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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和阿腾回到他的屋子,何旖旎开始觉得自己答应他留宿一晚的决定太草率。不为别的,首先,令她感觉不安的就是那个原住民女孩——答娜瞪着她看时的古怪眼神。

除了在她开门瞥见阿腾时有一丝笑意之外,在看见她后便完全变了脸色。

「晚饭准备好了,叶先生,」她对叶腾的语气倒是必恭必敬,但投给她的眼神则充满敌意与挑衅。

何旖旎说不上来那种眼神的含义,像是动物遇上了天敌,展现一种防备的姿态。那种眼神,和她订婚那夜,唐依娜投给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她不自觉的分析着那样的眼神,可是阿腾的一句话引回了她的思绪。「小旖,肚子饿了吗?」

「还好。」

「不论如何,我们还是先开饭吧!」阿腾隐在墨镜下的表情显得有些兴奋。「答娜,麻烦你帮这位何小姐添一副碗筷,然后你就可以下班了。」

「要我留下来帮忙收拾吗?」答娜睨了她一眼,一副恨恨的模样。

阿腾拒绝了她的好意。「不必了,你下班的时间到了,你走吧!」

「可是这位小姐……晚上怎么办?」她忍不住问。

「什么怎么办?」

「她……住哪里?」

「她住这里啊!反正绿屋里还有两个空房间。」

「哦——」答娜满怀敌意的瞪她一眼。

「行了,答娜,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没听见答娜移动的脚步声,阿腾不耐烦的赶人。

答娜心不甘情不愿的脱下围裙,踢踢蹬蹬的走出门去。

听见大门甩上的声音,阿腾摇头苦笑。「答娜这小妮子很爱闹别扭,今天不晓得又是谁得罪她了?」

「当然是我!」何旖旎放下背包,挺老实的答。

「怎么可能?」

「你这位答娜小姐大概看你所有的朋友都不顺眼。」她老实说。

「是吗?」阿腾起先不信,继之放声大笑,笑得差点被椅子拌倒。

「哈!这就是你幸灾乐祸的下场。」她扶住他,顺便扶正椅子,让他坐下。「还累得我美人救狗熊。」

话声一止,她才猛然发觉阿腾正用双手圈住她的腰。才说不会占她便宜,答娜才走,他就对她毛手毛脚起来,气得她抬手想甩他一巴掌,他却像有所感应般,突然垂下手臂置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经过我手掌一测,你绝对没有变瘦,但也没有变胖。」

嘎!原来他刚刚的行为只是——种「测量」引她急忙放下手掌,并对自己的多心感到好笑。「我也自认还满标准的呀!不久之前,有个美容机构还打算重金礼聘我去当他们的最佳女主角,可惜大陶不答应。」

「大陶?是你的未婚夫吗?河豚说你的未婚夫姓陶。」阿腾十分敏感的问。

她原想让两人间的气氛更轻松一些,没想到一不留神,竟把大陶给扯了出来。

「对,大陶是我的未婚夫,全名陶健方,健康的健,方向的方。」既然地问了,那她也干脆一古脑儿的向他报告。

「以前,我总以为你早晚要姓叶的,没想到最终是姓陶。」

「错了,不论我情归何处,我始终姓何。」

「你还是这么倔,这么不受制于人。」

「没有人喜欢被人踩在脚下。」

「是的。」阿腾尊重她的说法。「那……和他在一起,你快乐吗?」沉寂了数秒之后,他终于问出口。

快乐的定义是什么?说实际一点,如果是从今以后不必再为现实生活所苦,那她的确是,「我很快乐!」她干脆道。

「那么和我在一起时,你快乐吗?」

这算什么问题?该死的比较心理。她暗骂,但在阿腾言语的诱导下,她很难不去回想和地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那些有笑、有泪、有爱……可那真称得上是爱吗?

「曾经是!」这是她仅能回答的。

「曾经……」阿腾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这样的回答虽不令人满意,却也差强人意,」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答娜这个好帮手的?」她转移话题问。「朋友介绍来的,她是个原住民女孩,家在这个小山城的山间部落。」

「这附近的原住民女孩是不是都像答娜一样漂亮、一样多情?」「答娜漂亮吗?我不清楚。至于她多不多情……我更不可能清楚。」

「少装蒜了,任谁都能从她盯着你看的热切眼神,明白她对你的好感。」何旖旎突然感觉满口的酸味,原来是醋。

「你知道我根本看不见什么。」阿腾摇头。「这种话可不能乱讲,我曾听朋友说,答娜已经和她部落里一个叫耶达的青年订婚了。」

「这种时代订婚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你愿意,还是有机会的。」这段话甫一出口,她就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天哪!她是个才刚订婚的人,竟然说出这种话。

当然,这不啻是给阿腾一个绝地反攻的机会。「你是在鼓励我吗?你也知道,我对某人的未婚妻充满兴趣,但绝对不是答娜。」

何旖旎当然明白他指的是她。「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那十分的不负责任。」

「就某方面来说,我还真的希望你能不负责任一点。」他停下筷子,柔声低语。

他的暗示够明显了,他希望两人能够回到以往,但何旖旎却毫无此意——她绝对不能再和他纠缠不清。

所以她只能赶紧转移话题。「河豚说,你的眼睛是为了救一对身陷火海的小女孩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似乎看穿了她逃避的目的,他淡淡笑着,简短回答:「对!」

「能治愈吗?」

「很难,伤到视神经了。」

「那……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从他冷静的神态,她实在很难相信他曾经有过一段颓丧的日子。走一步算一步?何明屯曾经对她提起,目前的他正专心致力于词曲的创作,这是他的计划吗?她实在很想进一步探问,但旋即又改变心意。骄傲的叶腾向来保守,他不会承认任何尴尬或夸张任何的事迹,同样的,他也不会空谈将来的远景。

可是,话又说回来,未来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即使她不想再和他有所瓜葛,但站在「曾经」的立场,她无法不替他担忧。

「这些的环境的确不错,你的绿屋也确实独树一格,」地环视着周遭。仔细看看「绿屋」,还真是屋如其名的「绿」意盎然,除了门口那道绿门,门后小小的前庭更是由许多的花草铺设而成。室内的感觉则更悠闲随意了些,光洁的木质地板、硕大叶片图案的椅垫,其间还很经意的缀点着许多的木石雕刻,并放任许多如绿之铃、黄金葛等充满生命力的植物,窜生在屋里的每个角落。而一架大钢琴则隐在那座镶着铜蚀刻的藤制屏风后。

掀开钢琴盖,她轻轻按了几个「往日情怀」的音符,稍后停下来看着墨镜底下的阿腾。「听河豚说,这栋屋子是你所救那对小女孩的父母亲为了答谢你,特别空出来让你住的,而你,似乎很安于现状。」连她也不晓得为什么担忧的话一出口,却仿佛多了一层讥诮的意味。

而阿腾或许是个瞎子,却不是个聋子,她的话语绞痛了他的心。「你还是很像从前那个不识愁滋味的何旖旎,是朵被保护惯了的百合,河豚告诉你的那些关于我入火窟救人的点滴,也许只配成为你的床边故事,但那却是我不得不安于现状的原因。」

他的讽刺令她心中不禁升起怒火。她或许惯常被人呵护,但她也有属于自己的苦处。「我们又能要求彼此什么?我们原本就是两个不长进的人,所以我们永远只能在现实和梦想之间摆荡。」她说的是气话,但又不晓得为了什么,泪水竟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是不是为了那曾经有过、却圆不了的旧梦?她真的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猛吸口气,咽回泪水。

阿腾缄默着。良久才说:「不能要求什么的是我,不长进的也是我,这几年,你很努力,也做得很好,纵然我看不见,可河豚已经向我描述了关于你的一切,而即使我再怎么不甘心将你拱手让给那位陶先生,即使我的嘴巴再坏、再毒,我的心里依旧充满了我说不出口的祝福。真的……祝你幸福。」

原以为他再说出口的话除了讥诮还是讥诮,但他认命的语调;再度令她无可压抑心里的痛。

同样的,她轻轻吐出一句。「也祝你幸福。」

这时拄着拐杖,阿腾来到钢琴前坐下,手指极熟练的按下琴键。这次他弹的依旧是「往日情怀」。

何旖旎不觉心痛的想着:也许,给予彼此祝福,将是他们这次再见的最大价值。

夜已深沉,屋外下起一场滂沱大雨,静坐在黑暗客厅里的阿腾,熟练的点燃一根香烟,放任一小簇微弱火焰的光影在他眼前晃动了几下,才弹回打火机的盖子。

分离的这将近十年——两个人从年轻青涩到成熟——他不是没有努力过,想挽回她的心曾是那么坚定,这也正是许多年前他会到她父亲的肉圆摊子大闹,并在当时甩她两巴掌的原因,他愚蠢的想引起她的注意,甚至笨到想用暴力屈服她。他一直不愿接受她和他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并拼着命脱离帮派想重新做人,可惜她全不领情,这几年她绝决的不接听他的电话,退回所有他写的信,使得他再次自暴自弃,决心放弃自己。直到他因那场大火失去了双眼,他才终于愿意向自己承认——他和她再也不可能成为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真的爱她,刻骨铭心的爱着。在她断然离去的几年,在感情上他也曾经糜烂过,起先他安慰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但后来才晓得他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何旖旎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令他越想忘,就越不能忘。尤其他强迫她去堕胎那天,她从手术台上下来时那虚弱灰败的脸色,令他每每回想起,就恨不得痛揍自己。

他不是不爱她,也不是不想要她成为他孩子的母亲,只是当时的他们是那么年轻,负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所以他不得不选择背弃她的爱。

她恨他!她边落泪,边说着。她曾说,不会让他再在她的生命中有任何意义。她面无表情的低喃。

确实,她做到了,数年后,她把自己托负给了另一个男人,而他依旧没有任何长进。甚至可以说,他完全没有优势了,一个瞎了眼的男人,还能给所爱的女人什么指望?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竟在她喜事将近的时候抛开过去对他的「恨」,上山来看他!

心痛是爱情的余迹。是因为对他还有爱,她才上山来探望他?或者,是陶健方的爱让她连对他的恨都烧成了灰烬,正因为对他既无爱也无恨,她才能坦然的来面对他?

深吸了一口烟,他不晓得自己该期望前者或承认后者?初见面的那一刹那,她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她对他早已没了感情。而他不懂,他怎能蠢得还怀抱希望?

陶健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英俊、多情、多金,标准的公子哥儿!

这是河豚对陶健方的概略叙述,但这样已经足够让他想像和自卑了,和陶健方一比,他什么都不是。

只是与何旖旎的这次相见,他却更察觉到了自己感情上的痛苦与不甘心,就像他在给她的信上说的,他期望是她抓着他这风筝的线头,但命运偏要捉弄人,使他的梦中人有名有形,最终却又离他而去。

现在的她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呢?

他问过河豚,河豚形容得也不多。

和他最后一次见她一样,她漂亮、纤细依旧,甚至比以前更高雅、雍容。

是陶健方的……爱情和金钱的薰陶?

在爱情与面包能够兼得的情况下,他是该为她祝福。然而,他又该如何看待自己的心情?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还有资格拥有她,感受她徐缓的心跳与柔和的呼吸……

也许今晚是他仅有的机会?

这一窜而过的念头令他心情一阵激动。他当然不会是要强暴她,他只是想,或许在她熟睡时,他能用自己的双手代替已经失去的眼睛来「看看」她!

只要让他再「看」她一次,他便会要求自己对她完全的死心。

突生的渴望驱策他熄掉菸蒂,离开他安稳坐着的藤椅,拐杖点在地毯上,悄无声息。他熟练的绕过屏风,走过-一小段走廊,触到一扇门,他屏息轻敲,但里面没有动静。

她就睡在里面,这点他可以确定,但就以往的记忆,她认床的怪癖实在令他很难相信,今日的她能在这里安睡。

是不是那位陶先生改变了她?

这一点令他在扭转门把的时候不自觉过于用力。

门应声而开,可叹他对客房并不熟悉,摸到一张座椅后,他绕了过去,可却又不小心踢到了某样东西,幸好屋外滂沱的雨声掩去了一些声响。

好不容易摸索到床边,他再度屏息聆听她均匀的呼吸。

半晌之后,他才轻坐床沿,伸出颤抖的手触摸着她柔细的发丝,他轻轻搓揉着,让她丝丝的长发滑落他的指间,这又令他回想起从前,当时辍学的她发仅及肩,却和现在一样的柔细,他最爱帮她洗头发,更爱在帮她吹干头发时将脸埋入她的发间。

而明显的,她改变了用洗发精的习惯,现在她头上的香气是一股很特别的幽香,甚至于她身上的那股香水味,也可以肯定是某种知名品牌。

他突然深恶痛绝起她的改变,但即使深恶痛绝,又能如何?

触着她光洁的额头,秀气的眉际与柔嫩的双颊时,他自然的想起过去那段相互扶持的日子。

指头滑过她小巧挺直的鼻子,抵达她柔软的唇瓣时,他自然的想起那些缠绵的时光。

是什么改变了她?或者该问是什么改变了他们?是时运的不济?抑或是命运的捉弄?

其实,即使是时运乖舛如他,也明白探讨这种问题无济于事,但至少目前还有一件事情他想去求证——她的唇,是否仍如他印象中的那般柔软甜蜜?

当然,他评估过这样大胆的行为可能吵醒她,甚至引发她的怒气,不过他已经隐忍不住那股冲动,有了挨骂的心理准备。

毅然决然的俯下头,他的唇准确无误的印上她的。奇怪的是,她竟然只是动了一下,而没有被惊醒。

即使知道这样的行为很卑鄙,可阿腾还是克制不住。

即使上苍执意取走他的光明,却没有削减他的欲望。

啊!她的唇果真如记忆中的柔软、芬芳。他想分开她的齿,让两人的舌头在柔软与强悍中嬉戏交缠,他想分开她的腿,让他被禁锢的热情得到纾解,他想……

但她突来的翻身动作令他什么都不能继续想,一度,他误以为她清醒了过来。于是他迅速的抽离嘴唇,可她仍匀称的呼吸,却告诉他,她仍沉睡在酣熟的梦中。

他长久的渴望终于实现了,而在他悄悄的退出房间,合上房门的刹那,他才敢对自己承认,他渴望的并不只有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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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何旖旎也同时由床上坐起。她轻触着嘴屋,眼底没有愤怒,只有迷惘!

她根本没有睡着!事实上,从阿腾敲门到触碰她、亲吻她等一切动作,她都清清楚楚。

他敲门时,她原想回答他,并含糊的打发掉他,但因为深谙他那种不轻易妥协的个性,她干脆装睡。

没想到阿腾更「干脆」,未经允许,便擅自打开房门进入。

她当然会怀疑他的居心不良,她原想跳起来质问他,但她下意识的又想看看阿腾究竟想做什么?

而他竟真的胆敢将手探向装睡中的她,撩动她的发,触摸她的额、眉、鼻、颊。她原该在他的手伸向她时就跳起来责骂地,可是她没有。

不是她不想,而是在她倏然睁眼的刹那,脸上少了一只墨镜的阿腾震慑了她——那样的阿腾,确实是她前所未见的。

他的右眼脸下方多出了一道烧疤,疤痕却反而替他增添了一股男性的迷人忧郁。阿腾原本就十分英俊,而他的双眼或许不再灵动迫人,但其神采却没有消失,那双眼依旧如星般晶莹。

是因为他失明的时间还不够久吗?否则他的眼睛怎么能在失明后仍保有那样的光彩;一度,何旖旎错觉失去视觉是他骗人的把戏,但当她举起手掌在他前方晃动了下,他却毫无反应时,她才终于相信这个事实。

阿腾失明了,除非时光倒流,否则将难以改变这个事实,也或许又因为这情绪的影响,以至于当他突兀的俯下头来吻住她时,她忘了挣扎。

她应该用力反咬他一口,让他知道他没有权利再对她做这种事,可是他脸上那失落又温柔的表情,令她忘了护卫自己。

有片刻,她甚至感觉自己有股想反应他的冲动,直到他的唇开始变得热切与需索,她才假装更换睡姿,避开他逐渐深重的吻。幸好他也适可而止,没有再进一步,否则她还真不晓得能不能再任由他下去。终于阿腾在仍然滂沱的雨声中,再次摸索着,退出她的房间。

她轻轻转头目送他,那一瞬间,她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心情产生了某些变化,那或许是一些崭新的感动,也或许只是感情的余温。而这种种感觉令她十分的不安,不安到她急于逃离「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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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之旅是陶健方许久以前就允诺唐依娜的——也算替两人之间画下一个句点。

这个句点算不算完美,也毋需评断,反正事情已经走到了这种局面,既然是两不相欠,那么不论是下蛊的,或是被下蛊。都不应该有所怨言。

在他订婚的那夜,唐依娜说:「我走过许多地方,却没到过香港,你带我去一趟,熟悉一下你的童年故乡,就当……你我这段关系的最后一抹余香。」

他原本没有想要答应,可后来还是允诺了。

第一夜,他带她逛人山人海的夜香港;第二天,搭缆车游太平山以及浅水湾。

第三天,在黄大仙庙里,唐依娜看着庙前那块大扁额,浅浅微笑。「有求必应?」唐依娜轻轻念着。

「想求根签吗?听说很灵!」陶健方侧头徵询,她看起来不像其他人那么热衷自己的「命运」。

「求什么?」她的笑变成苦笑。「是我的,我不必求!不是我的,我求也求不得。徐志摩先生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不,我达不到无求的境界,只是有……自知之明。」看向正虔心求神问卜的人们,她小心的关闭起心中的感情。

陶健方沉默着,陷入某种意志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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