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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

其实,一点也不难。

深沉的夜,沁凉的夜风拂入东阁的寝室,带进一室的冷意。

床榻上,一个小小的身子从床铺边缘像只毛毛虫似的,开始往内挪移,慢慢的蜷缩在一个比暖炉还要暖和的发热体旁边,还煞有其事的发出一声舒服的赞叹。

她又来了!

季维澧睁开眼,瞪着缩在他怀里甜睡的小人儿,强忍着将她推出怀里的冲动,他不是没试过,但她只要一睡熟,就又会窝进来了。

只是,这样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小人儿,竟然想跟他去采款冬,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这一个说着傻话的人儿,却是他得厮守到老的另一半?!

他望着她的睡颜,心绪翻涌,回想这段日子的相处,她总比他自在,或许是因为经历太多,反而较能认命。

即使两人同床,中间总隔了一条楚河汉界,她也没说什么。

也因她晚睡早起,不管多晚,她一定会等到他处理完事务进房后,她才会上床,像个等门的贤妻。

其实,夫妻本该盖同一床被子,但她总是沾到被褥一角,半掩即可。

房内,仆人虽已备妥暖炉,但晚间,夜雾袭人,总有凉意,人得本能会搜寻发热体,她总是先挤进温暖的被窝后,再往他的胸膛靠,小小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一晚有一晚的,他总会被她的动作惊醒,她下意识的紧窝在他怀里,又仅着一件内衫,女子的温润柔软,总会唤醒他体内的男性渴望,情欲因而骚动,就像现在——他胯下有了反应,想也没想的,他将她推开,但这一推,力道没拿捏好,太用力了,直接把她给惊醒了。

康沐芸揉揉腥松的睡眼,莫名其妙的坐起身来,看着离她有一大段距离的季维澧,他的眼神好凶的,“干啥推我,作恶梦了吗?”

他瞪着看来眼皮仍然沉重的女人,哼,拜她之赐,他做春梦的日子不远了。“快睡吧。”他咬牙,干脆转身背对她。

“声音冷厉,好不舒服,天气已经够冷了。”

她嘟嘟囔囔的又窝回被子里,打了个哈欠,翻身又想睡时,背对着她的男人开口了——

“与一名男子同床共眠,你一点都不会不自在?睡不着?”

“反正你心里有个人,对我不会有兴趣的,我一点也不担心。”她努力保持清醒,白天猛读了款冬好几页,她的脑袋都昏了。

“我心里没有任何人了。”他不高兴的转身,盯视她的背影怒道。

“是是是,没有就没有嘛,反正我也是暂时在这里当少夫人的,不惹你。”

“你很有自知之明。”

她强忍着睡意,“那是我的生存之道,眼观四八。耳听八方,有时候愈安静愈好,每个人都在乎的自尊,有时候得先自己咽下,再找机会吐出来就好了。”

“什么谬论?!”

“哎呀,你生活得太幸福,不要无病呻吟。”她愈说眼皮愈重,理智也溜了,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批评。

他正想开骂,竟见她喃喃低语,直到没了声音,又听到她平稳起伏的呼吸声,他真不敢相信她就这么睡着了?!

该死,不是在当少夫人,又没做什么苦差事,怎么每晚都有办法睡得这么沉?!反之,他却一晚比一晚难眠。

不成!他终究不是柳下惠,身体会有基本的情欲需求,奶奶的耐心有限,什么时候在茶里动手脚,逼他们圆房也是有可能的。

但他不想让家人称心如意,一不小心蹦出个娃儿来。

看来,是时候该离开了。

“什么?他明儿个就要上山采款冬?!”

一早,季晶晶就带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给康沐芸,吓得她抱着砖块书的手一松,好在闪的更快,不然,就砸到脚了。

“是啊,我亲耳听到哥跟爹娘说的,”季晶晶皱着柳眉,蹲下替嫂子捡起厚厚的书本,直起身后,看着那张整理好的床铺,“嫂子,你没睡地上,是跟我哥睡同一张床吧?”

康沐芸点头,“当然,天气好冷,何况,洞房睡了,没事啊。”

“为什么会没事?为什么什么也没发生?!”季晶晶真的不懂耶。

康沐芸接过她手上的书,放到桌上,一脸莫名其妙,“就是因为不会发生什么事,我才会那么放心的跟你哥睡同一张床,哪里奇怪?”

“怎么不奇怪?你都接受跟我哥是夫妻的事实了,生儿育女不是应该?”季晶晶也坐了下来,觉得两人像在鸡同鸭讲。

也是啦,可是,这种事怎么勉强?她窘迫的反问:“你总不能要我扑上你哥吧……咦?哎、哎呀!你怎么乱摸我呀!”

季晶晶的手突然在她身上乱摸,搔的她频发痒,又逃又跑,忍俊不住的咯咯直笑。

就在此时,已向奶奶告知要出远门的季维澧正朝寝室走来,准备收拾行囊,远远地,就听到两个女孩的笑闹声。

“奇怪了,嫂子你什么都有,凹凸有致,怎么我哥没碰你?我听过男人跟女人翻云覆雨无关爱与不爱,身体自然就有反应嘛。”季晶晶看着笑躺卧在床上的嫂子,好困惑。

“你哥很挑的,他也有他的原则,我就是看准他这一点,才能放心的睡大觉。”康沐芸笑盈盈的坐起身来。

季晶晶也一屁股坐上车。“但你不想帮我哥生个娃儿吗?你可是奶奶和爹、娘最大的期待啊,这样下去,咱们季家会绝子绝孙的。”

闻言,康沐芸一拍额头,又往后躺下。“传宗接代要看你哥嘛,我每天又啃又写那本款冬的书,已是头昏脑胀了,这比做工还累,有时候,那些字还会在我睡着的时候跑到梦里与我相会,我累毙了,你就饶了我吧。”

“不行!我哥是好人,他值得你托付终身,你总不能一辈子守活寡吧。”

“我知道你哥是好人,但也是个人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更何况我不见得是守在他身边一辈子的女人。”

为什么不见得?委屈她了吗?!季维澧黑眸微眯,这女人当面、背着他时都能批评他!他站在门板后面,透过半开的门,清楚的看到两个想麻雀般吱吱喳喳的女人!

“瞧,他一个人去采款冬,谁也不许跟,根本在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康沐芸真的很不以为然,“也许他想完成爷爷的遗愿,但我觉得如果爷爷在世,也一定会阻止他的,所以,在我看来,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脚瘸了仍然大有可为,是为了扞卫愚蠢的自尊。”

她的语意太深,一向无忧无虑的季晶晶听不懂,“什么意思?”

康沐芸双手枕着头,“以我为例,因为我不想当人小妾、不想当烟花女,有人就用伤人的字眼、轻蔑的眼神来讽刺我的洁身自爱,他们以为我大字不识几个,听不懂,”她顿了一下,“那些人达不到目的,话愈说愈难听,的确很伤我的自尊,但又怎样?我欣赏我自己、肯定我自己,别人的批评,我无所谓,反正嘴巴长在他们身上。”

季晶晶听明白了,赞赏点头。“说得好,我哥应该听听的。”

他听到了!但听得很不悦!季维澧心想。

“他不能听,他听了肯定不开心的,他不像我,活得很简单,快乐就好、难过就哭,不像他,阴阳怪气的,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很容易得内伤。”

季晶晶噗嗤一笑,“我哥听到这句话才会得内伤呢!”

他是得了!季维澧黑眸微眯,咬紧牙关,免得吼人。

“嫂子,我好喜欢你哟,你给我一种好温暖的感觉,做什么事儿也都一个劲儿的往前冲,你就往我哥那儿冲啊,让他招架不住的爱上你。”

“我扑过了呀,结果,他吼了我。”她自我调侃的笑了。

“嫂子提了,我便问了,跟我哥嘴对嘴的感觉怎样?”季晶晶兴致勃勃的嘟起嘴,假装亲亲。

康沐芸顿时羞红了脸,窘迫的直摇头,“吓死人了,能有什么感觉!”其实他的唇很软很软、很温暖,但回想当时的情形,她还是很害怕。

“那就再来一次,没感觉,再来第二次……”

“出什么馊主意!”

季维澧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姑嫂两人吓了好大一跳,飞快的坐起身来。

“呃……哥!”季晶晶脸色一白。

康沐芸更是尴尬。

他不快的瞪着她,“我听到你的批评。”

“也好,不然,当你的面我还说不出来。”她希望他能知福些。

他脸色铁青,完全没想到她的反应竟是如此。

“嫂嫂,你胆子够大,我的精神与你同在,想走一步了。”季晶晶说完,便很快的逃离房间,哥的怒火只要一发起来,是很可怕的,要不然,采款冬的事,他哪能一意孤行,根本没人阻止得了!

两人四目相对,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但聪明的没有再说话。

“我阴阳怪气,我采款冬只是想证明自己脚瘸了仍然大有可为,是为了扞卫愚蠢的自尊?!”他黑眸里的冷峻足以冻死人。

“是!”她承认,“所以,为了证明我看错了你,你带我一起去。”

他的黑眸条地一眯,“你说什么?”

“把我独留在这里,也许你回来后,我已经穿帮被赶出去了。”她双手一摊,“接下来呢?韩姑娘有可能还是生死未卜,所以,强势的奶奶势必会要你娶妻或纳妾,届时,你一回来就可以当新郎,也是不错。”

她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季维澧真不敢相信,她竟敢有威胁他?!“康沐芸!”他咬牙,强烈的怒火从双眸迸射出来。

她却嫣然一笑,“我只是把丑话说在前面。”

“我不知道我娶到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这不正是你需要的吗?不是娇弱的千金小姐,而是一名可以跟你同甘共苦的斗士。”她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夫唱妇随,往好的方面想,你的耳朵不但可以清净些,身边也能少几个你讨厌的女人。”

他抿紧了薄唇,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奶奶要多纳几名妻妾,我都在不在乎,倒是你,不必当四姨太当正室,但一点也不懂得把握,抢当苦命女!”

“你不也是,好好的少主不当,跋山涉水摘药草玩命。”她驳斥得可溜了。

他竟然语塞。

“不管我会遇到什么事,那是我的命。”她眼神坚定,“是我的命,我就接受,不过是转移心境,面对新的挑战而已。”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他凝望她的眼眸,浮躁的心莫名沉静下来,思索再三,他竟找不出不让她去的理由,这个女人竟比自己更勇敢,比自己更豁达。

他深深吸了一口长气,“你要去就去,但别指望我会照顾你。”

他答应了?!她有些难以置信,美丽的笑靥缓缓在她脸上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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