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叔叔,你吃过晚饭了吗?”安偶然歪斜着胖嘟嘟的小脸,眨动一双好奇的大眼,看着妈妈第一次带回家的男生。

“还没有。”庄明峻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这个清雅俊秀的五岁小男孩,让他感到有股说不出的亲切。

“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就好啦。”安偶然感觉到他是善意,便拉住他的手,好像也对这个高大帅气的叔叔很有好感。

“小然,你不能……”一旁的安心洁听到,几乎要昏厥。

“好啊。”庄明峻一口答应,嘴角带着揶揄的笑痕,望着安心洁,似乎在暗示她,居然藏了这样一个大秘密。

“小然,你先跟融姨上楼。”安心洁将儿子拉到自己身边,防备的瞪了庄明峻一眼。

儿子一离开,她立刻双手擦腰。“庄明峻,你最好马上——”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等她说完,他就往公寓走去。“孩子的父亲?”

这句话,让原本想赶他的安心洁慌了手脚。“他……我、我一个人抚养小然。”他干么问起这个?跟上他的脚步,她心虚的低着头,没发现他们已经走进老旧的电梯里。

“几楼?”

“八楼……”话音未落,她带着错愕的神情微张小嘴。“你干么跟我上楼?时间不早,你应该去庆功宴了!”

“我不在,他们说不定玩的更尽兴。”庄明峻无所谓的耸了下肩。“更何况你儿子邀我吃晚饭,我不去的话,他会失望的。”

“不会的,小然很乖,我会告诉他你有事要先走。”安心洁的笑容非常勉强。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将他打昏拖走——只要可以阻止他进屋。

可是,他刚刚才救她脱险……做人不能恩将仇报,更何况他人高马大,以她的力气,应该没办法一下就把他打昏……

“我们到了。”就在她脑海里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的时候,庄明峻轻轻抓起她的手肘,带着失魂的她走入电梯。

“庄导,今天晚上我已经麻烦你太多了,你真的不用陪我儿子吃饭,你拍广告那么辛苦,应该好好休息才对。”情急之下,她竟然反握住庄明峻的手。

“我不觉得麻烦,也不觉得辛苦。”看她局促不安,他感到有趣。他早就发现,在安心洁看似完美又自信十足的名模外表下,其实有着他很少遇见的纯真与坦率,但他没有想到,她居然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未婚生子。

孩子的父亲在哪里?作为单亲妈妈,她的生活绝不轻松,独自一人抚养儿子,又是多么辛苦与艰难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是怎么兼顾儿子与模特儿工作的?她甚至在工作中,总是保持着积极向上的态度与精神。

这让她变得矛盾而神秘,也让他有了想要进一步探究的想法。

还有小然,她的儿子,他是自己见过最可爱的小天使。

他懂礼貌、不怕生,笑容灿烂充满阳光……

所以,就算知道安心洁会尴尬,想将他赶走,他也还是厚着脸皮要进她家。

因为关于安心洁的一切,他都感到好奇。

所谓的晚饭,根本就还没有开始煮。

“小然如果饿了,就先去吃点饼干。”安心洁围上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着沙发上的一大一小,“妈妈煮日式咖喱给你吃,一会就好。”

陆融融原本就有约会,在确定她安然无恙后,就立刻去赴约了。

一时间,家里居然只剩下他们三人。

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在她胸口慢慢发酵,令她感到不适与别扭,更有些手足无措。

“叔叔,我告诉你喔,我妈妈煮的咖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咖喱——”小然板着手指头,慢慢数着。“咖喱还有蛋包饭,是小然的最爱。”

“小然除了咖喱和蛋包饭,还喜欢什么?”看着他粉嘟嘟的柔嫩脸蛋,庄明峻无法不眉开眼笑,深受吸引,“喜不喜欢打棒球?”

“棒球?”男孩一听到这两个字,立刻双眸晶亮。“喜欢……可是、可是小然不会打……”

他有些害羞的低头,“小然没有爸爸,所以没有人可以教我……不过没关系,小然有妈妈!除了棒球,小然还有许多可以做的事!”

看着小男孩用力忍住失望,绽放微笑的样子,庄明峻的心,好像被某种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虽然没有父亲,但他却努力让自己不在意,还是为了不让母亲更辛苦,或者更伤心吧?

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这个周末,如果小然有空,庄叔叔就带你去买棒球手套。”庄明峻把小男孩抱到自己腿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买完手套,再带你去打棒球。”

“真的?”小然的喜悦,溢于言表。

庄明峻郑重的点头。

小然眼里那种纯然的幸福与快乐,立刻感染了他,让他的五官变得异常柔和。

“那我要和你打勾勾。”小然童真盎然的伸出小指。

“好。”庄明峻也伸出小指。

他们的对话,让安心洁眼眶湿热。

她赶紧关上厨房门,阻止自己啜泣的冲动。

她这是怎么了?

看到他们那么和谐相处的画面,怎会这么让人感动?

她用力擦去眼角不小心滚落的泪滴,握紧手里的大汤匙。

反正,她一定会守护住心底的小秘密,反正,她不会再给庄明峻更多的机会来接近小然,反正,明天以后,她就要让对方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不管他和小然做了什么约定!

但是今天,她不想剥夺儿子的快乐。

因为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庄明峻成了安心洁家的座上宾,他不但三五不时在晚餐或者宵夜时间出现,还经常在假日,带小然出去打棒球。

安心洁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他的,也绝对得制止他和小然亲近,可是,当她看到儿子发自内心的快乐,而且庄明峻对待儿子和平常完全不一样,既耐心又温柔,甚至大手拉着小手,一起走在路上……

她就是没有办法让自己真正狠下心。

“我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孝子。”又是一个疯狂练球的下午,安偶然累了回家睡觉,她也就习惯性的,为庄明峻泡上一杯咖啡。

“像小然这么乖巧的小朋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庄明峻刀刻般的面庞顿时柔和不少,“你把他教的很好,虽然没有父亲,但我可以感觉到,他很快乐。”

“我也只是尽我所能……小然很懂事、很乖。他从来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所以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对不起他。”坐在沙发上,她喝着咖啡,眼神显得氤氲。

“那并不是你的错。”感受到她周围散发出的低气压,庄明峻坐到她身边,淡淡一笑。

“什么?”安心洁恍惚的转头看他,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庄明峻也拿起咖啡杯,“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和他的父亲分手,但我相信,如果可以的话,你绝不希望他没有父亲,所以一定是因为某种不得已的苦衷,你不应该感到对不起孩子。”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明白,她是个难得的好母亲。

“你……真的这么想?”庄明峻的话,引来她莫名的脸红,甚至心颤。

虽然他不知道真相,但他的确安慰了她。“其实我经常会忽视孩子的感受,因为工作繁忙,而没有办法准时接他放学,甚至很少陪他一起吃饭,更不要说节日、假日带他出去玩了……不,我不是个好母亲,一点也不是……可是他总笑着对我说,没关系,妈妈辛苦了,小然一点也不寂寞……他……”

安心洁哽咽得说不下去。

眼泪顺着眼眶滚落,她低下头去,闭上眼睛,默默的平复心情。

“你拼命工作,也是为了可以给他、给你们一个美好的未来。小然就是明白这一点,才会总是用微笑面对。”庄明峻握住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将他的力量和温暖,传递到她内心,“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你的确是个好母亲,孝子很敏感,他一定是体会到你对他的真心,才会变得这么体贴。”

“是的,他真的很体贴。”安心洁抬起眼,想要忍住眼泪微笑,可是更多的泪珠,却在此刻纷纷掉落,“你看我,怎么莫名其妙,哭了起来……”

“你想哭就哭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语气真诚,“这里——能暂时借你依靠几分钟,而且不收钱。”

安心洁流泪的柔弱模样,居然牵动了他心底的柔软,让他很想立刻抚平她的眼泪和她的悲伤。

这女人看似是坚强的单亲妈妈,但她的辛酸与艰苦,应该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真的吗?”她吸了吸哭红的鼻子,看向他的肩膀。

也许……只靠上那么一嗅儿,应该没有问题吧?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一个人勉力支撑,从来没有人借过肩膀给她……

“过来!”庄明峻伸出手,揽住她的头,霸道的放到自己的肩上。“说了给你靠,你还犹豫什么?”

这番强势的话语,却让她安心的闭上眼睛。

安心洁不曾想过,自己居然会对他吐露心声、倾诉烦恼,甚至产生依赖。

即使知道那一切都只是误会,即便她根本不能责怪什么……但是对于这个夺走自己贞洁的男人,她一直都怀恨在心。

直到上天对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也给了她一个最完美的礼物——小然,她才从黑暗的梦魇里醒来,振作精神,让自己遗忘那些痛苦的记忆,开始学着往前看,而不是往后望。

然而现在……关于那一夜的痛苦记忆,还有对他的恨意,是不是也可以随着时空的变迁,还有对他的慢慢加深了解,而渐渐放手?

起码,她知道他的名字叫庄明峻,他有才华,热爱工作,还热情、善良,甚至曾经救过她,根本不是一个会玩弄女性的坏蛋。

“我有没有告诉你过你,你煮的咖啡很好喝,咖喱和蛋包饭也很好吃——虽然你好像就只会煮这两样。”到她家白吃白喝的这短时间,要么就是陆融融做晚餐,要么就是楼下她的好友黎月雅下厨;如果是她亲手料理,那就一定是咖喱,或者蛋包饭。

“你现在,是在责备我不是个好母亲吗?”安心洁的口气,带着撒娇的意味。

“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再到我家来吃饭。”

“我没有说不喜欢。”庄明峻伸手,为她拂去额上落下的一缕秀发,眸光认真的落在她清秀白皙的脸蛋上。

虽然在合作的日子里,他对她的五官和容颜,可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步,但她脂粉未施是素净面庞,还是给了他强烈的印象,甚至觉得百看不厌。

“你煮的饭,很有家的味道,虽然品种……单一。”他促狭地挑眉。

“但对于像我这样的单身汉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他说的是真心话。

每次他不请自来,都可以感受到她的不悦与不受欢迎,但他还是忍不住经常出现,正是因为喜欢小然的笑脸,还有这份让他沉沦的“家”的感觉。

“爱吃不吃随便你,我就只会煮这两样,小然还没有抱怨呢,你就更没有抱怨的资格!”和他斗嘴几句后,她心头累积的郁闷,竟然不知不觉减轻了不少。

安心洁涨红双颊,离开他的肩膀,缓缓坐直身体。

真是有些丢脸,她居然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软弱。

“好些了吗?”庄明峻看她脸蛋羞红,既感到怜惜,又有种说不出的舒畅,“以后如果你想哭,就打电话给我,若我有空,还是可以继续借肩膀给你靠。”

“不用了,我才不想整天哭哭啼啼的。”安心洁深吸口气,勇敢的扬起眼帘与他对视。

他眼里亲切的揶揄和柔和的光芒,让她胸口默默一热。

他不但不是个坏男人,也许还是个真正的好男人。

只可惜……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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