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急诊室内外乱成一团，场面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
两、三位医生和成群的护士围在手术台前，不断在病人身上插入更多管子、接上仪器，尽力抢救着奄奄一息的邵薇。
看着医护人员匆匆忙忙地进进出出，被挡在门外的家属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外面的亲友、家属十来人站成一排，把医院弄得更混乱。
“叫他们努力一点，一定要把我的小薇救起来。”邵震威拦住一名实习医生，担忧已经让他失去冷静。
实习医生被他揪住领子，呼吸不顺地吓绿了脸，他挥动双手，招喊着警卫。
随后而来的两位警卫则被邵震威的保镖压制在墙上，不准他们接近老大。
“震威，”杨明华虽然也因女儿的情况急白了脸，但终究保有一丝理智，“放开李医生，大家都已经尽力了!”
邵震威反对不了妻子温和、头头是道的话，无力地瘫进杨明华身旁的椅子中，用手搂着她，眼神空洞地落在急诊室的大门上。
小薇不能死去……她好不容易才肯回到家里来，而他也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弥补她的机会，老天爷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夺走她!
要不是张妈为了拿世恒差人送来的花给小薇，恐怕一整个下午部没人发现她已经昏倒在房里。
那时的情形反复出现在邵震威的脑海，想起小薇无息地倒在地上，他那一刻还以为自己已经失去她了……他手心冷汗直流。
小薇是中毒了，但却没有人知道是自杀、或是被人所害。
杨明华躲在丈夫的胸怀中，她也很害怕，怕失去唯一的女儿。
为什么会出这种事情？她实在不能理解。
昨天宴会上小薇不是还好好的吗？张妈向她和震威说了小薇的意思，她还特地跑去告诉小薇，爸妈绝对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情……小薇当时似乎是宽了心啦，怎么会因此想不开？不可能是因为世恒的事。
回想起昨晚，小薇看起来的确心事重重，红肿的双眼好像是哭过，她那时推说是没睡好，又被宴会弄得疲累不堪。杨明华那时没想太多，也就相信她的说词。
小薇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可是她外表柔弱，内心却倔强、坚强，有邵家人的血统和脾气，不是个遇事就放弃、退缩的弱者，更别说是轻生了。
“医生们已经尽全力在抢救令媛了，请你们控制一下情绪，好方便医生们做事。”实召医生拉松领带，感激地看了杨明华一眼，想劝走他们带来的彪形大汉。
他压根就不知道这“邵先生”的来历，刚才院长亲自下来坐阵，调动资历最丰富的医生、护士来抢救邵小姐，混乱之中院长好像提及邵家定期捐给医院一笔可观的钱。
他就想不透了，一个慈善家怎能如此火爆、吓人？还有，他身旁为何跟着大票保镖？对了，一定是财大气粗、仇家特多，所以才雇用保镖!
事实上，邵震威会做善事还不是为了替邵家建立假名声，在社会上做个标准的双面人。加上杨仲康离开之后，邵家人上医院能“方便”些，不受任何调查、盘问。
“邵先生——”左少强由外面冲进来，打断他们的交谈，“查出来了!”
“怎么回事？”
邵氏夫妻异口同声地问。
“小姐是被毒害的。”
“凶手是谁？”邵震威的眼睛已经在冒火了，是谁胆子这么大，敢下毒残害他的女儿？！
“是二太太和二小姐。”左少强的话震住在场所有的人。
邵家里外，除了私人房间外，走廊、厨房、大厅都装设有隐藏式监视器。这些安全系统邵家的女眷知情，但对细节却不明白。
宋珍和邵莉雯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工作被全程录了下来。她们趁厨房内的下人不注意时，在邵薇的咖啡中加入大量的安眠药，又命令女佣送去茶点后马上退出来，说邵大小姐心情不佳，不准打扰。
邵震威使了个眼神，站在两旁的手下立即“送走”实习医生。
“把她们母女赶出邵家大门，告诉她们，再敢踏入大门一步，我就不再留情。”邵震威一句话便切断夫妻、父女之情。
宋珍进门这么多年，他会不了解她的蛇蝎心肠吗？当年被她设计，和她有了一夜情，他认栽、也负了责。表面上一家人客客气气的，他也禀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与她和平共处，扮演好莉雯父亲的角色，但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可宽恕！
“是。”
“还有，”他叫住正要转身去办事的少强，“查明她们的动机。”
如果他的猜臆没错，这事和世恒那孩子脱离不了关系，他早看透宋珍贪求名利、地位的个性，她很可能是利用女儿的痴心，说动莉雯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在少强走后不久，急诊室忽然安静了下来——
两位资历最深的医生踱步出来。
“医生，小薇她——”杨明华立刻奔上前去。
其中一位医生简单、明了地解释一番。
听完后，杨明华酥软地昏倒在丈夫怀中。
大难已过，她因心情松懈而累倒。
＊＊＊
“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休养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杨仲康看完邵薇病床上挂着的表格，宽心地说着。
半跪在床边的沈浩呼出屏住的那口气，疲惫地将额头靠在她冰冷的手上。
他还以为他会失去她……当他得知邵薇中毒送医急救时，他什么都不管，只知道自己必须亲眼看到她。
杨仲康不放心让沈浩独自行动，怕他一急连命都不顾了，所以只好跟出来。
沈浩伸手轻触邵薇依然苍白的脸庞，想要感觉她是真实存在的，又害怕惊扰到她。
这都是他的疏忽造成的，明明知道宋珍会再伺机对她下手，他却还是把她推入邵家，让毫无心机的她处身于险地。
她真的不再爱他了吗？沈浩痛心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做出的事、说出的话，连他都不能原谅自己的冲动。可是她可明白他从来不曾忘却她？
他也爱她呀!虽然不曾以甜言蜜语表达，但他已经把她看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就是爱得太浓烈，他才会惶恐、失去冷静，还未踏实的心刹那间被不信任所取代。
她不能说不爱他就不爱……
“阿浩，我们该走了。”杨仲康拉拉沈浩，“再过五分钟就是探病时间，到时候邵家人全涌进来，我们是不是准备当枪靶？”他轻叹着，阿浩根本没有移动的意思。
他真弄不懂，这对有情人分明已经难分难离了，为什么偏偏要互相折磨？
认识阿浩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见阿浩为了个女人放弃所有原则，沉陷于这段爱恋，沉痛不能自拔。也唯有小薇能带给阿浩幸福、带给他快乐，像温暖的冬阳融化他心头的冰霜。
谁又能预料到他们顺利的感情会在一瞬间全变了？先是一场大大的误会，再来是不谅解，现在邵薇又中毒。他真不知道阿浩能再承受多少打击。
沈浩轻柔地在邵薇手上印下一吻，他不会再离开她了，不能让她孤孤单单个人被危难包围，更舍不得将视线调离她。
“我会被你害死!”杨仲康低咒声。他怎么会那么倒霉？恋爱中的人都失去思考能力了吗？
杨仲康动手拔掉邵薇干腕上的点滴针头。
和他医科同窗的主治医生会被他气炸。好友通融他和沈浩进来探病，而他却想绑架病人——
“你在做什么？”
“把小薇移至木屋中呀!”除了失去思考能力外，恋爱中的人也会特别迟钝吗？“我还不想那么早死。”他瞪着沈浩，烦闷地开口，“放心，我的能力没那么差，绝对有办法治好你的心肝宝贝。反倒是我们，再不走就真的完蛋了。”
他的讽刺伤不到沈浩，他眼里、心中在乎的只有邵薇。
沈浩抱起邵薇轻如羽毛的身体，疼惜地护卫着她，由窗户遁走。
＊＊＊
邵薇努力眨动着双眼，眼前景象一片模糊、昏暗，不太实际。
昏眩过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房间内——一个她非常熟悉的房间……
这不是她的家，她又回到沈浩的小木屋之中，这是曾经属于她的房间。
“小薇，你终于醒来了。”床尾有个人向她走近，高兴地和她说话。
“仲康，”她稍微放松了些，幸好出现的是杨仲康，而不是……她拒绝去想那个名字。“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困惑地问着。
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只记得自己在房内喝咖啡，那之后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她试着坐起来，但四肢软绵绵的，使不出半点力气来，大脑和肌肉似乎是分离的。
“别急着动，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休息一下就好了。”杨仲康拍拍她的手，忘记先回答她的问题。“你饿不饿？我叫猪仔准备稀饭——”
“仲康!”她生气地叫住他，这是不是噩梦一场？！“回答我，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还有，我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的身体很虚弱？”
“喔，”杨仲康这才记起邵薇仍搞不清楚状况，刚刚见她苏醒过来，他一时高兴而忘掉重要的事。“还记得宋珍找阿四谋害你吧？原来她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简世恒，所以才处心积虑地想除掉你。上次她没有成功，这次她决定亲自下手。”
邵薇倒抽一口气，那杯咖啡……她记起来了，喝完那杯咖啡后，她觉得整个人恍恍惚惚，眼皮愈来愈沉重，丧失所有意识。
“她在饮料中掺入大量的安眠药。”他的话证实了她心底的猜测。“幸好发现得早，否则那些药肯定会要了你的命。”小薇可说是个命大福大的人，每每都能逢凶化吉。“听说宋珍和邵莉雯都被赶出邵家大门了。”
难怪她一直觉得莉雯对她有敌意，原来是因为简世恒。
邵薇觉得冤枉极了，她根本不爱简世恒，却为了他而受这么多灾难。
“等等，你还没有回答另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邵薇想不透的疑点。照理说，她醒来之后应该是躺在医院里，守候她的人应该是她的父母，而不是这里、不是仲康。
“那是因为……因为……”杨仲康在思考怎么讲比较委婉些，“阿浩不放心你留在医院内，他怕宋珍再来报复，所以就把你带来这里。”
“你们趁我昏迷不醒时绑架我？”她把他那串话浓缩成这一句。
“小薇，”杨仲康拉把椅子坐到床旁，“我们还算是朋友吧？”
“当然。”邵薇点着头，毫不犹豫。在没有人肯相信她时，只有杨仲康肯站出来为她说话，若他不算是朋友，这世上又有谁配当朋友？
“那就听我一句话，别再折磨阿浩和你自己，你们彼此相爱，别固执地记恨着一场误会，好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邵薇僵硬地别过头，“我没有折磨任何人，更不会去折磨我自己。”
“别嘴硬，”他早已看透她，“难道你看不出来阿浩有多后悔吗？他恨不得杀了自己，你知道吗？他本来打算留在医院陪你，不介意会被你爸和邵家帮的人看见。上次宴会时，他独自逃脱出来还险些被发现。你昏迷了一天，他也一整天未阖眼、未进食，你醒来前几分钟我才叫人架他出去，强迫他吃些东西再进来的。你应该知道，在他心里，你的微笑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那是他的事，他要怎么想、怎么过日子我插不上手。”她硬着声音把话说完。
邵薇拼命地眨着眼，想把泛上眼眶的湿气眨掉。她心头酸得难受，好想忽略涌上心胸的那股感动，不去理会杨仲康的话。
“小薇!”他受不了地低喊。“算了，我去叫阿浩进来，让他自己和你讲。”他怕自己会被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搞疯。
“不要——”邵薇紧张地叫住杨仲康，她不要再见到沈浩，怕自己的定力不够，多看他一眼，她就会彻底沦陷。“我不要看见他，我恨他!”
正转头要走的杨仲康呆立住了——
“薇……”沈浩打开门，听见的就是这句话，原本平静的眼神随即堆积了浓重的伤痛。“你醒了!”他叫自己镇静，缓缓向她走近。“觉得怎么样？饿不饿？”
邵薇躲开他关怀的眼神，以为不去看他就可以忘掉他的存在，就可以不必因为刺伤他而感到极度不安。
“呃……我看我先出去好了。”杨仲康十分识趣地退出房门外，“你们慢慢聊。”
杨仲康走后，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俩了，邵薇不自在地将眼神调到窗外，紧张的气氛压着她的心口，她害怕自己的心随时都会背叛她。
坐在床畔的沈浩忍不住伸手抚摸她苍白的脸颊，怜爱地凝视着她。
她的脸上布满固执和不谅解，刻意摆出来的疏远啃蚀着他的心。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邵薇僵直地推开他的手，不让他的温柔渗透。
“你应该知道绑架是犯法的，我劝你还是早一点把我送回邵家吧!”
他的气色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凌乱的头发和下巴的胡碴说明了他的狼狈，疲累、深陷的双眼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不知不觉之中，邵薇又开始挣扎起来，她明了自己忘却不了这份爱，但是理智却一再告诉她这段轻易便能被动摇的感情不值得她要……
“我以为我上次说得很清楚了。”她最后把持住自己的原则，“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没有所谓的原谅、或不原——”
她来不及说完，唇已被沈浩紧密地堵住。
他扣住她的下巴，不让她乱动，不让她逃避。
她知不知道这些话有多么伤人？沈浩再也承受不了这种苦痛，再听她说她恨他、想结束一切的话。
他热烈地吻着她的唇，在两人气息交融时，他才终于找回一些以往的影子，才能拉近彼此的心，确定她是真的在他身边，而不是一个故作漠然的陌路人。
邵薇的心一点、一点被侵略，她可以躲开他灼热的眼神、可以假装不在乎他语气中的心酸，却怎么也抗拒不了他的吻，因为她也渴望着这种甜蜜的滋味……两颗心一起跳动的感觉令她迷陷，教她忘记前一秒的坚持。
“你……”费了好大的力气，邵薇才命令自己推开沈浩，“你取笑我吧!”羞愤的泪珠滑落眼眶，她的表现太可笑了，像个口是心非、欲拒还迎的女人。
笑吧，他不是说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吗？他不是认为她是个低贱的女人，为了骗他的心，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吗？他现在为什么不大笑她一番呢？
“薇，看着我。”沈浩分明没有任何笑意，他严肃地扳回她的肩膀。
她的眼里写满了受伤，这样的她不可能是个忘却他们的爱、淡然看待感情的人。
“我爱你。”他清晰地告白着。
失去她时，沈浩才明白邵薇在自己生命中已经不可或缺，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从不告诉她，他爱她有多深。现在他终于有了第二次机会，说什么他也不会退缩，不会放手任这段情溜走。
邵薇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表白，他向来是个寡言的男人，真情真意总是流露在举手投足之间，而他此刻却如此露骨地剖析自己的感情，令她呆愣住。
“薇，原谅我，好吗？”习惯用的命令句已经消失不见，他祈求着邵薇的原谅，再怎么低声下气也值得。
“我——”她的声音梗在喉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如果不是及时住嘴，她差点就答应了他。
他那句爱语带来的冲击力太大，她的心到现在还没有从狂跳中平静下来，就因为他的一句“我爱你”，让她的理智变得软弱不堪。
为什么他偏偏要挑在此刻表白呢？在狠狠伤害过她、撕破她的自尊后，他以为她还相信他吗？
“不要再哄我、骗我了，没有用的。”邵薇的口气根本强硬不起来，两行清泪暴露出她的脆弱和矛盾。
她不断警告自己别相信他。
他是个大骗子!
他说过不要她离开，说无论她真实身份是什么，他都会照顾她、陪伴她……结果呢？他为了谣传而赶走她，根本不给她任何辩白的机会。
他的“我爱你”只怕是另一个动听却不持久的甜言蜜语吧？
邵薇推开他，想要逃开。
她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再留下来，她又会沉陷在他铺设出来的谎言中。
“我是认真的，我爱你——”他用双臂圈住她。她才刚醒过来，想跑去哪里？“我不是在哄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沈浩气急败坏地喊着，什么时候他变成滥用爱语哄女人的人了？她何苦执迷不悟地贬低他们之间的爱？
“放手。”邵薇使尽全力想扳开他铁钳般的手臂，哭哑着命令他，“让我走，让我走！”
“你要走去哪里？”对她来说，他的手臂弯真的那么可憎吗？她宁愿孤单、宁愿依进别的男人的怀中吗？沈浩暴躁、不安地想着。
“我要离开这里，到哪里都好，我就是不想留在这里。”她违背心意地说着，“我不属于这里。”
沈浩不肯放手，怕这次放手，就等于永远失去她。
她错了，她属于这里，她属于他的怀抱，他们彼此相属……他这样告诉自己，仿佛在安抚自己痛苦不堪的心。
赌气中的邵薇什么都不多想，只想逃离。
她低下头，用力地啃咬着他的手臂，想逼他松手。
沈浩没有一丝放松，手上的痛楚他轻易便可忍耐住，那比起心头上的伤痕，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如果咬伤他可以让她泄恨，那咬吧，他做出太多不可原谅的事，就把这当作是一种小小的弥补吧。
他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的……
一丝咸咸的味道渗人邵薇的唇齿中，惊醒了她。
“你……”她放开他的手臂，他的手绽开一道血痕，上面有着她的齿印。
她被沈浩的坚决吓呆了，他就准备被她咬得遍体鳞伤，没有怨言吗？
看着他的手流出鲜血绞痛了她的心，看着自己的“杰作”，再度提醒她，她对他有那么多的不舍和那么重的在意。
她愈哭愈凶，内疚使她泪流不停。
“别哭。”沈浩用手指拭去她的泪，最后干脆将她纳入怀中。“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我。”
邵薇首度不抗拒地依偎着他，挣扎好久的心终于落实。
她好累、好累……
是的，她是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他，弄到最后，自己都筋疲力尽，无力再作战、无力再强迫自己伪装不在乎。
“你的手——”她拉起沈浩的手，望着上面的伤口。
“没事，我没事。”沈浩怜爱地环住她。他的心也随着她的反应落地，平稳了。
邵薇仰视着他，伸手触摸他粗硬的胡碴，他的憔悴扎痛了她。
她怎么会那么天真、那么傻？一味地想去逃避他、拒绝他？
其实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她都无法忘怀他的。
“爱我——”伸手环住他的头，邵薇低柔地要求着。
“薇……”沈浩深深拥住她，不能、更不想拒绝。
她轻轻、缓缓地用吻抚去他伤口上的痛楚，任他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
“我爱你。”她更正自己之前的话。
她不恨他，从来不曾恨他，更不曾停止爱他。
移下唇，她吻着他胸膛的旧伤痕，吻去他心口的伤——因为她而受的伤。
“我也爱你。”沈浩不假思索地回应。
他们思念着彼此的温柔，这瞬间，两人得回以往属于彼此的幸福。
这次，更加珍惜，永远不想再放开……
＊＊＊
邵薇缩进沈浩的怀中，凉夜里，除了窗外的海浪声和彼此的心跳声外，一切宁静详和。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享受着片刻的甜蜜和幸福。
良久，她才发现沈浩焦灼的眼神从来没有调离她身上。
“闭上眼睛睡觉。”她伸手盖住他的双眼，娇嗔地命令道：“不准再盯着我看。”
她愈缩愈紧，害羞得连耳根都烫红了。
沈浩拉下她的手，细细地吻着她每一根指头，爱着她每一寸肌肤、每一分心灵。
他不敢把视线调离她，人家说爱得愈深，愈患得患失。他害怕这是好梦一场，眨眼之间她就会消失不见。他害怕又会失去她，怕她的心又开始疏离他。
“放心，只要你不赶我走，我这辈子就赖定你了。”他眼中的珍惜和担忧教她看得又心疼又感动，忍不住用俏皮的誓言向他担保。
她也想不透之前为什么会把场误会看得那么严重，也许是付出太多的爱，刹那间的绝望、骤变教她惶恐，只能封闭起心灵，对幸福里足不前，怕再度受伤，所以就拼命不去爱他，欺骗自己的同时也乘机伤害他。
庆幸的，他并没有被她的报复弄得灰心丧志，没有撒手不管这段爱。
如果不是他坦白，她又怎么会放开心里的束缚，解放最真实的感情呢？
“我不该说那些话来伤害你的，我不该误会你——”沈浩对她有那么多的抱歉和内疚，赶走她是他这生中做过最困难的决定，也是错得最离谱的决定。没有她在身旁的日子是如此的难熬，像是处身于人间炼狱一般，这种日子他不想再有，只希望她能一辈子留在他身边，永远伴他不倦。
邵薇摇摇头，阻止他再说下去，那衬唐的误会不值得留在脑海中，她想把它完完全全抛开。
如果她仍未原谅他，现在还会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吗？
“我爱你。”她再次告诉他，用爱化解掉他的惴惴不安，舍不得他自责。
沈浩凝视着她，脸上的忧愁被笑容所取代。拥有她的爱，生命似乎多了一层意义，不再只是为活而活。
“嫁给我。”他突然这么说。
“什么？！”邵薇惊讶地瞪着他。
他是认真的吗？
他问得如此自然，但又突然得好像不太认真，这句平淡的命令确实是他的求婚吗？
“你不愿意？”沈浩被她的犹豫弄得有些烦躁，他们都那么亲密了，她竟然还要花时间考虑？！她认为他在拿一生的幸福开玩笑吗？“是不是因为简世恒？”他冷硬的眼神射向邵薇手上的钻戒。“不准你嫁给他，你爱的是我!”
邵薇突然眉开眼笑，露出甜美的酒窝。
她的男人醋劲可真大啊!
前一秒还微笑，现在脸色却那么难看，太没风度了吧？
“霸道。”她向他吐舌头，故意抱怨一下。
“不准”嫁给他，你爱的是我？！他的语气好像上司在对下属命令。
他对浪漫只有三分钟热度吗？邵薇挑着眉，笑眼瞅着充满火药味的他。
“薇——”她怎么还笑得出来？沈浩懊恼地低吼着她的名字。
“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他？”她“天真烂漫”地问，伸出修长的手指，满意地欣赏着那只钻戒。
“因为我爱你。”这就是他伟大、说服力足够的理由。
看不惯她在这么严肃的气氛下还挂着灿烂的笑容，他夺走她手指上的戒指，将它丢到床头柜上，觉得闪闪发光的它很碍眼。
“嫁给我!”他在等她点头答应。
“好吧!”邵薇恶作剧地垮下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拒绝得了吗？”她的语气好委屈、好勉强。
沈浩满意之中含带着气愤，他闷闷地将她压进怀中，想把她揉进身体里。
邵薇被他泄恨似的动作惹笑了，不安分地在他怀中骚动，企图找一个空隙呼吸。
“忘了告诉你两件事。”她趁窒息休克之前开口，“那只戒指是我妈送给我的毕业礼物。还有，简世恒从来没有亲口向我求婚过。”
沈浩猛然放开她，适时让她吸了一口气。
“如果他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虽然名义上简世恒不是邵薇的未婚夫，但对沈浩来说，他仍是个可憎的情敌。
“你想呢？”邵薇丢了个白眼给他，受不了他的迟钝。
这算是哪门子的问题嘛？她前一分钟才答应要嫁给他，他还那么放心不下？
“回答我——”
她慵懒地打了个大呵欠，埋首于被窝之中。
“我睡着了。”她大声宣布。
唉!为什么他的浪漫总是稍纵即逝，被男人慢半拍的神经取代呢？
沈浩也叹口气，咽回到嘴边的话，将她搂近些。她已经答应他的求婚了，他绝对不会、不允许她再后悔。
夜悄悄他流逝，他却仍舍不得闭上眼，宁愿清醒地品尝这份快乐，直到天际染上红紫的颜色，他才伴她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