好吗?”

“好,快去。”傅邑弘点点头。

“我马上回来。”

看着秋菊兴匆匆的离开后,尔雅向傅邑弘问道:“玉媛姑娘是否与咱们同行?”

“同行与否我都无所谓。”他说的是真心话。

“我看还是邀她同行吧!这样你也能放心。”她从他那双灼热的眼眸抽离而出,故作无所谓的走出冰窖,步入马车。

如今,她也只能装作无所谓,否则还能怎么办?

一个即将成为蒙古太子妃的女子,与他已注定是无缘。

尔雅清楚的知道她会永远想着他、念着他,走到她断气的那天为止,或许走上黄泉路,她仍不舍喝下孟婆汤,只为了可以生生世世记得他这个男人。

傅邑弘看她就这么坐上马车,还真是伤透脑筋。过去,他从不在乎她的误解,可如今他却无法忍受她误会他在意的是玉媛,而不是她。

“你这傻丫头!我不放心的人是你,不是别人,刚刚为玉媛说话也只是出于常理,不希望你迁怒他人啊!”他感叹不已,但这些话又怎能对她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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