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嘿!等等我!”

一个娇喘吁吁的声音由远至近奔来,胡宣原停住脚步,回过头,及时接住冲进他怀里的柔软身子。

他微微一震,下一瞬间立刻将她扶稳站好,放开手后退了一大步。

苏紫馨没有忽略他刻意拉开距离的动作,心下不由得一酸。

“怎么了?”他温言问。

她定了定神,笑容倏现,“我是来送帖子的。”

他挑眉,“是你的画展?”

“对,这个礼拜五晚上六点,画廊那边也同时帮我办了个简单的酒会。”苏紫馨扮了个鬼脸,“当然,跟你胡大老板看过的场子比起来是只有芝麻绿豆点大,不过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又亲自送帖子来,你不参加就太不够意思了。”

“这个礼拜五?”他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重要的公事安排。“好,我会准时到。”

“哇,太感激你了!”她忍不住热情地抱了抱他,不忘顺手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不要忘了带你的支票本哦,都是老同学了,捧场买个几幅总没问题吧?”

“没问题。”他微笑点头。

“对了,你现在‘正式’下班了吗?”她打趣道,看了看雅致的淑女腕表,“晚上该不会又有什么工商餐会要应酬吧?”

“今天没有。”他微挑浓眉,“怎么了?”

“那可不可以跟你老婆请一下假,今天晚上陪我和媛媛去看最新上映的动画片?你知道的,我一进电影院就想睡觉,你得时时记得巴我的后脑勺把我叫醒,好吗?”

胡宣原嘴角笑意更深了,却也略微迟疑。“还是改天吧。”

“噢,”苏紫馨有一丝尴尬,随即故作无事地耸耸肩,“也对,当然得让你回去吃太太的爱心晚餐嘛,我在想什么呢?我和媛媛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我们怎么能常常这样打扰你?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后我会多多注意,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紫馨!”他打断她的话。“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宣原,其实我真的很矛盾,一方面感激你对我们母女百般照顾,可是一方面心里又觉得对你很愧疚……”她望着他,眼底微闪泪光。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一提起媛媛,胡宣原的神情不禁温柔了起来。“何况媛媛很可爱,我是真的喜欢她,并没有半点被勉强的感觉。”

如果他和念品能有一个像这样爱撒娇的粉嫩女儿应该也不错。

“我知道你真的很宠媛媛,可是我有时候也很害怕,媛媛已经越来越依赖你了,万一以后……”她欲言又止。

他明白她后头没有说完的意思。

“以后就算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还是会将媛媛视若己出。”他坦然地看着她,“我跟这孩子很有缘,往后我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照顾她,栽培她的,你放心。”

苏紫馨紧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感动地瞅着他,“宣原,谢谢你。”

“不客气。”他笑笑。

当晚,胡宣原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里,审视着几份从公司带回来的重要文件,偶尔拿起放在清代古董茶几上的法蓝瓷杯,啜了几口沁凉的绿豆汤。

贝念品姿态秀气地坐在另外一张单人沙发椅上,神情温柔地打着毛衣。

对她而言,这是多么珍贵难得的幸福夜晚。

她有时会偷偷瞥严肃却伟岸帅气的丈夫一眼,心底盛满了甜甜的暖意,双颊绯红嫣然,嘴角不自觉往上弯。

而且他这两天都回来得好早,也没有那种吃饭吃到一半就必出去接的电话……

“怎么了?”胡宣原不经意地抬头,恰巧捕捉到她的视线。

“不,没、没什么。”贝念品小脸瞬间飞红了,像做错事的孝一样急忙低下头,埋首猛织毛衣。

看着羞怯腼腆的妻子,他的心微微牵动了一下。

见她熟练地打着毛衣,像是日复一日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平常,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一定很寂寞无聊吧?

“念品。”他脑中某个念头闪过。

“嗯?”她抬头看他,温柔纯净的眸底满是信任。“怎么了?”

“我们收媛媛当干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贝念品一时还会意不过来。

“改天我带她回来给你瞧瞧,那小家伙很可爱也很有意思。”他对着她微笑,“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望着他,小嘴微张,刚想说些什么,他的手机恰恰响了。

“喂?”胡宣原神色恢复严肃沉稳,起身走向阳台方向。“嗯,那份企划书我看过了,不过其中有几项我不是很满意,统计出来的数据也不够精确——”

又是公事。

她轻轻一叹,继续低头打起她的毛衣。

媛媛。

贝念品手里的动作一僵,浑身发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她终于想起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这天,台北下起了夏日的午后雷阵雨。

贝念品独自坐在摩天轮下方的咖啡馆,抱着一整只购物袋的蔬菜鱼肉,隔着玻璃,望着外头雾蒙蒙的雨中街景。

面前的爱尔兰咖啡已经喝完了,里头搁着一丁点儿的威士忌也暖和、镇定不了冰凉的胸口和近日来时时翻腾的胃。

对宣原而言,她究竟是什么呢?

她不愿去想,自己对他而言就只是个能把他日常生活起居和三餐打点得妥当,愿意服从他所有决定,以及……方便暖床的“好妻子”。

回首过去五年来,他们夫妻间除了夜晚的热情如火外,其他时候相敬如宾,就像两个陌生人。

她想起自己无论多么想鼓起勇气碰触他,更进一步地走进他的世界,可横亘在她面前的却是座永远也跨越不过的高墙。

现在,就连她唯一感到安慰与安心的小小城堡——她和他的家,也即将不保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满袋的食材,里头都是他最爱吃的。

贝念品心底满是凄恻。话说回来,她对他而言,算得上是个好太太吗?

洗衣,煮饭,扫地,这些她自以为做得最好最拿手的事,对他来说,恐怕都是一些琐碎小事吧?

也许请个专业的帮佣,也就可以取代她了,不是吗?

她眼眶不争气地发热,小手紧紧掐握住杯把。

其实,她也好想充满自信的说,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能够带给宣原幸福了,可是如今想来,他和她之间竟是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而且这样的距离,还大到他竟迫不及待想把个小女孩带进来填补这份空洞与寂寞。

干女儿?

“宣原,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情吗?”她喉头好紧好紧。

在他抛下那颗震撼弹以后,又过了好几天了。

相较于她的冲击与煎熬,扔下震撼弹的他,依然每天在吃完早餐后就出门上班,投身于忙碌的公事之中,依然有时候因会议,或某些人、某些事而晚归,当中也有一两天是正常回家吃晚餐的,但是在吃过饭后,他仍旧看他的报纸、CNN、上楼健身,再处理公事。

就像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贝念品,你为什么要那么傻呢?”她语气颤抖地喃喃自语,“为什么硬要想不开,硬是不让自己好过?也许宣原只是说说罢了,你何必要把它放在心上?”

别忘了,每天晚上他还是回来睡在她的身边,睡在他们结婚五年的大床上,光是这样,她就应该要感到很欣慰、很满足了,不是吗?

毕竟,她还是他的枕边人啊……

贝念品颤抖着手爬梳过微乱的、遮住了右脸的长发,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宣原一定、一定不会抛下她……

他会记得她才是他的妻子,他也会记得今晚要回家吃晚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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