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助式餐厅里,颜艳绕着餐吧,做第八次的巡礼,在盘子的食物堆成锥形时,才小心翼翼的走回座位去。

「怎么你胃口这么好?」戎见勤讶异于她个头这么小,胃容量却如此惊人。

「就觉得很饿,怎么?吓到你啦?」颜艳边说边将一粒珍珠丸子豪迈的往嘴里送,毫不拘泥。

「是吓到了!我做梦也想不到,睽违六年再见到你,你竟然变成大胃王?实在有点恐怖。」眼前这美女形象这么差,戎见勤也就有话直说。

「你请我吃饭,我当然就要努力吃,否则就辜负你一番心意了。」说着,颜艳又是一大口的食物往嘴里塞。

「你知不知道,男人请女人吃饭通常是借口,背后的目的可不是吃饭这么简单而已。」戎见勤半打趣的说。

「目的?我知道啦!你要追我。」吃东西那么豪放,连男女感情的事也毫不羞涩,颜艳真把戎见勤唬得一愣又一愣。

「既然你知道,那么……」

「那么你是白费心机了,我不会喜欢你的。」要喜欢,二十岁时是最好拐的年纪,当时她都没感觉了,现在又老了几岁,更不太可能因为他忽然出现就喜欢上他吧!

「你也未免拒绝得太直接了。」戎见勤抗议着,却是笑了出来。

「你还会笑,那就表示你承受得住这个打击。这样我就更不必婉转了。」不可否认的,这么直接的拒绝他之后,她觉得很轻松。

「不过,颜艳,我之所以六年后又出现在你眼前,就表示我是下定决心要追求你的,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好啊!情诗再写个几首来看看,也许我会被你感动也说不定。」面对不来电的异性追求,打哈哈就是颜艳最善于运用的方式。

「你说的喔!我现在就来念一首为爱而来……」.

「是吗?那我再去端几盘吃的来,你等等。」颜艳用「食遁」来打断他,明明是拒绝,但不至于伤人。

戎见勤也不是笨蛋,不会不知她的用意。而且他还从她的那双大眼睛里看了出来,她似乎已经心有所属。因为那双发亮眼睛里的无奈,正代表了她的人跟她的心兵分两路,并不在一块儿。

但是,他并不打算就此退缩,夺取佳人芳心的方法何其多,情诗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漫长的摸索与等待,一切都是为了爱。当我带着微笑朝你走来,你会明白,我是为爱而来……」

恶!鸡皮疙瘩掉满地。

偏执狂的押韵,令人难以忍耐,而且才刚吃饱走出来,不要又一下子让她吐光光才好。戎见勤的情诗没进步多少,恶心程度倒是更上了好几层楼。

红砖道上,他念诗念得情绪沸腾,颜艳则是听得胃在翻腾。

「你脸色怪怪的。该不会是太感动吧?我自己都好感动喔。」明知她在忍耐,戎见勤硬是不肯面对现实,一味的自说自话。

「感动?拜托!」颜艳没好气的扫视他一眼。

「你这几年都在干嘛?专攻恶心学分是不是?」

「没感动到你喔?那我会继续加油,多写几首。」被泼冷水,戎见勤丝毫不以为意,反正这是他的风格。

他的无所谓倒让颜艳觉得不好意思了,从头到尾她不是跟他打哈哈,就是对他冷嘲热讽,他却完全不生气,这要是傅唯高,早就气得破口大骂她一顿了……

傅唯高……一整个晚上,颜艳坐在戎见勤面前听肉麻的情诗,她的心却在傅唯高的身边飞来绕去。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这歌词写得真好,一语道尽情深处,比戎见勤自以为动人的情诗好上几千倍。

傅唯高、傅唯高。我竟然不停的在思念你啊!

陷入沉思的颜艳,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道视线正望向她……

傅唯高望着走在他前面的那对陌生男女,心想,两人一高一矮,从背后看去,竟出奇的协调?!当自己与颜艳走在一起时,是否也能如此搭调?

「唯高!你等等,你怎么走那么快都不扶我?」孙妙妙摇椅晃的追在傅唯高后头,并着尖细的呼喊声。

孙妙妙是真醉还假醉,傅唯高无心理会,注意力还是停在前方那对情侣的背影上——将那对情侣的背影幻想成他和颜艳。

他发誓再也不以身高这个缺点来嫌弃她了。

「唯高,你听见我在叫你没有?」孙妙妙又叫着。

在这大小车辆混杂的街头乱叫,必须要有一副好嗓子,否则声音随时被喇叭声淹没,但那尖锐刺耳的女声清楚传来,颜艳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不禁好奇的循声回头望了一眼……当她赫然看见傅唯高只距她十步之遥,她整个人完全僵住了!

这可糟了!说要在家休息,结果被他在街头逮个正着,以傅唯高那唯我独尊的骄傲性子,他不气疯才怪!

就在颜艳僵滞的同时,傅唯高炯炯的目光突然迸射出冷酷的精光,高大的身子如复活节岛上的巨石像般,静止不动。

「唯高,你怎么都不等我?我醉了耶!」即使醉意朦胧,孙妙妙因为身材够高仍轻易且准确无误的攀上他的颈子,依偎在他怀里。

傅唯高讷然的将孙妙妙的身子收紧,面无表情的搂着她往前走,陌生人似的与颜艳擦身而过,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他的手臂重重划过颜艳弱小的身子,使她的脚步踉跄了几下。

戎见勤见状立即伸手相救,这无疑是个亲近颜艳的好时机,不过撞人的男子径自离去实在很没礼貌,他如果不见义勇为一下,就太说不过去了。

「喂!你撞到人了!不道歉吗?」戎见勤冲着傅唯高的背影叫着,后者闻风不动,脚步持续往前迈去。

「喂!」戎见勤又喊。

「不要叫了!我没事。」颜艳阻止着他。

「真的没事?我觉得那个人好像是故意撞你的耶!」就说戎见勤不是笨蛋,瞧他「目色」多犀利!

「不要乱猜了。快送我回家吧!我吃太饱就会没精神。」颜艳平淡的说着。

在她平淡的表情里,暗藏汹涌的愁绪。她可以揣测傅唯高的反应,却无法捉摸自己的心思。

她说谎在先,是她不对,被他碰见她跟别人在一起,是她倒霉,但他跟孙妙妙那个女人搂搂抱抱的,又算什么呢?

颜艳你死定了、你死定了!爽我的约就算了,还跟别的男人出去,太过分了!

他一想到刚刚还在街头为那对「陌生男女」大表赞赏,他就恨自己恨得想自掌耳聒子!

老天!他这是打翻醋坛子吗?

他之前所谈过的恋爱算是恋爱吗?不然为什么以前从没有这种酸溜溜的感觉?

令他苦恼而无以自处的是,这种酸溜溜的感觉,竟是一个他向来不齿为伍的矮女人所赐予的!

颜艳——你行!三次约会,你可以颠覆我自持多年的标准,让我由厌生爱!

你真行!一天一夜间,你又可以让我由爱生恨,搞得我人仰马翻!

傅唯高气得快中风,此刻的感觉比惧高症发作还不堪。

他再度发了誓……她既然有本事让他破戒,他就非要定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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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颜艳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一颗心始终纷乱不定。

五次约会,三个愿望,她与傅唯高究竟是不是一对情人?

经过今晚的街头偶遇事件,她甚至没有把握剩下的两次约会,傅唯高还给不给约?而且他十足还在气头上,不然怎么连通电话也不打?

若要她先低头认错,她又心有不甘,毕竟他也有「偷吃」之嫌,问题是,现在她和傅唯高的关系根本暧昧不明,似乎谁都没有兴师问罪的权利……

当晚,在思念的折磨之下,颜艳决定明天下班就去跟他道歉,心意甫定之时,计算机屏幕上,傅唯高正好在在线敲她!

他一定气到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吧?不然他们平时极少使用网络通讯。

颜艳迟疑一会儿,在键盘上敲了几下,送出两个字。

颜:我在。

博:第四次约会还要不要?

颜:要。

傅:打算怎么要?

颜:你说怎么就怎么。

傅:那晚上失约的事,来做个解决。

颜:好。我会实话实说。

傅:你说的!不要后悔。他送出了一个邪恶的鬼脸。

颜:不会后悔。她还他一个哭泣的衰脸。

傅:再问一次,你绝不后悔?

颜:后悔的是小狗!她送出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傅:好!第四次约会就是现在,你立即过来,不来就当弃权,以后不必再见。

颜艳还来不及回应,傅唯高已经离线,任颜艳怎么敲他。他都不理了。

他真会出难题!现在夜都深了,她就算跟老天借胆,也不敢出门啊!

但是,她不想弃权。最主要的是,她没有骨气,她真的想念他,想得从头到脚都在发抖,一颗心没缓和过。

于是,她做了比彻夜不归还更让兄嫂「蒙羞」的坏事情——摸黑溜出家门,私会恶情郎!

正当颜艳偷偷摸摸踏出家门之际……

「动作还挺快的嘛!」傅唯高的声音从颜艳身旁传来。

「你怎么来了?」

「我再怎么霸道,也不会三更半夜让你一个人出门。」月色下,傅唯高仰着下巴,神态一贯的狂傲,足见他的气还没消。

「喔。」颜艳低哑的应了一声。

「上车。」

「喔。」颜艳乖乖上车。

「恶情郎」不至于恶到没天良,还真的「体贴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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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宅

颜艳呆站在傅唯高的床边,她扬起眼帘窥视他一眼,而他的目光也正凝定在她脸上。

那深邃的眼光令她一颤,心头不止小鹿乱撞,连大象都来了。

「有话不能到房外说吗?」颜艳不认为有床的地方会是一个能理性谈事情的地点。

「不能。」傅唯高语调平淡却也强势。

「那你想怎样?」

「先听你解释,听完我才能决定怎么样。」

「你要我解释?那我一定要先请问,你是以什么身分来质问我的?」颜艳不想打迷糊仗。

傅唯高瞬时无言以对,思索许久终于开口。

「我是当事人。」当事人这名词用在他这个目击者身上是再恰当不过的,既有力又不失面子。

「那你再告诉我,你生气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你把原本该是我们约会的时间,用到别的男人身上去,而且还被我撞见,我坦白告诉你,我深深觉得……你背叛我。」实际上他是想说他觉得绿云罩顶,但那实在有点灭自己威风,所以就改口了。

「背叛?那再请问,你和我的关系是定位在哪里?如果不是情侣,那何来所谓的背叛?你不如先扪心自问,你确定把我当成什么之后,再来指责我,还比较有说服力一些。」关于角色定位,颜艳没有头绪,如果能由他来做决定,那她也落得轻松。

「那我告诉你……你先站好,不要被我吓到跌倒喔!」傅唯高看似好心在提醒她,实则是在为自己争群冲的时间。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是他一举破坏这十几年来自持的原则,不得不慎重。

「我站得很稳,你尽管说。」颜艳才不信他会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让她跌倒。她矮归矮,站得可稳的咧!

「你听仔细了——」傅唯高再度警告,从嘴里跳出来的却是支支吾吾无意义的词句。「我跟你讲、我跟你讲……」

「快点讲。」不知他在紧张个什么劲儿,颜艳不太热络的催着他。

「我跟你讲,我爱上你了!」好像说的是什么可耻的事件,傅唯高说完之后竟有晕眩的感觉,跟惧高症发作时没啥两样。

闻言,颜艳没有跌倒,只是瞠目结舌。

「你真的爱上我了?可是……我的身高并不及格啊!」不是自卑,而是不敢相信他决定以「心」取人!

「你身高不及格,可是其他的都很棒。」傅唯高俯视着她,将她的头捧在手心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不复见,此刻的他,浑身上下只充满了温柔。

一方面,颜艳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魅力,五次约会还没完,她就已经让他爱上她了!这样一来,目标算是完成,三个愿望领得心安理得。

问题是,她当初曾自信不会爱上他,可是在他示爱后,他的柔情就在她眼前挥洒,她反而想大声承认,她也爱上他了。

「那么,我们是……」她想做更进一步的确认。

「一对情人。」傅唯高没让她失望,他非常郑重的为两人的关系下了定义。

「一对情人?真的?」他这么坦然,反倒颜艳有点觉得「受之有愧」,毕竟,她一开始的心态并不纯正,只想夺取他的感情,并不打算与他有什么结果。

要是她并没爱上他,而他已深陷其中,那么他怎么办?

她这时才惊觉自己竟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幸好,郎有情,妹也有意,她没令她失望,她也不会辜负他,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你的表情让我看起来,觉得你很想要拒绝我?」傅唯高眼尖察觉到她的异样。

「不,我们是一对情人,感觉满好的。我喜欢跟你有这样的关系。」颜艳灿笑着,眼中的火焰已诉说了她的心意。

「那你可要认真点,因为我这次是认真的。」傅唯高算是松了一口气,收紧她的身子,将她密窒的搂在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磨蹭着。

亲腻的动作使颜艳的脸红了起来,心也加温了。

「我知道了。」

颜艳双手环住他的腰,脸靠在他心口上,待在他的怀里被温柔的感觉包围,她的唇边不由得漾起一抹愉悦的笑。

这是情人间的拥抱方式吗?感觉真的超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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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

傅唯高在谈了那么多次不痛不痒的恋爱之后,终于认清相爱的感觉不光只是外表的吸引,心的贴近与契合才是爱的最关钻。

当爱意说开,关系确定,两心相印时,他整个人像被施下最精湛的魔法,一夜间由以往的阴沉转为灵动,连笑容都无比的阳光灿烂。

心境更宛若经过最清澈的水源洗涤,变得明朗而活跃,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情窦初开」!

「曜凡、曜凡,你起床了没?」傅唯高难得的雀跃声调在电话接通后,立即传到彼端去。

他打这通电话时,真的是一大清早,天才刚破晓,灰蒙蒙的,而且颜艳还在他的被窝里熟睡着。

「唯高?干嘛?这么早?」彼端还在睡梦中的唐曜凡,痛苦万分的接起手机,不解傅唯高在兴奋什么。

「曜凡,我跟你说一件大事。」

「你会有什么大事?」唐曜凡不认为他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便无情的打断他的话,另外还奉送一个大哈欠。

「现在才几点你知道吗?你会不会让大事发生得太早了?」

「根本不早。」可不是吗?要说早,应该第一次在马路撞倒颜艳时,他就要睁亮眼睛,把她带回家才对。

「我要跟你说的是我人生中的大事,自从我认清了这个事实,我到现在都还很激动,你仔细听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啰嗦嗦的?」睡眠被打扰,发脾气在所难免,唐曜凡不客气的泼他冷水。「什么人生中的大事?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爱上颜艳那个矮女人,不然什么都不算大事。」

「曜凡!你竟然答对了!」真不愧是多年的至交好友,默契十足。

「答对……等一下!我刚才说什么?」睡意浓厚,唐曜凡一时忘记他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猜中什么?

「你说,除非我爱上颜艳,不然都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爱上颜艳了?」唐曜凡心中仍是存疑。

「正是、正是。」

「你真的……」爱上她了!这下唐曜凡可全醒了!亲耳听到这个大奇闻,他哪还睡得着。

傅唯高以笑声代替回答,兴奋地挂上电话,接着又拨了另一组号码。

「隽谦、隽谦,你起床了没?」

可想而知,等他吓完慕隽谦,就轮到滕岳接受天外飞来的炸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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