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凌晨时分。
门口高高挂着一整排古香古色大红灯笼的“小林台式餐厅”高朋满座。翟羽跟文希娣刻意选在餐厅最角落的桌子坐下来点菜,不一会功夫,两人所点的一锅双人份红心地瓜粥、菜脯蛋、炒山苏、干煎土鲸鱼片跟瓜子肉已经热腾腾端上桌。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他把地瓜粥盛进碗里递给她,接着为自己盛一碗后,有感而发。
“怎么说呢?”
“以前常听我母亲说起小时候外婆家里穷,吃不起香喷喷的白米饭,只能喝地瓜粥果腹,没想到早年穷人家喝的地瓜粥,如今摇身一变成有健康概念的桌上佳肴,身价也跟着翻了好几倍。”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有了健康概念加持,在五星级饭店喝一碗地瓜粥远比吃一碗白米饭要贵上许多。”
“来!吃鱼。”他先拿起碟子上的柠檬切片,挤汁淋在洒着白芝麻的干煎土纯鱼片上,再举箸夹一大块剔掉刺的鱼肉到她碗里。
“谢谢。你也吃。”礼尚往来,她夹一筷子炒得翠绿的山苏给他。
“嗯!山苏炒得很脆很爽口。”他竖起大拇指叫好。
“还有,你尝尝这菜脯蛋,是不是很古早味?”
“没错!有阿嬷的味道。”他点头附和,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吃得十分开心。当翟羽盛第二晚地瓜粥给文希娣时,发觉她脸部柔美的线条变得僵硬,一直挂在脸上的甜美笑容消失了,他俊眉深深打结。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她轻轻摇头。
“只是斜对面桌子有一个穿着白色背心、露出两臂刺龙刺凤的男子老瞧着我,瞧得我浑身不自在。”
“哦?我跟你换个位子。”他放下碗筷正欲起身。
“来不及了,那个刺青男正朝我们的桌子走过来。”她按住他的大手,小声说着。
“别担心,一切有我。”他拍拍她的手臂,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嗯。”他充满自信的一句“一切有我”,让她宛如吞下一颗定心丸般宽了心。
“小……小姐,打从你……一进来,我就觉得你很眼熟,我拼命想……半天。终于想起来,你就是我马子阿香最……最喜欢的‘麻豆’……第一名模文希娣,对不对?幸……会!”喝到连说话都大舌头的刺青男脚步不稳地颠了下,接着又说:
“我马子阿香是你的……死忠粉丝,房间贴满你的海报不说,还……还用你的照片当电脑桌面。如……如果我回去告诉她我遇见你,她……她一定会以为我在唬弄她,所……所以,能不能请你在这个……玻璃杯上面签名,让我带回去送……送给我马子阿香?”刺青男有备而来的递上玻璃杯跟签字笔。
“希娣,你若不想签,大可不签。”翟羽黑眸半眯,冷扫刺青男一眼。
“喂!老……老子在跟她说话,你啰……啰嗦个什么!小心老子一个不爽海……海扁你。”
“希娣,你若感到遭胁迫非出自愿就拒签,不必理他。”他对刺青男的狠话充耳不闻。
“翟羽,我……”
“你再吵……吵死,老子就把你打到满……满地找牙。”刺青男扭扭脖子,恫吓地把手指头拗的咯咯响。
“你……”翟羽的火气提了上来。
“翟羽,算了啦。”她柔声安抚翟羽,仰起脸告诉刺青男:
“我签给你。”她低头在玻璃杯签上文希娣三个字后,将签字笔仍进玻璃杯还给刺青男。
“哼!算你识相。”刺青男拿着玻璃杯大摇大摆走开。
“你……生气啦?”她见翟羽一脸铁青,急忙解释:
“我这么做无非想息事宁人,不想被刺青男破坏我们相处的愉快气氛。”
“你的息事宁人看在我眼里却是姑息养奸。”他嗤之以鼻。
“姑息养奸?你言重了。瞧!这会儿刺青男不是拿着玻璃杯走开了?由此可见,我采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是正确的。”她无比欣慰地端起碗扒了一口粥。
“正确与否,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恐怕都言之过早。”他顿了顿,放柔了清冷神色。
“其实,我并不反对息事宁人,不过,要看对象;倘若对方是个借着酒意要耍狠的混混,就要小心对方会吃定你的息事宁人而软土深掘。”
“不会吧?我已经如刺青男所愿签名给他,他没道理再横生枝节找我麻烦。”她乐观看待,眼神却倏沉,呐呐的说:
“糟糕,好像不幸给你言中了。”
“被我言中?”他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看见刺青男去而复返,再次朝他们走来。
“噢!这个刺青男真的很烦耶。”她苦恼的托着前额。
“你先别烦,姑且听听他又想做什么。”翟羽显得老神在在,
“好。”
“小……小姐,走!跟我走。”刺青男没头没脑地说着。
“走?要去哪里?”
“跟我过去向我……我的老大敬酒。呃!”刺青男打着酒嗝。
“敬酒?我又不认识你的老大,为什么要过去跟他敬酒?你当我是酒店的坐台小姐?”她面露愠色。
“我叫你过去……跟我老大敬酒,是……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识抬举!敬……敬酒不吃……吃罚酒。”刺青男一把扣住文希娣的手腕,强行将她从椅子上拉起。
“放开她!”翟羽怒不可竭地窜身上前,用力推开刺青男,将文希娣保护在身后。
“你皮痒讨打?胆敢插手……管老子的事?”刺青男拉高分贝,引起旁桌食客纷纷侧目,然而食客们似乎对这种酒后争执习以为常,早就见怪不挂,继续吃喝聊天,“管你是警察分内的的事,我又何必越俎代庖?你再不离开,我立刻报警处理。”
“报警?我好怕,怕得……发抖哊!”刺青男戏谑地双手抱胸,做出惊恐表情后,重呸一声——
“呸!老子……进出警局,就像进出……自家厨房般频繁,你要报警?请便。”
“好!既然你无视我的最后通牒,我就应你所求报警。”他揭起手机正要拨打。
“我说阿发仔!你不是说第一名模是你的好朋友,要叫她过来跟我敬酒吗?害我等了老半天,屁股都快要坐出痔疮了,也没看见一只苍蝇或蚊子,倒是听到你在跟人家大小声。”一名口嚼槟榔的矮胖中年男子突然冒出来。
“歹势啦!彪老大,小弟还……在‘乔’。”
“你不必‘乔’了,我自己过来瞧比较快。我想你应该就是阿发仔口中的第一名模吧?恩!果然长得很漂亮,身材更是一级棒,这位是……你、你、你……”彪老大一看到翟羽,霍地瞪大两可豆鼓眼。
“彪老大,你干嘛一副……见鬼表情?”
“阿发仔!你真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连检察官的女朋友都敢亏?”彪老大朝阿发仔的后脑勺一巴掌呼下去。
“啥?他……他……他是检察官?”阿发仔听了,吓到酒醒了大半。
“没错!他就是我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翟羽检察官。”
“原来他就是帮你平反的检察官?”酒醒的阿发仔说话不再大舌头了。
“是啊!当年我开赌场时的身边小弟想接收我的地盘,竟不择手段跟我的死对头串通栽赃我贩卖改造枪支,还好翟羽检座明察秋毫找出真相,我才得以免去牢狱之灾。这个事件过后,让我彻底觉悟‘歹路不可行’,才决心改行。”彪老大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翟羽。
“这是我的名片。”
“‘慈恩葬仪社’,你改行从事殡葬业?”翟羽颇感意外,毕竟开赌场抽头跟殡葬业,两者之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嗯!以前开赌肠了很多人家庭破碎妻离子散,现在我是抱着赎罪的心情为往生者提供服务。”彪老大笑嘻嘻说:“虽然我开葬仪社,不过不欢迎你来捧场。”
“说的也是,你的生意我实在不便捧场,但会给予满满的祝福。”他由衷表示。
“谢谢你的祝福。”彪老大拿肩膀撞了撞阿发仔。“阿发仔,你愣着作啥,还不快点跟翟检察官道歉?”
“翟检座!失礼啦!请你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我罚自己喝三杯酒向你道歉。”经彪老大这么一提醒,怔怔失神的阿发仔这才猛的回神。
“还喝?你每次一喝酒,嘴巴就要狠闯祸,还敢喝!”彪老大肥短的甜不辣手一挥,又一巴掌呼在阿发仔的脑袋瓜上;不过,骂归骂、打归打,彪老大还是不忘向翟羽求情:
“翟检座,我这个细汉仔比较白目又爱膨风,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你看在我这张老脸皮的份上,原谅他。”
“其实阿发仔冒犯的是她,该请求她的原谅,不是我。”他指着文希娣。
“文小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阿发仔向文希娣深深一鞠躬。
“这……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她脸上释放宽恕的微笑。
“谢谢!谢谢!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今晚我请客。”阿发仔取走桌上的账单。
“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翟羽一把抢回账单婉拒,告诉文希娣:“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她巧笑嫣然。
“对不起!我们先走一步。”他牵着她的手,向彪老大跟阿发仔欠了欠身告别。
“两位请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