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爱情令人心碎，更令人发狂，但还是有人愿意奋不顾身地投入──
“梅香，怎么离开的时候不叫醒我？”隆一醒来不见她的踪影，就急忙打电话找人。
“人家想让你多睡一会嘛！”她的鼻音浓重。
趁着他睡觉的时间，她已经委托搬家公司，把所有的家具做妥善的处理，自己则带着简单的衣物，搭上计程车准备到机场去。
“你的声音怎么了？”他觉得怪怪的。
“可能有点感冒了，不要紧的。”她清清喉咙，用力地深呼吸，克制鼻酸的冲动。
“你就是这样，说要帮你整理，你就坚持自己来，现在生病了吧！”
“哎，你的工作也很忙啊！最近也是常加班，怎么还抽得出时间来帮我？你有心人家已经很感动了。”她说道，眼眶再度湿润起来。
“那么晚上我会提早下班，到时我们再一起庆祝。”
“好、好啊！”她的喉头有着硬块，差点哽住。
“你想吃什么？”
“都好。”
“隆一，我爱你。”在收线之前，她忍不住冲口说道。
“怎么突然向我示爱了？”他失笑道。
认识这么久，还没听过她主动开口。
“我想讲嘛！你不喜欢？”
“怎么会？你这女人，最近老做些令人惊奇的事，你真的很奇怪哦！”他开玩笑的说道。
“隆一，我得去帮搬家公司的人的忙了！”梅香怕自己就要忍不住哭出声，赶紧开口打断他的话。
“好吧！那我们晚上见。”他不再多聊，心里开始想着要如何庆祝。
“嗯。”她一咬牙按掉通话键，眼泪跟着掉下。
在迷蒙中她盯着手机许久，最后还是关掉手机，关掉与他的所有联系。
自此之后，她会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隆一带着花，高兴地回到家里，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开了门，他却没见到梅香。
“梅香？”他边叫人边走进卧室，他以为她还在整理搬来的东西。
但，连个人影也没有，卧室一如往常的整齐，而室内安静无声。
他的心里突生一股不好的预感，随手把花一丢，往其他的房间找。
“梅香？”
客房、书房、厨房、餐厅，他越找心头不安的感觉越强，不但没见到人，该在的东西一件也没看见。
梅香根本没搬东西过来！这个认知令他心下一沉，立刻拿出手机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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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里传来冷冰冰的制式留言，令他再也沉不住气地转身就往外跑。
他开着车直接冲到她的公寓，却发现里头空无一物。
怎么会这样？今早联络时，不是还说晚上要好好庆祝，怎么会变了样？难道梅香早有预谋？他回想着，脸色越见深沉。
难怪！她会坚持不让他帮忙，什么都要自己来，原来她早就想好要离开！那么工作呢？说要整理家具封箱的那几天，她说要请假是真的吗？
思及此，他又离开公寓，跑到她工作的地方打算问她的同事，却发现店已经打烊，让他扑了空。这下子他要去哪里找人？
正当他杵在店门口思索时，从一旁巷子里走出一个女人，与他正面相迎。
“咦？”玲子煞住脚步，抬头一看跟着发出惊呼。
在街灯下，她的脸孔让隆一觉得眼熟，但想不出名字。
“藤井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玲子很是惊讶，店打烊之后，她刚从后门走出来准备回家，压根没想到会见到他。
“你是？”
“我是梅香的同事，我叫川岛玲子，还记得吗？我们曾在Club见过啊！”她忙不迭地开口提醒。
“哦！我想起来了！”让她这么一提，他就有记忆了，那是他和梅香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梅香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她直觉的前后查看，并没有看到人。
“梅香有跟你联络吗？”
“你怎么会来问我呢？梅香不是应该跟你在一起吗？”玲子的表情除了惊讶，更多了一堆问号。
“没有，她没有跟我在一起。”他摇头。
“怎么可能！她明明跟我说，她离职是因为要跟你在一起生活啊！”她不信地脱口道。
“离职？”他皱眉。
“她没跟你说吗？我还以为是你要她离职的说！”玲子也觉得有问题了。
“没有，她没跟我说过这事。”隆一板着脸道。
梅香到底瞒了他多少事？到底计画多久了？是那次在公司谈到要搬家时，她就决定要离开他了吗？还是更早？
不信梅香真的会失踪的玲子，马上拨手机找人，但传来的是关机状态。
“藤井先生，你有去梅香家找过她吗？”收起手机，玲子忙不迭地探问。
“找过了，那里已经搬空了。”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所以梅香故意躲起来气你？”问这话，她都觉得自己很可笑，以她对梅香的了解，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到早上时，一切都好好的。”经她一提，他突然想到那通电话的最后，梅香的告白，现在想来非常怪异。
“川岛小姐，梅香在离职前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吗？”他正色道。
“说到奇怪嘛！是有件事很奇怪！”玲子忽然想起某件事来。
“什么事？”
“说来话长。”
“没关系，你知道什么怪事尽管说。”
“呃──我们可以过去对面那间店喝点东西吗？我有点渴了。”她实在不想在大街上讲话，更何况她今天好死不死又踩着三寸高跟鞋，站久了脚很痛。
“抱歉，我太心急了，我们过去吧！”他比个请的手势。
不多久，他们就坐在店里喝茶。
“事情是这样的……”解了渴，她开始说那天有客人突然来找梅香谈话的经过。
“那天梅香回到店里之后，脸色就不太好看，我问她，她也没说什么，然后过没多久，她就说要离职了，事情就是这样。”
隆一静静地听她说，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梅香为什么会不告而别。
“你刚说的那位客人叫什么名字？”他开口问道。
“说来很巧，她还跟藤井先生同姓呢！是个很贵气的夫人。”玲子补上一句。
果然。他的脸色一凛。
“呃──藤井先生，你不会刚好认识她吧？”见他脸色不对，她试探性的问道。
“她是我的母亲。”他皱眉。
母亲到底是从哪里知道梅香的？难道是她派人去调查的？这也不无可能。
该死的！他之前的处理还是太过轻率了！当时他不该先提的！
“嗄？原来是这样！难怪梅香会偷偷跑掉了。”她终于恍然大悟。
藤井夫人以前就常在她们面前讲自己的事，没有人不知道她很势利、很重家世，梅香根本不是她的首选。
“藤井先生，梅香知道你是藤井夫人的儿子吗？”她追问。
“知道，她很早就知道了。”
“那藤井夫人呢？你有跟夫人说过吗？”啧！这个梅香也太会忍了吧！她在心里想道。
“我只提过要带人去见她，没提到梅香。”
“那就怪了！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她以为是他自己说的，才想念他说。
“这事就由我来查就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宝贵的资料。”他拿过帐单想起身走人。
“藤井先生，有件小事，我想还是跟你说一下好了。”她叫住了人。
“什么事？”他又坐回去。
“事情是这样的，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除了我跟梅香之外，还有另一个女同事，她叫吉田优子。”
“我知道。”他随口应着，其实早忘了人家的名字。
“吉田很喜欢你哦！”梅香，帮你报老鼠冤的时候到了。玲子笑嘻嘻的说道。
“那又如何？”虽然不知道她说这个有什么用处，但他还是捺着性子听下去。
“先别急，我想说的是，吉田为了梅香跟你交往的事大发脾气，还不惜造谣说是梅香抢了她的男朋友，让其他同事敌视她，还出手打了梅香，这事你有听梅香说过吗？”她猜没有。
“没有，这事发生很久了吗？”闻言，他眉头紧锁。
这小妮子到底有多少事没跟他说？
“已经有段时间了，后来还是我帮梅香出面澄清，才戳破了她的谎言，结果她反倒被孤立，然后她就自己申请调店了。”果然，她就知道。她在心里嚷着宾果。
“谢谢你的帮忙。”听到这里，他突然想到某个可能性。
“没什么，我只是看不惯她的态度而已。”她挥挥手笑道。
“那位吉田小姐，后来再也没有出现在梅香面前？”
“是啊！她怎么敢出现？虽然她在谎言被拆穿的当时，气得撂过狠话，但谁信她啊！结果还不是夹着尾巴逃掉了。”想来她就很得意。
“哦？她说了什么？”
“还不是说些给我记住啦、我一定会报复之类的话，一般电视剧都喜欢这样演啦！”她笑道。
他点点头，沉默不语。照她所说的，吉田这么嫉恨梅香，那有没有可能是她去透露消息给母亲的？
玲子见他不说话，脑子不禁也开始打转，优子虽然调店没再出现，但有没有可能是她去跟藤井夫人说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优子怎么知道的？
“藤井先生，你是不是怀疑梅香会离开，是优子又从中作梗，跑去跟藤井夫人通风报信所导致的？”她脱口问道。
“你说呢？”他反问。
“这可能吗？是你讲，我才知道你们的关系，优子怎么可能会知道？”她还是觉得怪怪的。
“关于这事，我会查清楚的，谢谢你的帮忙。”这次他很快地起身离开，不再多作停留。
“嘿！藤井……”玲子根本来不及叫人。
他受够母亲这样的行为了！
如果她要这么干涉他的爱情、他的婚姻，那么他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走出茶馆，隆一飞车回到住所，拿了一份资料就直接跑到母亲家，应门迎接的是管家福伯。
“福伯，我妈呢？”他压抑勃发的怒气问道。
“少爷，时间很晚了，我想夫人应该睡了，你有什么事吗？”
“跟我妈说，我要见她。”
“可是这么晚了……”
“福伯，如果你不去叫人，我可以自己去！”隆一打断他的话。
“好好好！少爷你别急，我去叫夫人便是，你先在客厅等着。”福伯只得硬着头皮去请人。
不久，藤井夫人便穿着睡袍出现在客厅。
“隆一，你越来越没礼貌啰！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非得把我吵醒？”静音不悦的开口，除去平日的妆，她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
“真是的，早跟你说别跟梅香那样的女人在一起！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儿子不说话，她继续叨念。
说到梅香，说好要离开隆一的，怎么一直都没听到消息，该不会是骗她的吧！她蹙眉想道。
“妈，我应该没跟你说过，我交往中的女友叫梅香吧？”他冷冷的质问。
“嗄？你没跟我说吗？我记得你明明有跟我说过啊！”自己露了馅，静音有些慌张。
“妈，不用再假装了，是不是一个叫吉田优子的女人跟你说的？”他直接丢给她名字。
“吉田优子是谁啊？我不知道啊！”她装得一脸无知。
“妈，需要我找人来对质吗？”他跨步逼近。光看他母亲的神色，他已经有九成九的把握，是谁透露了梅香的身分，至于那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根本不重要！
“你、你要干嘛？隆一，这是你对母亲应该有的态度吗？”静音被吓得连连后退。
“那么，阻挠儿子的婚姻，是你这个母亲该做的事吗？”他反问。
“儿子的对象不适合他，做母亲的阻止又有什么错？”静音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观念有问题。
“那么你是承认自己去找过梅香啰？”
“是，我是找过她，我阻止她进我们家门有什么不对，她的身分本来就不配！怎么？她跟你说我去找她的事，要你来跟我谈吗？”静音很干脆的承认。
反正话已经讲到这里，她也不用再跟儿子假装。
“妈！”他低吼道。
“叫什么叫！我告诉你，你去跟她说，要进我们家的门是不可能的事，叫她下辈子生在好人家看看还有可能！”
“妈，你成功了！不用等到我去说，她已经走了！你高兴了吧！”他咬牙切齿道。
“什么？她走了？”她的表情惊愕，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你成功了！她走了，偷偷走掉，为了不让我困扰，所以离开了！你应该很高兴吧！”他的声音森冷。
“她、她走、她离开，这是天大的喜事啊！这样你才可以早点忘了她，她不适合你的！”静音笑了起来。说的没错，她的确很高兴，甚至得意忘形，没有注意到儿子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就是他的母亲！一个会逼走他爱的人的母亲！他握紧拳头，从小到大，他没有像今天这样气愤。
“隆一啊！听妈的话，我最近在跟千叶集团的夫人往来，她有三个女儿呢！个个都很优秀……”她马上就想安排儿子相亲。
“妈，我在这里恭喜你成功赶走我喜欢的人，从今以后，没有藤井隆一这个人。”气到极点，他反而冷到极致。
“隆一，你在说什么？”静音错愕不已。
“你听到了，既然你这么喜欢掌握所有的一切，那么集团就让你自己去掌控，我这个总裁不陪你继续玩了，藤井隆一这个名字、这个身分我配不上！此后我就姓梅耶。”
“你说什么？”她闻言，身子为之一颤。
“藤井家的名声我担当不起，你就抱着权势、名声到老死吧！”他丢下一句，甩头就走。
“隆一，你给我站住！”她冲过去挡人。
“还有什么事吗？夫人！”他的语气陌生，他要让母亲尝尝失去的痛苦有多可怕。
“你叫我什么？隆一，我是你妈啊！你就为了那个女人要跟我决裂？”静音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真的跟她翻脸。
“我已经提醒你很多次了，你早该知道的，不是吗？”他面无表情地绕过她。
“慢着！隆一，你不可以走！”她抓住他的手臂拦阻他。
“没用的，梅香一走，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他拨开她的手，快步地离开。
他的心已死，他不会原谅她的。
“隆一！”静音大吼，但他连头也没回。
客厅里一片静默──
藤井静音跌坐在沙发上，不敢相信她的儿子竟然真为个女人跟她决裂，还说要改从父姓。
梅耶，这姓氏刺激着她，令她想起那个她不愿去想的男人。
儿子居然跟那男人一样，背弃了她，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吗？这世界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她气得拿起桌上的花瓶往地上砸。
匡啷一声，碎片四敌。
她又想拿电话来丢，突然发现茶几上有个牛皮纸袋。
这是什么？
她打开来看，映入眼帘的是张男人的照片，一张她恨到绝对不会忘记的照片。
安德鲁？梅耶！那背叛她的情人！
隆一怎么会有这资料的？她本想撕毁，却忍不酌奇地翻阅，竟发现里头详细的记录着安德鲁的过去与死因，看得她浑身发抖。
“天啊！天啊！我都不知道……”她掩嘴道。
当年她怀孕之后，安德鲁说要回国一趟，告知家人这个好消息，她本想一起回去，但她害喜症状严重，只好留在日本等人，没想到他一去不回。
原以为他是抛弃了他们母子，万万没料到他竟是在法国出了车祸当场身亡，那日期正是他说要搭船回日本的当天。
所以他不是有心背弃他们的，而是他根本回不来。
她还以为他听从了家人的安排，抛弃她另娶家世相当的女子……
没想到，一切根本不是这样……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她震惊、懊悔，甚至无法接受。
“天啊！这些年来，我到底在恨什么啊？”她抚心自问。
这三十几年来，她怀抱着恨意过活，到底有什么意义？
回想过去，隆一有好几次都提到安德鲁，想来是要跟她说这事吧！但她每次都不听解释，错过了时机……
天啊！看看她做了什么？瞪着手上的资料，她在心里大叫。
因为恨，她不再相信爱情，变得势利、变得充满恨意。
因为她的不幸，所以也要儿子跟她一样不幸，结果现在她竟逼得儿子背离自己。
这是老天给她的报应吗？
不行！她要挽回、她要补救！她可以的！
隔天一早，静音直接跑到公司去找人。
“隆一，我要跟你谈谈。”她看着儿子，心里涌上浓厚的罪恶感。
不过一夜而已，他就变得颓废许多，看她做了什么好事！
“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刚好可以把公司的相关文件交接给你，这一份是我刚签署的请辞文件，请你过目。”隆一拿着文件起身，对她说话的语气跟陌生人没什么差别。
昨晚他彻夜未眠地在街头找人，却是一无所获，他不知道梅香在哪儿，她到底能跑到哪儿去？
一直到天亮他才突然想到，她曾说自己的老家在北海道，也许她会跑回家，而他打算交付完文件就直奔机场。
“隆一，你别这样！”静音赶紧抢过文件撕掉。“隆一，妈知道错了！求求你别这样对我。”她软语相求。
“当初我也请你别插手管我的事，你还是做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冷冷的反问。
对他来说，梅香已经离开，伤害也已经造成了。
“对不起！真的是妈的错！如果不是妈的观念偏颇，也不会逼你选择我要的对象，现在妈不会再反对了，你要怎么做都随你，只要你留下来。”现在她什么都不求了，只要儿子肯继续留任，毕竟集团是藤井家的基业，不能毁在她手上。
他不答话，冷淡地看着她，内心百味杂陈，对母亲的感受分不清是恨比较多，还是爱比较多。
“妈想说的是，谢谢你，你留下来的资料我看了，我误会了你爸这么多年，也欠你爸一句道歉，所以我想过几天，我就到法国去看看你爸的坟墓。”她继续说道。
她这算什么？毁了他用心经营的一切，说几句忏悔的话，就可以安心的离开吗？他在心里想着。
“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再见到我，没关系，我可以理解，我想我可以在法的，于是她提出永居法国的想法。
见他没开口，她又道：“对了，你以前提过要我去医生，我每次都拒绝，这次我也会乖乖听话去看医生！”
他还是不讲话，这令静音急了。
“隆一，我真的已经不要求什么了！以后你想怎么做，我都不会再干涉你了，你要跟梅香结婚，我也没有意见。”
“现在人都走了，我要跟谁结婚呢？”他堵上一句。
“隆一，你可以找她，你一定找得到她的，一个人不可能活生生的消失的，她一定在某个地方，不然妈也可以帮你请全日本的侦探去找。”她急忙的提供意见。
望着母亲满是歉意的脸，他深吸口气开口道：“不用麻烦了！我现在就要去找人，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隆一，你要去哪里找？”静音看着他走出办公室，连忙问道，但儿子没有答话。
她傻在那儿。
这算是儿子的退让吗？她已经不能确定，只能不安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