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爷爷病发入院。
在赶回家的路上,江之翰接到管家来电,爷爷因为支气管不适,激烈咳嗽,甚至咳出血来,目前已经送医急救。
他听了大惊,等不及司机慢慢开车,自己抢着坐上驾驶席,风驰电掣地飙到医院。
到医院时,医生已经为江爷爷做过急救,送进病房。
江之翰见出来迎接他跟侬侬的是这家医院的院长,顿觉不妙。虽说张院长跟爷爷颇有私交,但若是寻常的小病小痛,不会出动这个医界权威亲自诊断。
“张院长,究竟怎么回事?爷爷怎么会忽然……病得这么厉害?”
“不是突然病的,这是我们原先就预料到的状况。”张院长若有深意地叹息。
江之翰与侬侬交换惊骇的一眼。
“什么意思?”江之翰心更慌了。
“之翰,你听我说,你爷爷得了肺癌。”
“什么?”江之翰一时愣住,没意会院长话里的含义。
“前阵子你爷爷来医院做过检查,我们确定在他左肺上叶,有一颗约莫五公分大小的恶性肿瘤。”
“恶、恶性肿瘤?”侬侬脸色发白。“不能开刀拿掉吗?”
“我们评估过他身体状况,目前并不适合开刀,你爷爷也希望能先用化学治疗的方式,看肿瘤能不能缩小,到时再来决定是不是要动手术。”
“就是说……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吗?”江之翰颤声问。
“应该说不是很乐观。”张院长语气保守。“不过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爷爷治疗,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怎能不担心?为何他从来不知道爷爷已经病得这样重了?
江之翰无助地转向侬侬。“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也……不晓得。”她眨眨眼,微微哽咽。“爷爷是说过如果我再不回台湾就等着替他……收尸,可是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收尸?!爷爷连那么严重的字眼都说出口了吗?
“那老头在胡说八道什么?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江之翰又气又急,浑身打颤。“他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
话虽如此,他表现的态度却不是愤怒,反而更接近焦灼与忧虑。
“之前你爷爷一直不肯住院,不过看来现在他还是住院治疗比较好,你们觉得呢?”张院长问。
“当然要住院,我来帮他办住院手续。”江之翰机械化地回应。“侬侬,你先进病房看爷爷。”
“喔,好。”
侬侬慌乱地点头,悄悄跟护士来到病房,江爷爷躺在病床上,因极度的疲倦而入睡,脸上还罩着呼吸器。
“为什么要用那个?”侬侬焦急地问。“爷爷连自己呼吸都不能吗?”
“只是帮助病人呼吸顺畅而已。”护士低声解释。“让他的肺脏负担不会那么重。你别紧张,薛小姐,这只是暂时的急救措施。”
可是这样的爷爷看起来好脆弱,一点都不像那个平时意气风发的大男人——爷爷是这个家的支柱啊!是晨星企业的最高领导人,是她和之翰从小依赖的长辈,他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侬侬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冷静自己的情绪,坐在病床旁,注视沉睡的江爷爷。
为何她现在才发现,爷爷瘦了好多呢?这两年,她为了一己之私躲在美国不回来,不曾承欢膝下,尽晚辈的孝道,爷爷会不会怨她呢?可就算他怨,他也从来没说出口,电话里只有声声对她的关怀。
她对不起爷爷,真的对不起……
泪珠成串滑落。“爷爷,是我不好,是侬侬不对……如果我早点回台湾就好了,我应该早点回来,陪在你身边,对不起,爷爷我很抱歉……”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苦涩的声音在她身后扬起。
她一震,回头张望,江之翰直挺挺地站着,表情木然。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这些年来只会惹他烦恼,他就是因为不信任我,才会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也瞒着不跟我说。”
“不是这样的。”她心疼他的自责。“爷爷怎么会因为气你,就不跟你说这件事?他是因为怕我们两个替他担心,才会——”
“他是我爷爷!”江之翰蓦地打断她,语气变得激动。“为他担心是应该的,生病了照顾他也是应该的,为什么他不跟我说?为什么他要瞒着我?可恶的爷爷,如果不是今天他咳到吐血送医,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得了肺癌,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握紧拳头,全身颤栗。
侬侬知道,他并非责怪爷爷,其实是苛责自己,他恨的是自己的粗心大意,就跟她一样。
“别这样,之翰。”她起身,握住他冷凉的手。“不是你的错,别这样责备自己。”
他不吭声,低眸直视她,眼眶受伤似地泛红。
她心口一揪,为他疼痛。“不会有事的,爷爷会好的,他一直那么强悍,一定会好起来的。”
温柔的嗓音如春阳,暖暖地抚慰江之翰,他不觉紧紧回握她的手。
两人四目相凝,一切尽在不言中。
醒来的时候,江爷爷发现自己两双手各被两个人握着。
一个是趴睡在病床左边的侬侬,双手紧紧握着他左手,依恋地贴在自己颊畔,酣睡的脸蛋透出淡淡的红晕,娇甜可爱。
另一个是病床右边的江之翰,他坐在地上,大手握住他右手,表情一本正经头颅却因瞌睡点呀点的,荒诞可笑。
这两个孩子……
江爷爷慈祥地凝望,轻轻叹息,胸口满满地融着一股暖意。
这么体贴、这么爱他的两个孩子,教他怎么舍得丢下他们离开人世呢?就算走开了,他也必定会时时刻刻挂念着,不得安心。
“你们啊……”他喃喃低语,抽出右手,想拔掉脸上碍事的呼吸器。
江之翰感觉到他的动作,霎时惊醒。“爷爷……爷爷?”
“我在这儿呢。”江爷爷摘掉呼吸器,似笑非笑地应声。
“爷爷,你怎样?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江之翰焦急地问。
他很好,睡了长长的一觉,精神畅快得很。
不过他决定继续装虚弱。“不太好,我全身都痛。”
“是吗?很痛吗?我马上叫医生来……”
“不用了,给我倒杯水来就好。”
“要喝水吗?好。”江之翰应命想起身,双腿却麻木得动弹不得,勉强站起,又酸软地跪地。
砰然声响,把侬侬也震醒了,她迷惑地抬头。“怎么了?”
竟然因为腿软站不起来。江之翰超窘,装酷地摆摆手。“没事,你睡你的。”再次试了试,这回不敢莽撞,小心翼翼,慢慢站起来。
江爷爷跟侬侬一同望着他一拐一拐地走到茶几边,执壶倒水。
“他怎么了?”侬侬不解地问。
江爷爷只是笑。
她这才完全清醒,望向爷爷。“你还好吧?爷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两个孩子都问一样的问题。
江爷爷心情更好了,似笑非笑地勾着唇。
“爷爷,水来了。”江之翰端着茶杯走过来,扶起爷爷上半身,侬侬想帮忙,结果站起来时双腿也是忽然一阵麻,不禁痛得惊呼。
“腿很麻喔?”江之翰明白她遭到跟自己一样的“报应”,恶劣地揶揄。
“原来你刚刚是因为这样走路才瘸腿。”侬侬总算恍然大悟,气他没事先提醒自己,送他白眼。
“嘿嘿。”他嗤笑,不理她,孝敬爷爷喝水。
江爷爷喝两口,眼珠一转,心生一计,一阵呛咳。
“怎么了?爷爷?”江之翰一惊,急忙拍抚老人家的背,试着替他顺气。
“没事,我……没事。”
“没事才怪!”江之翰气苦,瞪向爷爷的眼神掩不住怨气。“爷爷,你太过分了,如果不是张院长亲口跟我说,我到现在还不晓得你生病了!”
“这种事要我怎么说?我不想被儿孙辈同情。”
“这什么意思?”
江爷爷吸气,假作挥泪。“总之,我这老头是不中用了,本来就一把年纪了,老天要收回我的命也没什么好可惜的,问题是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怎么办?晨星以后谁来顾?”
江之翰闻言,抿唇不语。
“爷爷,有我们啊。”侬侬温声安慰。“我跟之翰会守住公司的,你不用担心,安心养病就好。”
“唉!要我怎么不担心?”江爷爷可怜兮兮地揪眉。“你这丫头是挺贴心的,不过之翰……啧,这个不肖孙光会气我,不认真工作,整天跟女人闹绯闻。”
“爷爷,不是的,之翰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每天都很认真工作,也几乎不跟女人约会。”
“那是因为有你在身边盯着他,他才这么认分,要是你不在,这浑小子肯定故态复萌。”
“爷爷……”侬侬约略猜出老人家想说什么了,聪颖地住口。
江爷爷左看看、右看看,装出一副沉痛哀戚的表情。“你们两个要是真的孝顺爷爷,想让爷爷安心,就答应我一件事。”
一片沉寂,两个年轻人都变成闷葫芦,噤声不语。
江爷爷皱眉。“怎么不说话?不想答应爷爷吗?”
江之翰凝视爷爷片刻,沉声开口:“爷爷先说,是什么事?”
江爷爷眨眨眼,终于不容反驳地下令:“你们结婚吧!”