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他乖乖合作,把菜和她的手指一起咬进嘴里。她尖叫,他一勾一拉的把她带进怀里。
黎雨佩大笑着,把手指上的滋味玧干净了,突然想起来,这是间接亲吻,脸瞬间红了,头埋进他颈窝埋怨,“不懂得感恩的家伙。”
“我哪有?”他双手环在她的背上,让这副小小的身体和他贴个密密实实。
她常说:“我最爱阿菲了,只要把它抱紧紧,我就会觉得好幸福。”听到这句话,他很不以为然,抱真猫都不见得会有幸福感了,何况是抱一只欺世盗名的假猫。
可他现在不否认她的话。因为如果抱住阿菲会让她觉得好幸福,那么,她就是他的“阿菲”,抱住她,他一样觉好幸福。
二十四小时,分分秒秒黏在一起的生活,很容易让一对陌生男女培养出感情。他承认,他们之间有了感情,有了心思,有了形成爱情所需要的全部元素。
“我腌泡菜给你吃,你还偷袭我。”
“这不叫偷袭。”他双脚盘在沙发里,把她锁在胸前,他适应她的体温比适应她的心情更快更早。
他把她推离自己五公分,飞快勾住她的下巴,在她的唇间印上一吻。“这才叫做偷袭。”
“你好色!”
和他在一起,她老是脸红心跳,弄得她开始担心自己,是更年期的热潮红提早报到,还是吃太好,血压飙高?
“受不了的话,我不介意你提早终止包养关系。”他撇撇嘴道。
“可是终止的话,我要到哪里去找一个比你更好的男人来包养?”
“你已经在计划下一个男人?”阿浪浓眉往上一挑,不爽。
他像抱小婴儿那样,把她抱起来,摆到旁边最右边的沙发里,拒绝让她搭乘人体沙发。
“光是计划没用,反正又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她跪跪爬爬,从沙发东边爬到西边,爬回他身边赖着。
她没真正谈过恋爱,不懂欲擒故纵、唱高调,不知道偶尔应该讲讲谎话,才不会让男人过度紧张。
“说的也是。”果然,他气焰高涨。
“阿浪。”她把玩他的纽扣。
“做什么?”
“是小昀写信来吗?”
“对。”他知道他始终不回应,符昀担心他没有收到信、以为他不肯原谅她,她只好和他耗下去,不结婚、不和阿扬同居,她用惩罚自己逼他心软。
“你要不要给小昀写信?”黎雨佩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理由?”
“别让她以为你不肯原谅她,哪天,当她知道你不在世间了,她会痛苦一辈子的。”
她猜测,阿浪不愿和小昀联络,和他的病情有关联。
“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会痛苦?”
能带给符昀痛苦的人,从来只有一个阿扬。曾经,他很羡慕阿扬,羡慕他有能力惹得她的泪眼汇聚成海。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黎雨佩深吸气、皱眉。好苦,苦涩在唇舌间泛滥。
“你又知道了?!”他哼笑。
“小时候我和妈妈赌气,气妈妈说好要带我去动物园,结果爽约,自己跑到外婆家去玩。她回来后,我气坏了,不但不跟她说话,还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她的结婚戒指藏起来。”那年代久远的故事,让她心沉。
“然后呢?”
“妈妈很重视那枚戒指,她到处找,找好久都找不到,她以为是自己太糊涂把戒指搞丢,爸爸不断安慰她,还买了更大、更漂亮的戒指送给妈妈,可她还是抑郁寡欢。她说,丢掉的那枚戒指是爸爸还是穷小子时,把全身上下的钱通通翻出来,又跟同学借了好几百块,才勉强凑足钱买的。
“我后悔了,可是又不敢说实话,过不久,妈妈病重去世,我才知道那次妈妈根本不是到乡下外婆家玩,而是病情加深,被送进医院。”
阿浪揽过她,安慰的大掌一下下拍着她细细的臂膀。
“我记得,我把盖在妈妈身上的白布扯掉,一面哭、一面想把偷走的戒指套会她指头上,可是她的手又冰又硬,试了好多次,戒指都套不进去。”
“那是妈妈最喜欢的戒指,她常说,将来要戴着这个戒指到天堂。我的手一直抖,戒指从我的手中不断掉到地上,我不死心,一次次趴在地上,把掉下的戒指捡起来,再戴一次、又戴一次……”
“可是就是戴不进去,我的眼泪滴在妈妈的手背上,我对着妈妈的手呵气,我想把她的手搓暖和一点,我哭着跟她说,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是个坏透顶的孩子……”
她哽咽,他捧起她的脸,用袖子替她抹去泪水。“别哭,都过去了。”他对她微笑。
“你不要偷偷死掉,一定要让小昀知道,你已经不气她了。”
“好,我给她回信。”他没多加思考,反射性的回答。
这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符昀并不知道,他的回信是黎雨佩用眼泪换来的。
“后来爸爸走过来,他轻轻把妈妈的项链取下,把戒指套在项链上面,再戴回去。爸爸没有骂我,只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妈妈为了丢掉这个戒指有多难过?”
“我做错事,爸爸应该狠狠揍我一顿,可是他没有,只是用生气的眼光看我,爸爸不原谅我,而妈妈来不及原谅我,呜……我是坏蛋……”她直接进入哭泣三部曲,嚎啕大哭。
阿浪懂了,为什么她总是随时随地想到死亡,对于死亡,她有太多吓人的经验。
“你母亲会原谅你的,我也会让小昀知道我已经原谅她。”他亲亲她的额头,她的脸,不带丝毫欲念,是全心的呵护与安慰。
黎雨佩在他的胸前大哭,他耐心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轻唱歌,唱着解忧愁的歌曲。
从来没有人为她这样做。
当年母亲离世,爸爸只说:“你必须学会坚强。”便转身投入事业,他用工作帮自己恢复,而她只能自己傻傻理解,什么东西叫坚强。
父亲去世,他以为非凡哥哥会疼她,爱她,因为他们是可以彼此依赖的家人。
但是并没有,他担心她把亲情和爱情混为一谈,很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用行动向她证明,他们早晚要分道扬镳。
还是阿浪对她最好,愿意听她说话,听她抱怨,愿意时刻待在她看得见的地方,给她很多很多的体温。
“阿浪,有你真好。”不哭了,有这么好的男人在身边,她要学会笑着感恩。
“乖乖坐好。”他走回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毛巾梳子和橡皮圈。
他帮她檫干泪痕,帮她把头发梳得又直又顺,然后一边一条,编好两根漂亮的发辫,再用发夹把刘海固定在额边,虽然她鼻子还是红的,眼睛也有兔子特色,但看起来清爽多了。
“你真厉害。”
“比我厉害的事可多了。”他扬眉。
“阿浪,你真是个很棒很棒的男人。””哪里好。”
“你很温柔、很体贴,有时候口气凶凶的,其实并不是真的凶;你很有力气,可以抱着我转圈圈;你很会做菜,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你煮的菜更更好吃。阿浪,你为什么会去学做菜?”
“做菜是为了小昀学的。”
“她好幸福哦。”她顿时露出羡慕的眼光。这是电视里的男主角才会为女主角做的事情。
“小昀嘴很谗,爱吃又挑嘴,这个不好,那个不对味,每次上餐厅都把人家大厨的菜嫌到翻脸,气得阿扬恐吓她,说要把她扔进游民之家,让她尝一尝饥饿的滋味。”
“她有很敏锐的味觉。”
“我也这么认为,但阿扬说我这样早晚会把她宠坏掉。”
“你就开始为她学做菜?”
“对,看她吃得很满足的样子,我就会跟着满足。”
“真好,有一个男人为了你的满足而满足,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呢。如果我是小昀,说什么都要爱上你,才不要爱那个阿扬。”
阿浪笑笑,没回话。
说也奇怪,再提起从前,他居然没有了不平与愤恨,难道人类真的是过够了幸福日子后,就学不来怨恨?
“不过不爱也好,爱情是坏东西,千万不要对它上瘾。”黎雨佩缓缓摇头。
“你还是爱你哥吗?”
“不知道。”他把躺在地毯上的阿菲抱起来,把头埋进它的肚子里。
“怎会不知道?”
“我爸问过我,我是爱上‘哥’,还是爱上‘恋爱’。”
“你怎么回答?”
“我斩钉截铁的回答,我爱哥。那个时候我好笃定哦,我要当哥的新娘,要和他幸幸福福过一辈子。婚礼前,我就隐约猜出来,他有了心爱的女人,但我假装视而不见,硬是拖着他进礼堂。婚后,他不肯爱我,我坏事做绝,就是要他重视我,我太任性了,任性得就连一向支持我的管家,都语重心长对我说……”讲到这里,她叹气,不明白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可以无理取闹到这等田地。
“说什么?”
“他说,小姐,爱人不是这样的。”
“那么爱人怎样的?”
“管家说,爱人是他吃糖我就觉得很甜,他摔跤我会痛得想哭,说爱是感同身受不是自私占有,我不该为了害怕自己生活,硬是把哥锁在身边,不准他去追逐幸福,还说……”
“还说什么?”
“如果我是真的哥,就不会在他痛苦的时候心平气和,我不能用爱阿菲的方式去爱哥……管家说了很多很多,而最重的一句,我最近才弄懂。”
“哪一句?”
“我该做的事,是克服对独孤的恐惧,而不是找个肩膀宽宽的男人,挡在自己和孤独中间。”她懂了自己的问题,慢慢认清,对非凡,她依赖的成分比爱情多。
类似的话,他的父亲也对他说过,父亲说:“你是真的爱小昀还是不甘心?”
他冷笑回答:“我为什么要不甘心?”
“你付出,便要求收获,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从来不肯认赔杀出。”
这些话,他反复思考,不断自问,难道对符昀,他真的只是不甘心?
黎雨佩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扣,他偏头,看见焦糖咖啡式的微笑。
“我会长大的。”她信誓旦旦。
“长大?”
“我也要学会克服害怕,学会一个人生活。可是在我学会之前……能不能请你陪着我,不要离开?”她嘴才说要长大,眼睛里却住着稚气。
所以她也只是想抓住他,挡在她和孤独中间?先不管,他不要用短暂的时间去思考复杂问题,“放心,我会陪你。”
阿浪揉揉她的头发,把她压在怀里。
“我要提醒你哦。”
她笑眯眼,抓起他的手把玩,他有一双漂亮的手,指头长长的、手心宽宽的,五指张开就可以把她的头发包起来,她在上面写字画画,描出他的生命线与爱情线。
“提醒我什么?”
手一握,他把她的手指收纳在拳头中。
“千万不要爱上我。”她说的很认真。
“我都怀疑自己还有能力爱人。”他是个骄傲的男人,她都这样说了,就算真的爱,他也会矢口否认。
这个回答不好听,但让黎雨佩很安心。他不爱她,这样很好,没得到就不会失去。她不必担心诅咒,不必担心爱她的人会死去,她爱的人终要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