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把这拿给他。”
咖啡厅里，韩雅昕原本正啜饮着热咖啡，一看见曲昭彦放到桌上的东西，愣住。
“喜帖？”她拿起那张红色的帖子，上头印有她和曲昭彦、以及各自父母的名字，几乎以假乱真。“真的要做到这一步……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她迟疑着说。
曲昭彦暍着黑咖啡，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轻蔑地牵动嘴角。“女人……”他不屑地哼声。“当初咬牙切齿说要报复他的人是谁？说要整到他跪地求饶的人是谁？现在才开始而已你就心软了？”他倾身向前，直视着她，挑衅问道：“爱上他了？”
韩雅昕瞪他一眼，放下帖子。“你不要随便猜测我的心思。”
曲昭彦靠回沙发椅，神态舒服地望着窗外。“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真痛快。他妈妈上礼拜又硬逼他去相亲，他一口回绝，母子俩还大吵一架。哼，你的魅力真大，虽然我感觉不出来。”
“你不要一直在我面前提他，”韩雅昕生气地说：“我已经跟他说过我跟他不适合，拿这种东西给他，他未必会受影响。”
曲昭彦冷眼瞧她，眼神锐利得仿佛想看穿她似的。“你希望他受影响，还是不受影响？”
“什么意思？”
“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你讨厌程允飞，或者你对他摆出厌恶的态度，该不会是想掩饰你心里对他的好感吧？说穿了，你跟他一样，都很爱面子。”
韩雅昕一下子红了脸，忿忿地说：“有话直说，不要像程允飞那样拐弯抹角讲话！”
“对象是程允飞，就算你真动心了，我也不会瞧不起你。”
她忍不住反击：“曲昭彦，我才搞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到底是希望我跟程允飞在一起，还是不希望我们在一起？！”
曲昭彦眯起眼睛，好像很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结果怎样我不在乎，只要看到程允飞挫败、难过、伤心，看他垂头丧气，看他也有输给我的一天，我就心满意足了。”
韩雅昕不得不暗叹，曲昭彦的执着比程允飞还恐怖，不管如何，就是想赢他。
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红帖子，心情转为复杂。真做到这一步，她跟程允飞还有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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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允飞万万没想到韩雅昕踏进他办公室，是为了给他一张结婚喜帖，婚宴的男主角是他的好朋友曲昭彦。
“这是什么？”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一时还无法接受。
“喜帖。”她微笑说：“希望你能来参加。”
程允飞拿起那张喜帖，每一个宇都仔细看清楚。没错，是韩雅昕和曲昭彦的名字。“你们才认识多久，下礼拜就要结婚？”他打从心里感到绝望。
韩雅昕没多考虑，想说的台词很自然说出口：“爱情本来就不可捉摸，其实我以前念书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一个好男生。”
“你以前就喜欢他？我怎么看不出来？”程允飞皱起眉头，忍不住质疑。
她愣了愣，轻声说：“以前的事已经不重要了。”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这么快……不会太匆忙？你不是还有工作？”
“就是有工作才要快点办一办。”她理所当然地说：“我和曲昭彦都很希望能快点定下来，这是我们的共识。”
程允飞抚摸着喜帖上精致的图样，有着韩雅昕的名字，但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却不是他……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爱他？”他的声音喑哑，眼神无比认真，
韩雅昕知道这是最重要的关键，她不能让他起疑。
“爱。”她直视着他，肯定地说。
程允飞感觉世界在瞬间崩裂，他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住打击；但晕眩过去，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强。“好，祝福你，我祝福你们。”
“你真的祝福我们？”
程允飞感伤地笑了。“假的。我嫉妒曲昭彦，嫉妒到想把他毁尸灭迹，嫉妒到希望你们的婚礼永远不可能举行……可是，如果我这么做，你只会更讨厌我，对不对？”
“没错，如果你想玩小手段，我会更讨厌你。”她坦白地说。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她走向另一个男人，毫无扳回的余地？他是这样一个甘于服输的人吗？程允飞很恨、很愤怒，可是他确切体会到，想用一己之力去控制别人的感情，根本无济于事。
他所爱着的韩雅昕，不是喜欢被他操控的女人。
“我应该成熟一点，你说得对，你不是我的玩具，你有选择的权利。”他感叹地说：“你爱曲昭彦，所以你选择他，我祝福你。”
韩雅昕几乎被他感动了，这是第一次她觉得程允飞和她是如此接近，他不再用“主人”的眼光看着她，不再试着想控制她的感觉……
“你是因为我而改变？”她温柔地问。
他沉默不语，除了她，还有谁能让他卸下心防，舍弃自尊和骄傲？只是，她终究还是属于别人。
“你会不会恨我？”她认真地问。
他的眼睛盯着那张喜帖，慢慢的、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心很痛、很痛，而且还不知道会痛多久，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爱上你，我只后悔以前少年时代太傲慢、太愚蠢，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韩雅昕凝望着他，看着看着，终于，她忍不住上前，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程允飞一惊，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看见一双好温柔好温柔的眼眸，就他的记忆以来，韩雅昕从没这样温柔地看过他……
“怎么了？”他迷惘地问。
“你哭了……”
她一说，他才察觉到自己在落泪，他赶紧抹掉泪水，若无其事地说：“我三天没睡觉，眼睛很酸很痛，所以才会掉眼泪。”
“程允飞……”还是爱逞强的个性。
他以为她是看到他掉泪才怜悯他，露出那样撼动他心防的眼神，他挥掉她的手，有些生气地说：“不要同情我，得不到你的爱，我还要尊严。”
韩雅昕知道现在多说无益，不如等那一天来临。她决定下这个赌注。
“程允飞，答应我，你那天一定要来。”
“韩雅昕，不要太残忍，亲眼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变成别人的……”他撇开脸。“我没那么大的度量。”
“比起你以前对我做过的事，一点也不残忍。”她口气坚定地说：“我会等你。”说完后，她离开他的办公室。
等她一走，程允飞拿起那张喜帖，心里满腔愤怒之火差点让他冲动地撕掉帖子，但最终，他只是将帖子扔回桌上。
他颓丧地靠着椅背。没有他不能办到的事，他可以想千百个计画破坏这抽礼，他绝对有办法让她结不成婚，他绝对有办法让她找不到男人，只能跟他在一起……只要他想，绝对可以。
为了得到她，这些年来他一直这么做，用尽心计，结果却只让她更讨厌他。
能够体会到世间不是所有事都能随心所欲，或许他真的成熟了，只是，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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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经理，祝您一路顺风。”司机Peter恭敬地跟程允飞行礼，程允飞点点头，提着公事包定进机场大厅。
今天是韩雅昕和曲昭彦结婚的日子，而他刻意安排出国，美其名为公事，实际上，他是逃避现实。
一想到韩雅昕即将嫁为人妇，新郎却不是他，他光是在脑海中想象就已经无法忍受，何况是亲眼看见……
可是，这样懦弱地逃走是他的作风吗？
程允飞停下脚步，犹豫着，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粉红色行子。
他已经爱了她那么多年，不应该就这么结束，更少该把这个东西交给她……
他握紧盒子，转往出口方向快跑，立刻坐上计程车，赶往婚宴的现场。
“司机，开快一点！”程允飞喘着气吩咐地点，边看手表。
婚宴已经开始一个小时，现在赶过去也许一切已经结束，韩雅昕已经成为曲昭彦的新婚妻子，而他一直想送给她的这份心意，却永远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他望着手中的粉红色盒子，将视线栘转到车窗外飞快的风景，脑海不禁闪过一段段与她共处的画面……
初次相遇的韩雅昕让他印象深刻，好像小男生，还会出拳揍他，他从没被人打过，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喜欢捉弄她，因为她的反应跟别的女生不一样，不会扭扭捏捏装淑女，生气就生气……教她打网球的那一天，被她的毅力感动，竟然能为别人的事那么努力，他一直没告诉她，其实他觉得“小甜甜”这个昵称很适合她……想改造她，不是因为想戏弄她，而是他真的觉得她很漂亮……
想对她说的话有那么多，偏偏他老是认真不起来，等到说了真心话，她已经不相信他了。
这些年来默默看着她，搜集有关她的一切，好像他一直陪着她没离开半步似。他嫉妒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为什么是他们、不是他？为什么她宁愿对他们好、却吝于给他一个机会？
什么时候讨厌的感觉才会消失？
十年的时间还不够？
他不满、难以释怀，却一直忘了考虑雅昕的心情。他付出是心甘情愿，怎能强迫她一定要接受、一定要明白？
雅昕说得对，他是自负、自以为是，以为等待就一定会有结果，是他太一厢情愿，她不是他的玩具，她的心不是由他操控，最后尝到苦果是他自作自受。
计程车停在喜帖印着的饭店门口，他付完车钱立刻冲下车，深怕赶不上喜宴。
此刻他已经不在乎雅昕一定要属于他，只要她幸福快乐就够了，即使不是由他给她的……他衷心期盼的不正是看到她快乐的笑颜？
程允飞好不容易赶到婚宴会场，却发现厅门紧闭，走廊静谧。他不禁错愕，再度检视喜帖，地点没错，难道筵席已经散去？
他一时心乱如麻，无暇多想，直接拉开厅门，眼前的景象令他瞠目结舌，愣在当场。
环顾四周，偌大的宴会厅竟只摆了一桌，而那一桌还只有两个人，韩雅昕和曲昭彦正一脸无聊，边喝茶边玩扑克牌。
看到他终于到了，曲昭彦只挑了挑浓眉，没啥意外的表情。
“你好慢。”韩雅昕倒是埋怨起他，跟曲昭彦这种闷葫芦打牌有够无聊。
现在是什么情况？程允飞还傻在门口，无法反应过来。
曲昭彦看他还处在震惊中，不觉哼笑。“程允飞，整到你的感觉真不错。”等了好多年，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刻，老爱整人的程允飞也有被整的一天。
“整我？”程允飞慢慢走入厅里，思索他话中的含意。“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韩雅昕微微笑。“只有我跟曲昭彦，还有你。”
程允飞顿时恍然大悟，这张喜帖本身就是个骗局！“那你们两个……”
“我跟你不一样，对笨蛋没兴趣。”曲昭彦非常坦白对韩雅昕的观感。
韩雅昕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谢谢你喔，我知道你对某人已经情有独钟，我才不会对你产生兴趣。”她暧昧地瞧一眼程允飞，让曲昭彦冷漠的眼眸瞬间冒火。
程允飞对这两人的对峙也毫无兴趣，听到他们的交往只是想整他而演出的一出戏，那股积塞胸怀的郁闷霎时烟消云散。
当时听到韩雅昕说爱曲昭彦，简直令他如坠地狱般痛苦，就算被整也无所谓，只要是假的就好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近来如傻瓜的行径，他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声爽朗，没有被愚弄的愤怒，只是感慨爱情真会让人盲目，失去判断力。
“被整还这么痛快？”曲昭彦眯起眼观察他，不解地摇头。“全世界大概只有你一个。”
“曲昭彦！”程允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从容地说：“你知道我的记性很好，今天这笔帐我记下了，改天奉还。”
曲昭彦敢惹他，就要做好他会回敬的心理准备，反正他们早就习惯互相竞争了。
“从第一天跟你打架开始，我就没有怕过你。”曲昭彦颇有自信地说，识相地缓步离开，还帮他们关上厅门。
等他一走，程允飞坐到椅子上，呼出一大口气，精神紧绷好几天，终于能够放轻松，来之前想了很多种可能的结果，这个结果却是完全出乎他意料。
韩雅昕看完男人间的友情，也坐了下来，将椅子拉近程允飞。“你流好多汗……用跑的过来？”她好奇地问。
“嗯。”程允飞坦率地点头，接着说：“我本来打算出国，不想来参加……”幸好他来了，否则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为什么不来？我说过我会等你。”
她的眼眸清澈明亮，比他记忆中、印象中更美。有时候他常常会想象两人可以不要针锋相对，能够平静地看着对方讲话，那么他一定可以用更多的时间在脑海中描绘她美丽的身影。
“我的心情很恶劣，不想来破坏婚礼的气氛。”他揶揄着，眼里满是笑意。
“既然本来不想来，为什么最后还是来了？”
“因为……”他掏出西装外套内袋的盒子，递给她。“我想把这个东西送给你。”
韩雅昕总觉得这个盒子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当她打开纸盒，盒子里装着一串由彩色圆珠点缀的手链。
“是那条手链！”她惊喜地拿起手链仔细端详，没错！就是高三毕业派对时，他送给她的那一条，可是她明明记得她一怒之下弄坏了这条链子，怎么……而且链子好像多串了一只戒指，金环镶嵌着碎钻，看起来很别致，环内还刻了她的名字。
程允飞露出有些腼腆的表情，说：“那天，我把珠子统统捡起来，拿到店里修好链子，然后我就去买了一只戒指，刻上你的名字，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重新为你戴上。”
这只戒指那时候就买了？韩雅昕的心情变得好复杂。看来曲昭彦说的话是真的，十年计画确实存在，那么久以前他就想要套住她……
“你就这么肯定我十年后一定会嫁给你？”
他耸耸肩。“我都已经刻了名字，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就算你以后不嫁给我也没关系。”
韩雅昕暗忖，他话说得洒脱，但他后来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像“没关系”的样子。
“我帮你戴上。”他执起她的左手，想为她戴上手链，韩雅昕却立刻收回手。
“我不要。”
程允飞蹙起眉头，眸底难掩失望。“为什么不要？因为是我送你的东西，所以你不想要？”结果，他还是被拒绝。
韩雅昕慢条斯理的将盒子合上，微笑说：“我没说我不要这条手链，我只是‘现在’还不想戴上。”
程允飞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问：“那什么时候你才愿意戴上？”
“当初答应跟曲昭彦演这场戏，我下了一个决定，如果婚礼当天你来参加，而且不偷偷使手段搞破坏，我就决定给你一个机会，跟你交往。”
程允飞的双眼瞬间一亮，好像整个世界也跟着明亮起来。“雅昕……”
“我只是给你机会，不代表我最后真的会嫁给你。”她得先声明，免得他又胡思乱想。
“没关系，只要给我机会就够了。”他感叹地说：“被你列入黑名单，我连表现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叫做“连表现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他已经够让她印象深刻、难以忘怀了。
一个没注意，程允飞伸手将她扯进自己怀抱，双臂瞬间紧紧圈住她，黑亮的眼眸以一种无比的专注凝视着她，她仿佛可以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程允飞……”他的眼神火热，看起来好像忍了很久，很危险……
“我一直很想念……”俊俏的脸庞俯下，搜寻她的唇办。“你的嘴唇……”
韩雅昕闭上眼睛。这一次他没有耍她，也没有像初吻时那么粗鲁咬破她的嘴唇，而是轻柔而霸道，好似在试探她的心，何时愿为他开启？
她感觉自己有点醉了，鼻间弥漫着仿佛清新鄙的气味，意识到他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她红着脸制止他。
“程允飞，你克制一点！”也不看看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好险！差一点她自己就克制不住。
程允飞颇不甘愿地停下，俯视着她，眼里泛着深沉压抑的光芒，有种吞噬人的力量。
韩雅昕避开他的视线；魔鬼的魅力真可怕，稍微不注意，就差点被他的眼睛电力电晕。
以前当他是仇人，定力还够，现在对他一改观，就马上变成一只迷途小羊……
“我……我要回家……”她推开他，尴尬地说。
“我打电话叫司机过来送你回家。”程允飞理所当然地掏出手机，吩咐司机过来饭店载人。
他的态度如此自然，就好像他已经模拟过当她成为他的女朋友时，他就是这么对待她。
韩雅昕想起他说过的话：如果人生真的可以重来，可以重新选择，我要回到我高三的时候，我要重新对待转学到我班上的女孩，我不会嘲笑她，我不会整她，我会对她很好很好……
这会不会是一种补偿心理的执念，因为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日后想尽办法对她好？
程允飞真的会对她很好很好？韩雅昕转了下脑筋。他以前那些过分的举动就这样了结实在太便宜他，干脆趁这个机会……“其实，想到你以前对我做过的事情，我现在还有心理创伤。”她用试探的口气说，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程允飞愣住。“心理创伤？”
“那些心理创伤一天没复原，我看到你的脸，心里面还是有疙瘩。”
程允飞眯起眼眸，没漏掉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恶作剧光芒，微笑说：“你干脆直接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么。”
果然很聪明，马上猜中她的心思；以前被他整的，现在她要全部加倍奉还。
“也不是很麻烦，比起我的心理创伤，只是小事。”她的笑容甜滋滋的。
小事？程允飞突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在他亲手帮她套上戒指之前，将有一段漫长又坎坷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