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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新店山区——

一栋两层楼的灰色民房,座落于偏僻的山坡上,它不是固若金汤的城池,但是屋内看守的牢头和房间里阻断她去路的铁窗,却像是囚禁她的牢房,让她失去了自由。

望着这个堪称舒适的牢房,苏宜妶依然感觉很不真实,彷佛从昨晚到今晨,她所经历的惊恐际遇全是一衬谬的噩梦。

她还是那个平平凡凡的小女人,有份喜爱的工作,一栋舒适的房子,一个相爱至深的男朋友,还有父亲临终前、托人送来对她的爱。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是:她认为奉公守法的好父亲,其实是个走私军火的违法分子;而被她当成爱之礼物的蓝钻,则是麻烦与危险的代称;还有她以为相爱至深的男友,其实也只是把她当成利用的工具。

她像做了一场美梦,梦境中无限美好,却只衬得梦醒后的现实更加残忍。

他把她当成犯人了!想到这一点,苏宜妶的泪再也忍不住,溃堤崩落。

何自威把她当成她父亲的同伙,认为她隐匿了晶片的下落,怕她逃跑,他甚至还把她押到这里囚禁起来。

想起他,她突然觉得好陌生、好可怕。

自从真实的身分揭穿之后,原本对她温言软语、百依百顺的情郎,面目一变,不但不再是她的亲密爱人,对她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他们曾经分享的美好回忆、感情以及体温,都成了最大的讽刺。

她不知道原本美好的恋情,怎会变得如此不堪……

叩叩!

“呃……苏小姐?”房门打开一条缝,盖文带着歉疚的脸庞出现在门后。“你还好吧?”他那双漂亮的蓝色眸子,快速在屋内溜了一圈。

房间里除了一张双人木床,一张最阳春的木头书桌,一把斑驳的木椅还有简单的盥洗间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起来还真的很像……呃,牢房。

他尴尬地笑着。“屋里好像很简陋喔,什么都没有……你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东西吗?我差人去帮你准备。”

“不用了,谢谢你。”苏宜妶清冷的摇头。

对何自威而言,她不过是个嫌疑犯,犯人岂有要求舒适享受的权利?

况且他把她囚禁在这样的地方,不就是想折磨她吗?她凄冷一笑。

既然那是他的目的,她不会哀求抱怨,但是他也别指望这样就能击垮她,让她崩溃求饶。她虽是军火贩子的女儿,但也有她的尊严,她宁可被他囚禁到老到死,也绝不会开口哀求。

盖文又为难地搔头。“唉!你暂时别生雷尔夫的气,好吗?他不是这样的人,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他的原因,不就是逼问出晶片的下落吗?请你去告诉他,我不知道晶片在哪里,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他!”苏宜妶面向墙壁不再说话,也不肯再看他。

“唉。”没想到她看起来纤细秀气,发起脾气来也挺倔强的,看来雷尔夫真是遇到对手了。

这场僵局,究竟该如何解开呢?盖文无言地摇摇头,默默退出房间。

苏宜妶听到关门声,想起那个打从她住进来就没见过的薄情郎,忍不住趴倒在床上,伤心痛哭。

他到底在哪里?他是真的打算彻底把她当成囚犯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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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自威站在庭院中,颤抖着手取出一根烟,点着后急促地抽着,藉此平缓情绪的激荡。

他绝少抽烟,也没人知道他会抽烟,因为他从来不让自己软弱的一面示人。

现在,她一定正在哭泣吧?她一定很恨他,诅咒着后悔认识他吧?

该死!想到她哭泣的脸庞,他又用力吸了口烟。

“雷尔夫。”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盖文,搔着头朝他走来。“你真的不上去看看吗?你的女人在哭耶,而且哭得很伤心。”

何自威呼吸顿时一窒,想到她泪眼汪汪的伤心模样,心口便阵阵拧疼。但是他没有选择,她的生命与她的眼泪当中,他只能选择保全一样,而他会尽全力扞卫她的安全。

“让她哭。”他闭了闭眼,狠下心道。

“啧!你是怎么啦?”盖文不解地看着他。“都和人家在一起了,肯定对人家有几分感情,但是你怎么突然说翻脸就翻脸,还把人家囚禁起来?目前我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知道晶片的下落呀!”

“我这么做,全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何自威没有试图隐瞒盖文,他必须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昨晚闯进来的三名蒙面人,抢走了她身上的蓝钻。”

“我知道呀!但这和你囚禁她又有什么关系?”盖文还是想不透。

“是什么样的人,会刻意闯进来抢走蓝钻?”何自威反问。

“呃,就是——军火走私集团的人?”

“是的。他们已经知道宜妶和苏志洋的关系,一旦发现蓝钻是假的,你想他们会怎么做?”

“再回来找她?”盖文开始明白他的用意了。

“没错!他们认定晶片在宜妶手里,绝对还会再找上她。昨晚她算是走运,正好我人在她的屋外,及时冲进去救了她,改天那些人再折回来,谁敢保证她一定能没事?”

“说得也是。她看起来那么生气,还把我们赶出去,不让我们留在她屋子里,万一哪天半夜又有人闯进去,确实难以防备。”盖文终于了解他的苦心。

“早上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即使好好和她说,她也不会听的。她可以不理会自己的安危,我却不能不在乎,只要想到她可能受伤,甚至有生命危险,我就……”无法承受。

盖文同情地看着他,了解地拍拍他的肩。“我知道,女人有时候会有种莫名的顽固,即使平时是那么温顺可爱,但是一发起脾气,就算是征服大半个地球的铁血战士也拿她们没办法。”

何自威深有同感地用力点头,盖文这次真是言之有理。

“不过,看得出你很在乎她,原来你还是爱她的嘛,当初干嘛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盖文暧昧地撞撞他的肚子,雷尔夫这个人就是这样闷骚。

“咳!”何自威呛咳一声,转头用冷眼瞪他。“谁说我爱她?我在意她,是因为她是重要关键人物,也许苏志洋真的利用其他管道把晶片交给她也说不定,只要有任何一点可能,我就不会轻易错过。”

开玩笑!就算爱她,他也不会在他们面前承认。

“是喔?”说得铿锵有声,有条有理,真不愧是一只死鸭子,嘴巴这么硬。

“那么,我可以再请问一件很重要的事吗?”盖文咧开嘴,露出万分虚伪的诚恳假笑。

何自威防备地瞪着他。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会正好在她的门外呀?”

宾果!

果然掐中雷尔夫的罩门,只见他立即全身僵硬,直挺挺地站着,动也不动,再度表演“睁眼睡觉”的功夫。

慢慢地,一抹微红从他耳根窜起,然后逐渐扩散,一直到脖子以及整张脸庞。

他又变成一尊红脸的石像啦!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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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还喜欢你的牢笼吗?”

房门打开,一道冰冷的嘲讽声响起,苏宜妶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谢谢你的安排,非常舒适。何自威先生——不,我想我该称你为雷尔夫,难道你没有别的本事,就只能用假面具迷惑女人骗取情报吗?或是把女人禁锢起来,这就是你们国际刑警的本领?”她回以更高段的讽刺。

“我从来没说自己是高超圣洁的君子,只要能达到目的,我向来不问手段。”对于她的轻蔑讥讽,何自威丝毫没有动怒,依然是那张没有任何情绪的面孔。“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你父亲的晶片藏在哪里了吗?”

“你……”被骂的没有太大反应,倒是骂人的苏宜妶心不顺意不遂,鼓着小嘴快气炸了。

“怎样?你还是不愿意说?”

“根本没有拿到的东西,你要我怎么说?”他以为她是魔术师大卫,可以把自由女神变不见,然后又变回来?

“既然你不肯合作,那就不要怪我继续限制你的自由!”他严峻地恫赫。

“反正你已经把我关起来了,再关上十天半个月又有什么差别?横竖你也只能以我的自由来要胁我,除此以外,还能怎样对付我?”她满不在乎地冷冷回嘴。

她早就看透他了!

“你——”可恶!这小女人几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哼!总之,任何时候回头都不算迟,只要你想说出晶片的下落,随时可以告诉我。”

“那你恐怕等不到这一天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晶片,就算她想说,也无从说起。

“我会耐心等待的。”他气定神闲地回答。

“咳……两位,吃便当了。”盖文有点尴尬地从门外探头进来,晃晃手中的饭盒,他大老远就听到他们两人的拌嘴声。

“我不想吃!”她哪还有心情吃东西?过去这二十四小时内,她遭遇太多事情,恐惧、惊讶、震撼、悲伤、气愤……每一种情绪都在谋杀她的胃口,即使从一早就没进餐,但她还是半点食欲都没有。

何自威剑眉一拧,黑眸闪过复杂的情绪,转头朝盖文道:“把便当拿进来,我会让她吃下去。”

“嗅,好。”盖文乖乖把两个便当拎进去,放在那张阳春的桌子上,讨好地对苏宜妶笑笑。“不好意思喔,苏小姐。我们几个大男人都不会下厨,所以只能去买便当,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不会介意的,谢谢你。”

面对他,苏宜妶的态度就好上许多,甚至还露出淡淡的微笑,这种情彩,让始终得不到她一个好脸色的何自威感到非常感冒。

他瞪大了眼,像抓奸的丈夫一样,来回监视着她和笑得像傻瓜的盖文。

“我买了鸡腿饭喔,苏小姐喜欢吃鸡腿吗?”盖文傻呼呼地笑着问道。她的微笑真美,很少见到东方美人的他也不禁被迷得神魂颠倒。

何自威忍不住发火了。“她吃不吃鸡腿关你什么事?到楼下去,没事别随便上来!”

“喂!你想过河拆桥呀?雷尔夫——”盖文抗议。

何自威不理会盖文的鬼嚷鬼叫,把他推出门外,迳自甩上门。

房里终于清静了,但是剩下的两人还在大眼瞪小眼。

“快点吃!”何自威拿出权威命令道。

“我不是你的部下,不用听你的命令!”苏宜妶噘起小嘴,开始使性子。

她的脾气一向很好,但不代表没有脾气,而他的自以为是与蛮横霸道——她发誓,她受够了!

“就算你不是我的部下,也必须听从我的命令。你以为在我手里你还有选择的权利吗?噢,当然,你还是有权利选择的。你可以选择自己乖乖动手吃,还是要我撬开你的嘴,一口一口把饭菜塞进去。”他冷冷威胁。

“你——”苏宜妶气愤地瞪着他,她真的连作梦也没想到,曾经深爱的温柔情人,竟变得比撒旦还要冷血可怕。

委屈的泪充斥在她眼底,但是她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我吃!行了吧?”她拿起放在桌上的便当,打开来胡乱往嘴里塞入饭菜。

“很好。”何自威怜惜她受了委屈,却无法在此时给她安慰,僵滞半晌,才从喉头挤出僵硬的赞许。

苏宜妶低头努力扒着白饭,即使根本不饿,即使毫无食欲,还是自虐似的拼命吞进饭菜。

这是她的惩罚!

一定是上天对她识人不清、所爱非人的惩罚……

她鼻头发酸,视线模糊,终于克制不住的泪水,一滴滴滴进白饭里。

以往觉得甘甜的米粒,今天尝起来却是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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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t!假的!这颗蓝钻是假的!”

裘所租来的房子里,一名高壮的外国佬正在跳脚大发雷霆。

他们把抢来的蓝钻送去检验,发现里头没有晶片,更气人的是,检验的人告诉他们这根本不是什么蓝钻,而是染色的假水晶。

不但找不到晶片,而且从头到尾都被耍了,他们简直快气炸,誓言要杀了苏宜妶,抢回真正的蓝钻与晶片。

“她被带走了……我要把她抢回来……”坐在另一侧的东方男子,一面把玩他随身的枪枝、一面自言自语,对于外国佬的咆哮听若未闻,彷沸他不存在似的。

“喂!裘?你好歹说句话,接下来该怎么做?”外国佬轻蔑地瞪着他,认为是他情报错误才会发生这种事。

“去把她找回来!她是居于我的,任何人都不能从我手中带走她。”裘举起手枪,冷酷地微笑。

“谁跟你说那女人呀?”壮硕的外国佬不耐地翻翻白眼。“我是问晶片的事!我怀疑你根本只想睡那个女人,不想找晶——”

砰!

一个拳头飞来,把外国佬的头打得往一旁偏去。有几秒钟的时间,被打的老外维持原来的动作,像被定格似的,接着才慢慢转回头,瞪着打人的裘。

“你们别吵了嘛。”另一名长得像中南美洲人的男人出面劝架。

“你让开,今天我非要让他好看!”被打的外国佬吐出口中咸咸的血液,将手指扳得哔啦作响,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裘。

“嘿!别这样——”

第三个人正想劝架,外国佬已经开始发动攻势。“浑蛋!”

砰!

外国佬一拳打中裘的脸,然后痛快地大笑。“怎样?你也没比我厉害到哪里去嘛,狗娘养的!”

裘缓缓转头瞪向他,眼中出现恐怖的嗜血光芒。他的母亲是妶女,所以他最恨别人这样骂他!

“你别生气呀,裘——”另一个人还没把话说完,已然听见一声枪响。他惊恐地瞪大眼,看着原本嚣张的壮汉杰洛斯突然变得沉默。

杰洛斯的眼睛瞪得像拳头那么大,彷佛不敢置信,接下来,他伸手抚向自己胸口,那里已经湿濡一片。“你真的……开、开枪……”咚地一声,他倒地不起。

“天哪!”另一个人跳起来,震惊的大吼:“你怎么把他打死了?裘,你太冲动了,这样我们怎么找出晶——呃!”

这人没机会把话说完,便和壮汉一样,双目震惊而恐惧地凸出,怨恨不甘地瞪着裘。“你连我也……”

咚!那人也倒下了,裘冷冷看着地的尸体,眼中没有任何懊悔。

“你们太吵了。没有你们,我一样能找拿到晶片。”只不过,这个地方不能住了,得另外换个地方才行。

“麻烦!”他咕哝着,转头望向窗外。

远处响起几声闷雷,一道狰狞的闪电划破天际,将被乌云笼罩的天色映出短暂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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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隐隐的雷声作响。

苏宜妶坐在床沿,郁闷地望着铁窗外的天空,心情就像天际逐渐堆积的乌云一样,沉重又阴暗。

今天是几号,礼拜几了?她完全不知道!

被囚禁在这里,她已经记不得究竟几天了,好像只有两三天,又彷佛是好几个礼拜。

因为哪儿也不能去,日子变得毫无意义,每天在鸽笼般大小的房间里活动,走不到几步路就撞墙,她简直快像鹦鹉螺一样变成化石了。

“吃饭了。”

门口响起熟悉的命令声,那个可恨的牢头又准时送来饭菜。自从上回盖文被轰出去之后,何自威再也不准盖文进来看她,每日三餐都由他自己亲自送饭,实至名归是她的牢头。

苏宜妶默默接过便当,慢吞吞打开来,意兴阑珊地进食。

历经几次抗争后的挫折,她已逐渐认命,不再和他争吵,也不再与他作对,像只被关在笼子里、耗尽求生意志的小动物,对外头的世界再也不感兴趣。

何自威和以往一样,留下来陪她一起用餐。他一边吃便当,一边用关心的眼眸默默注视她。

她变了,变得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他宁愿她继续用伶牙俐齿和他斗嘴,也不愿她像暮气沉沉的老妪,了无生趣地任由时间流逝。她的转变令他担忧。

好吧。他想是他保护过度,他不该完全把她关在这个房间里,偶尔也该让她下楼去,或是到庭院里走走,相信她的心情和胃口都会爱好。

“咳!”他吞下嘴里的饭,清清喉咙,假装漫不经心地宣布。“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看看吗?等会儿吃饱饭,我就让你到院子里散散步。”

“不用了。”她毫不感激地把他的仁慈扔回他脸上。“犯人没有活动的自由,我已经认命了,虚伪的慈悲也不是真正的慈悲,所以省省你的力气吧。”

“你——”何自威简直被她气炸了。要她乖乖待在房间里,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心让她出去院子透透气,她偏偏又不领情,难道真要他把她放出去吗?

天知道这么做,会让她置身在多大的危险中?

他宁愿被她一辈子埋怨记恨,也不要她有任何一丝遭遇危险的可能,在那三个人落网前,他绝不会放她回去。

“那么,就随便你了。”何自威气愤地收好没吃完的便当,大步走出苏宜妶的“牢房”。

她喜欢坐牢,就让她继续待在里头好了。

深夜,原本只堆积在远处的乌云覆盖整个天空,转眼间倾盆大雨哗啦落下,夹杂着狂风刷刷作响,隐隐的闷雷变成尖锐刺耳的巨雷,伴随照亮天际的闪电,俨然就是暴风雨来袭。

何自威洗完澡走出浴室,舒畅地叹了口气,正要转回自己的房间时,忽然一阵强烈闪光,接着一道撼动天地的雷声响起。

那道雷很近,彷佛就落在他们的屋顶上,雷电的声音之大,雷击的力道之重,甚至连门窗都跟着摇动。

他皱眉停下脚步,第一时间想到在楼上房间的苏宜妶,愈想愈觉得不安,将毛巾挂在肩上,轻声移动脚步往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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