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宁追出餐厅，终于在蓝杰维上车之前拦住他。
“你要一走了之啊？”那宁按住车门，蹙起眉头，对他睨了一眼。
“要不然咧？”蓝杰维无奈的耸肩。“我的阶段性任务已经完成，你跟大呆已经见过面了，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要他气到吐血，然后饮血止渴啊？
“还说什么阶段性任务？”那宁倚着车门，很讶异他还敢这么说。“瞧你刚才在餐厅里说了些什么，害我气得差点没在餐厅里跟你拍桌叫骂……”
“就当我做错了。”
蓝杰维实在不愿再想起餐厅内的事，他推开那宁，将车门打开。“所以我现在离开，让你们两个清静清静。”他要去冲冷水消火。
那宁使劲的关上门，差点没夹到他的手。
“喂，就算刚才在餐厅里我的行为有点过分，也没必要让我断手断脚吧？”蓝杰维赶忙收回手，瞪她几眼。
“有点过分？”那宁才不理会，只顾插腰睨眼望着他。“你刚才那样已经叫很过分了。”
蓝杰维翻翻白眼，叹了一口长气。
“做都做了，你要我怎么办？”他两手一摊，这小妮子摆明今晚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还能怎么办？大呆对我这个‘什么’小姐，已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我的初恋宣告失败，芳心严重受挫，需要找人出出气、消消火。”那宁装出委屈的样子，瞪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听到她的自嘲，蓝杰维忍不住轻笑。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对她的名字有意见，只是一火起来，连思绪都不受控制。
“好吧，‘什么’小姐，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他环起手臂，打算跟她耗着。
“还能怎么办？我一点形象都没了。”那宁佯装丧气。
这表情果真骗过了蓝杰维，他歉疚的抚着下巴，想着补救方法。
“大呆其实也没那么以貌取人，更何况，你刚才也没做什么……”只不过像个泼妇骂街而已，他觉得还好啊！
他甚至还觉得她生气的样子挺可爱的，眼睛气得冒火，闪亮彷如夜空的星子，双颊泛红，像是最甜美的蜜桃……
够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要不然我帮你跟他说几句好话，再找个机会，你们再吃一次饭？”蓝杰维对作媒这件事没有经验，只能勉强想出一个办法。
“真没诚意耶，企划界的才子只能想出这种办法？”那宁倚着车门，带笑睨了他一眼。
蓝杰维搔搔头。
没办法，他承认，他的确不是真心想解决问题，他压根儿不希望那宁跟大呆有什么结果，在这种情形下，他要能想出什么好方法，那才真是奇怪了。
“你自己不也是很有法子，要不然，你说我就配合？”蓝杰维只能把问题又丢回去，就算是他欠她的吧！
见蓝杰维已举白旗投降，那宁假装深深叹了一口气，垂下眼来，露出丧气失意的模样。
“对于我跟大呆，我已经放弃了，我表现得那么没形象，再遇到他我都觉得不好意思，更别说是要继续交往了。”那宁摇摇头。
“喔？”蓝杰维挑眉。“那意思是……”要结束了吗？
“就是放弃了啊！”那宁摊了摊手。
“真的？”蓝杰维的黑眸突然亮了起来，讶异自己一整晚沉闷的心情，竟然因为她一句话而轻易飞扬。
那宁瞪他一眼，发现他眼中的兴奋。
“喂！我的初恋宣告失败，你怎么看起来很高兴似的？”那宁眯着美眸，证实自己的猜测。果然，对于自己，他并不是那么无所谓的。
闻言，蓝杰维唇边的笑容一僵。
是啊，人家失恋了，他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呃……我只是、只是……”只是真的很高兴罢了，至于原因，此时他不愿去细想。
“只是什么？”那宁追问，又逼近了他一步。
“没没没！”蓝杰维大手一拍，此时他心情真是好极了，好得莫名其妙。“这样好了，为了补偿你，今晚我请你吃饭。”
“不够。”她那宁哪是这么好打发的人？
“不够？”蓝杰维顿住。
“不只今天，明天、后天，不只晚餐，还有午餐跟早餐，反正，我以后的所有伙食，只要我一通电话，你就得负责。”那宁开出条件。
蓝杰维黑眼一瞠。
哇！这条件还真刻薄，不过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好吧！”算是上辈子欠她的好了。“就依了你吧！”
“我还以为你会讨价还价一下的……”那宁愉快的冲着他一笑，对他应允的如此直接，她也感觉颇为意外。
“反正，我最近也需要减减肥。”蓝杰维无谓的摊手。
“什么意思？”那宁眯起了眼。
“跟你吃饭会消化不良，阻碍肠胃吸收，这也算是减肥的方法之一。”蓝杰维对她眨眨眼，乘机消遣她。
“吼！”那宁插腰，杏眼圆瞠。“你这男人，好像不损我几句很难受似的，怎么？损我是你的乐趣吗？”
看她那么可爱的模样，蓝杰维不自觉地伸出手，掐住她可爱小巧的鼻尖，用力一扭。
“不！这不是我的乐趣，而是我的特权。”他想，除了他，大概不会有人这么爱跟她逗嘴嬉闹了。
那宁作势要修理他，吓得蓝杰维赶忙推她到副驾驶座，还体贴的帮她开了门。
“太后请上座，小春子马上载您去用餐，千万别动气。”赶忙耍宝之外，末了蓝杰维还附上一个难得可爱的笑容。
那宁见状，心里哪还有气，只是满心的甜蜜。
她想，她唯一一次主动追求的幸福，应该离自己不远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
两人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无论是讨论工作上的细节，或是聊些生活上的琐事，甚至没空一起吃饭时，还会打个电话和对方“报告”一下。
那种无言的亲匿，让两人的脸上都染上了浅浅的笑意，眼神的交流更是让所有同事看傻眼──
他们两人，常常是一句话还没开口，就能以眼神让对方知道意思，原本公事的冲突逐渐转换为默契，企划案顺利且周全的交出去，案主蓝鲸公司非常满意，且很快地付诸实行。
今晚，他们两人自行举办了“庆功宴”，主角没别人，就他们两个，而地点，就在鲜少人烟的海滩上。
海风微凉，带着咸意，吹得两人都慵懒起来，原本坐得直挺挺的身躯，慢慢的肩倚着肩靠在一起。
“我敬你！”那宁举起海尼根，大力的敲他酒瓶。酒液染红她的颊、迷蒙她的眼，她笑得像个孝。
“小心别喝多了。”蓝杰维笑看她美丽的脸，仰头灌了几口酒，看她咕噜咕噜的直吞，赶忙抢下她的酒瓶。“你把酒当水啊，这样喝酒解渴……”
那宁则傻傻笑着。“你着急的样子真可爱。”
“没有男人喜欢被人夸可爱的。”拜托，她讲这话真不中听。
那宁闻言偷笑，指着他的鼻头道：“这句话，我有个网友也说过，他说男生五岁之后，就不希望被人夸可爱了……”
蓝杰维喝酒的动作微怔，突然觉得这话好耳熟。
这句话，他不是上个礼拜才在他的“夜狼”部落格里，跟某个网友聊到的吗？
蓝杰维摸了摸下巴，凝眸看着已有七分醉意的那宁，开始猜测着可能性。
她……该不会就是在网路上跟他相谈甚欢的那个网友吧？
两人的交谈很早以前就开始，也一直都聊得很愉快。他曾经对这个网友抱着存疑，很讶异有人能与自己如此心灵相通，也因为如此，他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询问彼此的私事，为的就是不让这难得的默契成空。
但绕了一大圈才发现，这感觉熟悉契合的好友，竟是最近才成为挚交的那宁？
“你的那位网友，是不是叫夜狼？”他不禁失笑。
吓！酒液呛了鼻，那宁的眼被呛红，直瞪着脸带笑意的蓝杰维，她迟钝的脑子，慢慢恢复了意识……
“不会就是你吧？”此时除了讶异，那宁还有满心的惊喜。
“你说呢？”世界如此之大，他们却紧密的交缠在一起。
“天！”那宁张开双手大叫一声，末了还转过头来对他微笑，伸出手。“久仰久仰。”
“我还失敬失敬咧！”看着她微醺的表现，脸上笑意一直藏不住，蓝杰维也很配合的想伸出手握住她。
只是，他手才伸出，就见那宁摇了摇头，突然觉得握手无法表达她的愉快，干脆两手一张，将他紧紧抱个满怀。
“天啊，我真的好喜欢你。”那宁醉昏头了，一张嘴开始不受控制。
徐徐热气拂过蓝杰维的耳际，她还说着……喜欢他？
蓝杰维的一颗心，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怦然、剧烈的跳动着。
怦怦！怦怦！
她说……她喜欢他？
怦怦！怦怦！
她真的这样说？
她笑得真甜，一双眼儿眯成了一条线，高兴的拥着他，小脸埋在他颈项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
“我以为我们天生对冲，没想到，我们这么谈得来。”
蓝杰维沉默，这一点，他的确也感到讶异。
“我还以为我们会吵上一辈子……”那宁又说。
蓝杰维哑口无语，此时他说不出话来。
一辈子……那不能说是负担，但他从来都没想过，他的一辈子，会跟一个不可能的女人牵连在一起。
而更扯的是，他为什么不觉得这是件很糟的事？
蓝杰维紧咬着牙，发现其中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该死！他已经有多久没想到这件事了。
与那宁在一起的日子太愉快，他可以说几近沉迷于这样的气氛，于是一直没想到，他们两人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可能会发生的后果。
明知道，她对自己有好感，却在“大呆事件”之后，一下子突然全忘了，也忘了要保持距离，总是不由自主的与她接近。
而现在她说……喜欢他。
他没有感觉到不悦，只有满心的愉快与不可置信，甚至还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她？
胸口有股莫名的情绪在跃动，暖暖的，一如夏日晚风，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一幕幕全浮了上来，他终得开始面对自己的心情。
他想自己的确对她有情。
只是这情有多深？
能不能深到，让他忘记一贯的原则──
他不与富家千金交往的原则？
蓝杰维唇边的笑容隐去，他发现，一旦让他惊觉到这一点，他就无法放开心胸来爱。
他还是很在意。
暖暖的爱意还漾在心头，理智却开始发作，既然知道会在意，就应该要放手。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要放手却似乎没那么简单。
闭上眼，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再也没机会把她紧紧拥在怀中。
汲取着她发间的迷人香味，他握住她的肩，慢慢推开了她。
然后，他看到那宁迷蒙的眸子里，揉进了一丝不解。
“怎么了？”她偏着头问，酒意醺淡了矜持，她的问话大胆且直接。“你不喜欢我吗？”
蓝杰维默然，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喜欢，不过，不是那种喜欢，我们是朋友。”她是唯一一个会让他牵挂的朋友。
那宁的眼睛眨了又眨，意识迷蒙，仍像是不能意会他说了什么。
半晌之后，水漾的眸慢慢浮起淡淡水雾，她怔怔的看着他。
他知道，她终于听懂他的意思了。
可是在看清她眼中的难过后，他的黑瞳中闪过一丝没来由的懊恼与心疼。
真想伸出手将她揽回怀中呵疼，然而他却只是紧握着拳，动也不动。
那宁的酒意没退，理智却回来了，她为难的掀动唇瓣，想笑，却笑不出来。
“如果我喝得不够醉，我就会告诉你，我对你也是朋友的那种喜欢。”她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眼底。
蓝杰维的呼吸停窒，无言地回视她清亮的眼。
“不过，我今天实在喝太多，多到让我没办法伪装情绪。”那宁垂下眼睫，无法坦然面对他的无情。
“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耳边没听到任何属于他的回答或安慰，那宁咬了咬唇。
这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她的自以为是。
“原来……你真的不喜欢我。”那宁红着鼻头，苦涩开口。
蓝杰维无言，发现自己无法再看着她，只能转头看那一片暗黑的海。
他的回避终于逼出她的泪，醉意松懈了她的矜持，却加速了她的情绪发酵，她的泪来得又急又猛。
浑蛋、浑蛋、这可恶的浑蛋！
第一次在喜欢的人面前失控，那宁又气又难受。
止不住的泪拚了命的夺眶而出，她笨拙的抹着脸上的泪珠，可抹了又流，流不完的泪湿了她的手，烫着他的心。
他的心因她的泪而疼痛着，想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们还是朋友。”
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却让她的泪落得更急，她差点没对他破口大喊──谁要当你的朋友？
看她泪落得更急，蓝杰维真想拿石头把自己砸昏。
不该是这样的，他怎么会对她那么在意？
只是泪而已，那只是女人的眼泪而已……
他却觉得像是有人掐住了他脖子，难受得令他无法呼吸。
“告诉我……”那宁困惑的看着他。“为什么？”
她知道这是个傻问题，但她就是很傻，就是弄不仅，她明明能感觉他的情意，他为什么就是不承认？
“你是个好女孩……”蓝杰维无法看着她掉眼泪，只能再次转开视线。
“该死！我知道我是个好女孩！不要拿这个理由搪塞我！”那宁失控的大喊。
她不是输不起，也不是放不下，只是请他给她一个理由。
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知道她的个性，他知道如果说出的理由不够充分，他与她的纠缠会继续下去，很可能又会回到一开始的模式，那种针锋相对、灾祸不断的日子……
他不想，也不要再回到过去，他希望能和那宁还是好朋友，无话不谈，就跟现在一样。
而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知道，他心里真正的理由。
“我从来就不喜欢有钱人。”蓝杰维平静的说着，转过眼来，告诉她他心里唯一的答案。
那宁发怔，脑袋一空，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只因为我家是有钱人？”她无法为自己辩驳，他该死的真给了她一个无法反驳的答案。
“这不是针对你，而是我不喜欢有钱人，我不喜欢让人说……”
“说你是靠女人起家的？”那宁冷冷的接话，脸上出现破碎的笑容。
“没错，这的确是我的想法。”他脸颊抽搐，僵硬的承认。
“所以……你是喜欢我的。”那宁艰涩的咬着下唇，不想因为一个这么烂的理由，而让两人分开。
蓝杰维闻言只是全身紧绷，知道她此时心里的想法，也知道不该给她不必要的冀望。
“我喜欢你，但是还没喜欢到那个地步。”他镇定开口，完全泼熄她最后的希望。
那宁身体瑟缩了下，大眼闪着泪光，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小手压在唇上，却仍逸出一声哽咽。
“是这样吗？”她咬住自己的手指，怕自己会真的失控大哭。
蓝杰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就只怕自己一开口，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或许是难堪引起了怒气，那宁用力拭去脸上的泪痕，把怒气发在自己身上。
“好！你行，我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喜欢你，你就拿一个大枷锁压在我的头上，让我喘不过气。”她伸手指着他，气愤的说。
“我有钱是我的错吗？你希望我为了你跟家人脱离关系吗？你……”
“我什么都不希望，只想继续维持眼前的关系。”蓝杰维打断她，她真的喝多了，情绪来得又急又猛，这样是说不清楚的。
他的冷静，让她好难过。
他说，他什么都不希望，只想维持眼前的样子……
问题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你的答案是，无论我有多么喜欢你，都没有办法改变我在你心中的观感吗？”她大眼闪着泪光，定定的看着他，眼里尽是倔强，就是要他给一个答案。
蓝杰维缓缓地点头。
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够了，他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情绪，那宁将脸埋在膝盖里，任凭无声的泪一滴滴落下。
不过是被拒绝罢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什么……她会觉得心像是被刨去一大块，好痛好痛……
回想这段日子以来，她处心积虑的只想见他一面，私事也好、公事也罢，就只是想留在他的身边……
对于他，她早就不只是喜欢。
只是她表错情了，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喜欢她。
那宁真想问问他，连试都不愿意试吗？
然而所有的话都梗在喉间，她问不出口。
她的确还不够醉，无法问出这样的问题，也无法承受他可能给的答案。
“我好累……”那宁哑声开口。
“我送你回去。”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那宁摇头，她需要时间来沉淀她的心绪，在他身边，她只会心更乱。
她站起身，看着他，想起他说的话。
“你说，希望我们维持目前的样子？”
蓝杰维点头。是！这的确是他心里的希望。
那宁抿唇，淡淡一笑。
“好，就维持原来的样子，我们还是好朋友。”只要两人还是好朋友，就不难让他改变心意，她是真心喜欢他，不希望自己输给这个奇怪的理由。
至少，她曾经努力过，为了她要的爱情，也为了他。
看着她的笑容，蓝杰维却觉得有些落寞，在这一刹那，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他的目标一向很明确，唯独在遇上她的时候，像雾一样……
明明已经松开了手，却又想将她拉回来；看见她的从容，却又希望她为自己落泪。要她？还是不要？无法取舍。
见他还是一派沉默，那宁没再多说，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开。
看着她离开，蓝杰维突然有股冲动想把她拉回身边，却还是坐在原地，将指间能握住的沙，用力往海面一抛……
指间流动的沙，像血，像此时突然流过他心口上的血。
痛，在他的心间蔓延，久久无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