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不可以吗?他毕竟是她老板,她也是为他好,没想到他并不领情。
周韦彤不愉地抿唇,气自己多管闲事,正想离开,他忽地扬声唤住她。
“坐下!”
“什么?”她讶然回眸。
“坐下,陪我喝一杯。”他命令。
她可以拒绝的,执行助理的工作并不包括陪老板喝酒解忧愁,但她还是在他对面坐下了。
他为她斟了三分之一杯威士忌,加了几颗晶莹剔透的冰块。
“喝吧。”
她端起酒杯,饮一口,辛辣的液体入喉,她微微呛到。
“你没喝过威士忌?”他凝视她。
“第一次喝。”
他微扬嘴角,似笑非笑,示意她继续喝。
她小心翼翼地浅啜一小口,便搁下酒杯。
而他,一迳恍惚地盯着她,深幽的眼潭隐隐燃烧着一簇火苗。
他在看什么?她有什么好看的?
周韦彤禁不住困窘,羽睫轻颤,如受惊的小鸟。
不知为何,有的时候,她会奇异地感觉他的视线似是穿透了她,看着不在这个时空的某个人。
究竟是谁呢?
她漫然寻思,下意识地转动酒杯,眸光与停憩于酒海的冰块共浮沉。
严琛盯着她好一会儿,然后,像是懊恼自己收不回目光,猛然别过头,瞪向窗外。
周韦彤顺着他视线望过去,这才发现外头下雨了,雨滴温柔地敲打玻璃窗扉,整个城市罩笼在一片烟霭朦胧里。
安静的雨夜,总是令人感到格外哀愁。
是因为这样,这个平日强悍的男人才会独自喝闷酒吗?
她默默地看他又为自己斟一杯酒,关怀的话语在唇畔踯躅,偏不知该如何吐落。
反倒是他先开了口。“你怎么认识他的?”
“谁?”她愣了愣。
“你男朋友。”他没看她,深眸一直望着窗外落雨的城市,她参不透他心里想些什么。
他怎么会忽然对她的情史感兴趣?还是他找不到其他话题可聊?
“很无聊的,你不会想知道。”就算他们之间的话题很贫乏,也不至于惨到要聊她平淡的恋爱史吧?他们可以谈公事、淡政治,甚至明星的八卦丑闻……
“说。”他执意想听。
“就是……在书展认识的。”奇怪的是,她虽不想说,还是说了,或许是因为她脑海还抹不去那张方才乍见的寂寞容颜。
“书展?台北国际书展吗?”
“是啊。那次我们出版社参展,我被派去顾摊位,他是去买游戏周边商品的,结果他不小心撞到我,我跌倒扭伤脚,他觉得很过意不去,隔天就买了一份礼物,送到我们出版社摊位给我。”
“你们就这样开始交往?”
“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互通MAIL,后来他约我跟他们公司同事一起去烤肉郊游,然后就看电影、吃饭,然后——”
“就交往了?”他不耐地接口。
就说了很无聊啊,是他自己坚持要问的。
她懊恼地叹息,嗔睨他一眼,正巧他也转过头,两人四目交接,一丝异样的火花小小地爆开。
她气息一乱,连忙移开视线,悄悄匀定呼吸。
怎么回事?她怎会这么紧张,连心韵都狂乱地加速?
“你喜欢他哪一点?”他又问。
“嗄?”这问题好难。“就……喜欢了啊。”喜欢是没有理由的。
“总有哪里特别令你心动吧?”他执意追根究柢。
哪里呢?周韦彤眨眨眼,捧起洒杯。又浅浅啜饮一口,浓浓的酒味令她微醺。
“大概是因为……他有点孩子气吧?”
“孩子气?”
“每次他聊起电玩的时候,就会笑得很开心、很灿烂,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样,没有心机。”说着,她不禁微笑,淡淡的、带点梦幻的微笑。
他瞪着微笑的她,眸光陡然合沉,举杯喝干杯中物。“所以你喜欢那种单纯愚蠢的男人?”
“那不是愚蠢!”
“一个大男人整天只沉迷在游戏的世界里,还不够愚蠢吗?”
“人总要有娱乐,那是他的兴趣!”虽然最近她愈来愈觉得他对电玩游戏太热衷,冷落了她,但她仍不由得为男友辩解。
“兴趣?”他冷嗤。
“总比整天只知道工作的工作狂好——”
话才出口,她便后悔了,这话针对性太强,谁都听得出她在讽刺他。
她以为他会很生气,像平常那样对她发飙,但他一声不吭,沉着脸,默默喝酒。
她反而更感到愧疚。“我的……咳,我的事情没什么意思啦,不如副总你自己说好了,你应该有女朋友吧?”
他当然明白她是有意转移话题,化解尴尬氛围,却也没为难她,摇摇酒杯,似嘲非嘲地轻哼。“你们这些员工不是一天到晚在说老板的八卦吗?你会不知道我有没有女朋友?”
可恶,他讲话一定要这么欠扁吗?
她咬咬牙,勉力绽开唇瓣,嫣然一笑。“我是听说副总现在没有女朋友,可我觉得很奇怪,以副总的条件,怎么可能交不到女朋友?”
“谁说我是交不到?”他驳斥。
“所以你是找不到喜欢的对象?”她兴味地凝睇他,他们这些富家子弟,就算不谈恋爱,身边也总会有出色亮眼的女人相伴,很少如他这般,只有工作为伍。
“女人很麻烦。”这是他的答案。
“难道副总从没交过女朋友吗?”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也许喝了点酒,酒意促使她变得大胆,竟敢追着这话题不放。
“我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关你什么事?”他不礼貌地呛声。
“那我跟我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也不关副总的事啊。”她同样不客气地反呛。
严琛瞪她。
她勇敢瞪回去。
两人目光交战片刻,他仿佛为她的胆识惊讶,眉宇收拢,嘴角却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我当然交过女朋友,十六岁那年就有第一次性经验,是车震。”他慢条斯理地声明。
她正啜酒,闻言呛住,咳嗽几声。
“我没……问你那种事。”她赧然颦眉,颊染红霞,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他看着,仿佛觉得有趣。“你呢?”
她怎样?问她初次性经验吗?他怎能问她这种问题!
她愤慨地搁下酒杯,傲然起身。“我先回房了,副总自己一个人慢慢喝吧。”
这回他没留她,任由她离去,她回到房间,爬上床,思绪却凌乱,辗转难以成眠。
***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声音。
是他回来了吧?
她直觉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跟着的足音回响,他似是喝醉了,步履不稳,跟着,一声闷然巨响。
她吓一跳,翻身下床,走出卧房,惊见他整个人趴在地上。
她慌忙过去扶他。“副总,你没事吧?”
他没回答,在她的搀扶下起身,意识虽然混沌,却没失去格调,不吵不闹不发酒疯,安静地倒回床上。
“要喝点水吗?”她问。
他摇头,伸手想扯落领带,动作迟钝,半天扯不下来。
她看不过去,主动倾身,替他卸下领带,解脱颈间的束缚。
他终于能顺畅呼吸,微微张开眼,迷蒙地瞧着她。
“灿心……”他呢喃地唤。
“灿星”还是“灿心”?那是谁?是他以前的情人吗?
她茫然不解,他忽地扣住她手腕,将她拉向自己,她一时没防备,偎倒在他怀里。
她骇然。“副总!”
“灿心。”他察觉到她的挣扎,展臂紧紧圈住她。“薛灿心,你不准动,你给我说清楚……”
“我不是灿心。”她仓惶解释。“你认错人了,副总。”
“我认错了?”他疑惑地蹙眉,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赧红的脸颊,看着她的眼,迷惘得好无辜。
她心跳如擂鼓,全身发烫。“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你……看错了。”
他掌住她后脑勺,将她的脸蛋更压向自己,仿佛想借此认清她。“你不是灿心?”
“我不是。”她低语,与他相隔一个呼吸的距离。
最暧昧的距离。
她颤栗地喘息,狂野得连她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好怕他也听见了,听见她的动摇与不安。
他也不知是否听见了,拇指放肆地拨弄她柔软的樱唇。
“对了,”好半晌,他才紧绷地扬嗓。“你是周韦彤。”
“是,我是韦彤。”
“你没戴眼镜。”
“因为要睡了,所以我拿下来……”
“以后别在我面前拿下来。”
“为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用一种阴郁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心窝隐隐灼痛。他像是在指责她,指责她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个人。
他用力推开她,而她的心因他毫不保留的手劲而微微受伤。
她是周韦彤,不是他念念不忘的灿心,对他而言便毫无价值吧?不值得珍惜或以礼相待。
“你出去吧。”他冷淡地下逐客令。
“是,副总晚安。”
她旋身离开,轻巧地掩上门扉,默默地,在两人之间隔开一道安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