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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以为会自此醒不过来……

为什么她要醒过来?

艳阳站在台北东区的某个路口,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眉宇间布满阴谋,心口一片荒芜。

她已经两个星期没去珠宝店上班,无故旷职的下场,必定是被炒鱿鱼了。

没有工作暂时还不影响她的生活,反正这副躯体也不过是具没有知觉的空壳,跟死了没两样。

因为违逆父亲的命令,她被痛打一顿,晕厥后醒来,她已经被关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废弃仓库里。前两天,她滴食未进,只靠着两瓶水支撑。

她很清楚,若她不求饶认错,并且答应完成任务,她将会永远被囚困在那幽暗潮湿的地狱中,不见天日,直到虚脱、死亡。

她打定了主意,任凭自己体力消耗殆尽,生命迹象越来越薄弱,再度陷入昏迷,也不肯再屈服。

最后,她在医院的病床上苏醒,趁着没人注意时逃离了医院。

连死,她都没有选择的馀地。

可笑又可悲。

阳光普照,艳阳只感到眼前一片黑暗,一如她的未来与她的命运。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过着受人操控的日子。

眼前的车子来来去去,任何一辆都可以结束她的生命,将她带离痛苦。

她站起身,缓缓走向马路——

她跨出前脚,随后一道力量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人行道上。

艳阳双眼失焦,苍白憔悴的脸庞全是茫然。

「你在干什么?!」

饱含怒气的女声稍稍唤回艳阳的注意。

「想死就去没有人的地方死,不要选大马路,免得造成交通混乱。」欧阳纯没好气的斥责。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她就真的要香消玉殒了。

艳阳望着眼前气呼呼的美丽女人,脑袋一片空白。

欧阳纯仍紧紧抓住她的手,大热天的,这女人的手竟然是冰的,漂亮的脸蛋也没有血色,简直像一缕幽魂。

再定睛一看,她才发觉她很面熟——

「你是……」欧阳纯认出她来了。她到过俱乐部一次,Ninold说过,她是名女贼,专挑名贵、值钱的东西下手。

但她为什么变得如此落魄,甚至想不开、企图寻短?

艳阳两眼空洞,没有任何反应。

欧阳纯无奈的轻叹一口气。「总之,你先跟我回店里。」她紧握住艳阳的手,往她停车的方向走。

「你是谁?放开我!」艳阳如梦初醒,激动的反抗。她以为对方是高丰原派来的人,奉命要抓她回去。「不!我不回去……不想再回去了……」她疯狂挣扎,失控大喊。

欧阳纯被她突如其来的激烈抵抗吓了一跳,手劲一松,虽然没有跌倒,但穿着高跟鞋的脚却拐伤了她的脚踝。

「痛……」她的五官皱成一团。

艳阳转身拔腿奔跑,恐惧如同一条巨蟒,勒住她的心,几乎令她窒息。

「欧阳智,抓住她!」欧阳纯冲着正要往她走来的弟弟朗声命令。

因等太久而不耐烦,动身前来找人的欧阳智,听见老姐天外飞来一笔的指示,一时无法进入状况。

「猪头!快点抓住刚刚从你身边跑过去的小姐,追丢了你就给我小心点!」欧阳纯撂狠话警告着。

「欸?」欧阳智一脸苦瓜。大白天的要他抓人?而且还是女人?

见他还愣在原地没有要行动的意思,欧阳纯只好使出绝招,胡诌道:「她抢了我的钱包,快去把她带回来。」

听到有抓人的「正当理由」,欧阳智一改懒洋洋的态度,惺忪的睡眼顿时充满光芒及战斗力,开始「缉凶」。

欧阳纯满意的扬起嘴角。她这个笨老弟虽然平常反应慢一拍,不过一旦认真起来,爆发力可是不同凡响。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减少扭伤所造成的痛楚,至于周遭投射而来的,惊艳的、好奇的眼光,她一概置之不理。

约莫十分钟后,她果然看见老弟凯旋归来。「谢啦!」

艳阳不再和先前一样使劲抗拒,像是没有灵魂的雕像,动也不动。

「带她回店里。」欧阳纯又对弟弟下了指令。

她很想知道这位漂亮的女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和Ninold有关?嚷着不要回去的,又是指什么地方?

她这个人哪,最喜欢八卦了。

「咦?不是要送警察局?」欧阳智反问。

「少罗嗦!」欧阳纯睨了他一眼。

于是三人回到位于信义计画区的「Lionheart」。

不同于以往七位太子帮成员到齐时总是热络愉快的气氛,「Lionheart」此刻一片鸦雀无声。

欧阳纯环顾众人,最后视线钉在坐在角落打电动的官尹和身上。

好小子,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用力瞪住他的后脑勺,完全摸不清那家伙脑子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据她所知,他似乎是在追求人家不是吗?居然这么冷淡?

「那个……」骆英翔首先发难。「谁来说明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真是有看没有懂。

沙发上那一抹熟睡的女性娇躯,实在难以让人不在意。

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把目光调向欧阳纯,等待她的解答。

接收到众人询问的眼光,欧阳纯调整好坐姿,清了清喉咙,简单扼要道:「她想自杀,然后我日行一善救了她。」

「自杀?!」大伙惊呼,不约而同望向沙发上熟睡中的高艳阳,然后互换一记眼神。

在回俱乐部前,欧阳纯见她情绪十分不稳定,于是先送她到医院,找熟识的心理医生帮她看诊,并开了镇定剂让她服用,希望她一觉醒来情绪可以稳定些。

官尹和加入好友们附和的行列,但操纵摇杆的手明显停了下来,俊俏的脸孔沉了下来。

「喂!Ninold。」欧阳纯口气欠佳。「是不是你对人家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跟Ninold有什么关系?」向亚霁的语气是兴奋的,其它人则侧耳倾听。

官尹和黯下黑眸,继续投入电玩中,不打算赘言。只是向来可以持续大半天的游戏,却因注意力无法集中而频频失败。

「你在追求她不是吗?」欧阳纯不死心的继续追问,打破砂锅问到底。

「哦?」其它太子帮成员被挑起了兴致。

唯独马苍润还算冷静。「真的吗?Ninold。」对于被蒙在鼓里这件事,他有些不高兴。

官尹和这家伙平时起哄功力一流,疯起来简直无法无天,但他闹得越凶,心里就越孤独忧郁。

无论他们几个好友怎么做,似乎都无法化解他心底深处的阴影。

既已无法专心,官尹和索性关掉电玩电源,旋身面向大家,凝重的脸色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不在乎的神情。「你还真是有够八卦。」

欧阳纯扬起眉梢,笑着大方承认。「八卦是我的最爱!」

在座的帅哥们全都翻了个白眼。

「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吧!」做出肯切评语的,是她的至亲欧阳智。

「还是你最了解我,亲爱的弟弟。」她冷不防往他脸颊捏了一把。

「Ninold,你追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归掣导回扯远的话题,语气和表情一样严肃。

官尹和咧嘴一笑,无谓的模样与他呈现对比。「是真的。」顿了下,他又追加了一句。「也是假的。」

他似真似假的说词,把大家搞得一头雾水。

「一下真的一下假的,打什么哑谜?」靳仁皱着眉,失去耐心。

「追她只是手段,并不是出自真心。」官尹和倒也很坦白。

众人沉吟着,若有所思。

「她知道了,所以想不开?」欧阳纯下了结论。一个女人因为受了男人的骗而寻死,足以见得爱得很深很深……

官尹和感到既好笑又不爽。「你们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自从那晚送她回家后,她就再也没到珠宝店上班,去按了她家门铃,也都没人应门,彷佛从人间蒸发。

再出现就要死要活,这些人还把责任推到他头上——说真的,关他屁事?!

虽然平常吵吵闹闹、老爱斗嘴,不过他们都打从心底信任彼此,是认真还是玩笑,他们都懂得分寸。

现下的情况,并不适合打哈哈。

「跟你没有关系就好。」骆英翔松了一口气,对话题失去深入追究的兴趣。

但是八卦女王可没那么容易满足。你说……追她是手段,什么意思?」欧阳纯依旧兴致高昂。「目的是什么?」这让她更想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

抽丝剥茧的过程,提供了她莫大的快乐。

官尹和才正要开口,就被充满痛苦与惊慌的梦呓声打断——

「不要……不要抓我……我不要回去……」高艳阳闭着双眼,苍白如纸的脸上沁着冷汗,眉心紧蹙,似正承受着莫大的恐惧。

她一声声求助般的呓语钻进耳里,让官尹和没来由的感到烦躁,胸口像被一股无形的重物压着,郁闷难当。

「她之前就喊着不要回去,到底是什么地方让她那么害怕?又是谁要抓她回去啊?」欧阳纯亟欲弄清真相。

「我不知道!」官尹和回答的语气有点冲。「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太子帮的成员们对他难得「激烈」的反应,倒是一脸兴味。

一个惯于隐藏真实情绪的人,突然不受控制的真情流露,真的很可疑……

看来,是有人玩出「问题」来了。

接收到好友们诡异的笑容,官尹和欠佳的心情益发恶劣。在一起那么多年,他岂会不懂他们笑容背后的含意。

「那么想知道,等那个女人醒来再好好问个清楚。」他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不要再像刚刚那么激动。

然后,他扭头步出俱乐部。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大伙皆露出了然的神色,接下来的后续发展,他们都抱持着看好戏的心态。

欧阳纯支着优美的下颚,对于自己能挑动官尹和的脾气,很是得意。

嗯哼!高兴就笑、不顺心就生气,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陷入爱河的人,笨得很可爱。

高艳阳没想到,有一天她还会再踏进被她视为女人堕落深渊的男公关俱乐部,并且这里还成了她的栖身之处。

她坐在俱乐部众多休息室中的一间,紧抱着身子蜷缩在漆黑角落,望着落地窗外零散的点点星光,心揪得好痛好痛。

她存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没有一天,她是真正为自己而活,她早已完全失去了生存的动力。

痛苦,已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受。

泪水自眼角涌出,在她悲伤苍白的娇容上恣意奔流。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这么不堪一击,好像过去的坚强韧性全是假象,现在脆弱无助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她。

逃亡的日子,她能撑多久?艳阳反复的问自己,却始终没有答案。

她也仔细想过,明知下场势必会令她苦不堪言,仍毅然拒绝接受这次任务的原因——

是因为她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心正一点一滴的沦陷,不论是醒着或睡着,全是官尹和那张俊俏的脸孔,深情的、戏谑的、冷漠的各种表情,不断在她脑海中轮番上阵。

那感受太陌生又太震撼,教她无所适从,惶恐的想摆脱如脱缰野马般不受控制且不断滋长的情愫……

她怎么也不明白,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还会「心动」?

这世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爱,可是她竟然还是遇上了,她开始心心念念、开始在意起一个人的感觉、在乎对方对她的看法。

思及他的轻藐,她就更痛恨自己的遭遇和身分,变得更不像她自己。

没有人教她该如何是好,所以她只有选择逃避。

到头来,她终究还是坠入地狱,无法超生。

活着,为什么那么苦?

有谁能够解救她?

刚送走客人,官尹和立刻告假,强忍着胃痛,踩着颠踬的步履回到专属的休息室,打算吞颗止痛药再稍做休息。

他的酒量不算好,之前很有技巧的避掉许多喝酒的机会,他的好友们也会主动前来支援,帮他挡酒。

在死党们的掩护下,他才得已一次次顺利度过,不至于醉成一滩烂泥。

不过,今晚他却刻意让自己烂醉如泥。

这样他就不会再胡思乱想,思绪不会绕着同一件事打转,想着那个女人企图自杀的事、想着她憔悴的脸庞、想着她凄楚惊惶的梦呓。

他厌恶酒醉,但比起情绪严重被左右,他宁可忍受生理上的折腾。

于是他一反常态的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对前来消费的客人来说,他的表现能够带动气氛,可是看在了解他的太子帮成员眼中,他狂饮的行为十分异常。

官尹和打开灯,因为醉得厉害,向来敏锐的感官及行动力都显得迟缓,翻箱倒柜的遍寻不着他想要的药。

「shit!」

他烦躁的低咒一声,踢了垃圾桶一脚出气,发出闷闷的声响,也惊动了耽溺在绝望情境中的人儿。

高艳阳全身紧绷,泪水凝结在红肿的眼中。

由于中间隔着一道屏风,导致她看不见外头的动静。敌不过好奇,她胡乱的抹去泪痕,起身走出屏风。

看见横躺在真皮沙发上的男人,她麻木得近乎死寂的心猛地一震,无法移开目光。

那急速而沉重的心跳,每一次都是为他而鼓动,是她心动的证明……

她根本不晓得这种感觉是从何时开始无声无息的发生,紧闭的心扉像是突然被误触了开关,任凭他在她心中闯荡、放纵。

官尹和难受的喘息着,试图驱散酒醉及胃疾带给他的不适。

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酒精味,呛鼻且醺人,艳阳攒着眉,不知所措的枯站着,完全不晓得该为他做些什么好。

她孤单多久了?久到她早忘了担心是什么滋味,忘了该怎么照顾人……

望着他痛苦的神情,焦急全写在她素白的脸上,刚才折磨她的情绪被担忧所取代,一心只想着要怎么帮助他。

「你怎么了?」略微沙哑的声音自她干涩的喉头挤出来。

乍然响起的关切,让官尹和勉强掀开眼,一张不甚清楚的女性面容映入他昏醉的眼瞳,他无法辨认她的身分。

「给我一杯水……」他吁了好大一口气,酒味逼人。

艳阳愣了下,在他干呕了一声后恍然回神,迅速的斟了一杯开水。「水……」

官尹和撑起半边身子,她连忙把玻璃杯塞到他手中。下一秒,杯子就因他没握紧而碎了一地。

他于是又颓然的躺平,意识越来越渺茫。

一阵心疼席卷而来,艳阳眼眶浮现雾气,那被她刻意尘封的温柔与细心,受到爱的感召而复苏。

她又倒了一杯水,费力的搀起他,将水小心翼翼的喂进他口中。

他每晚都喝得这么醉、这么痛苦吗?他既是富家少爷,为什么要委身于此?

若他出身豪门,为什么他眉宇间总会不经意流露难解的愁绪?

每个问题都拉扯着她的心,隐隐作痛。

水还没喝完,官尹和就一阵反胃,空腹喝酒的下场,除了酩酊大醉,就是吐得天翻地覆。

艳阳怔愣了好几秒,酒液混合胃酸的气味让她皱眉,但她不并感到嫌恶。

她把被踢倒的垃圾桶翻正,轻拍着他的背,让他尽情的「宣泄」,担心却温柔的表情,宛若慈爱的母亲。

那是连她自己都未曾见过的模样。

一阵折腾过后,官尹和几近虚脱的昏睡过去,不醒人事。

艳阳这才着手处理秽物及她和他脏污的衣物,意外的,她做起来相当顺手,没有丝毫迟疑与差错。

她在衣柜里找到一件干净熨平的衬衫,费了一番功夫帮他换上,所有顾忌全都暂抛九霄云外。

休息室外——

目睹一切的欧阳纯悄悄掩上门,绝艳的脸蛋噙着愉快的笑容离开。

如果,能再上演一出「酒后失身」的戏码,就更完美了呀!

只不过,进行的太顺利,又似乎太平淡无奇。

她应该想一想,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他们两人的发展更有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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